第19章 虛假的記憶有時比現實還要甜美（一）
虛假的記憶有時比現實還要甜美（一）
擺在床頭的鬧鐘孜孜不倦地第三次響起。
埋進被窩裏只露出少許白發在外邊的腦袋小幅度地轉動了一下，似乎因為被吵醒而心生煩躁，腦袋的主人從被窩裏伸出一條修長的胳膊，然後精準地一巴掌扇了過去——
啪的一聲，鬧鐘倒飛出去撞到牆上徹底粉身碎骨。
猛地掀開被子坐起身，五條悟緊皺着眉頭，不耐煩地擡手撓了撓後腦勺，睜開那雙漂亮的蒼瞳，六眼掃視過去，大量繁複的情報便全部湧進了腦內，連拒絕接收都不行。
大清早的就要被迫處理這麽多東西，心情更加煩躁了。
“少主？”一直跪坐在門外等候差遣的侍女聽見屋裏鬧出來的動靜，輕聲呼喚一句，“您醒了嗎？”
五條悟頂着那頭亂糟糟的白發，不悅地嗯了一聲。
“失禮了。”侍女膝行着拉開樟子紙門，有幾人捧着衣物進入室內伺候他洗漱更衣，完事後又為他端上一杯溫熱的清茶。
家臣跟在後邊，未得允許不敢進屋，只能等在屋外向他微微行禮，畢恭畢敬地開口：“少主，家主大人有請。”
随手放下茶杯，五條悟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扭頭接過侍女送來的墨鏡戴在臉上，跨越門檻與家臣擦肩而過。
他今年15歲，算算時間也該入學高專了，父親找他估計只是為了交代一些注意事項而已，本來就因為起床氣心情現在糟糕得很，又要強迫自己去聽那堆廢話，五條悟更煩了，幹脆半路溜出家門跑外邊玩，直接放了五條家主鴿子。
慣例地去黑市溜達幾圈，預料之中地沒有他想找的那個人的消息，小聲嘟哝兩句，五條悟又跑去游戲城玩了一上午的街機，直到中午感覺肚子餓得咕嚕響了，才意猶未盡地收手随便在路邊找了家新開的面包店。
大概是最近生意很火熱的緣故，店裏人流衆多，少年仗着有無下限護身，硬是擠過了人群往最深處走去。
貨架上擺着的近日備受好評的巧克力面包還剩下最後一份。
他正準備伸手去拿，可是探出去的指尖卻先碰到了另一只與自己相比更為纖細柔軟的明顯屬于女孩子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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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皺了皺眉，剛想轉身叫對方退讓，但是目光觸及到她臉龐的剎那間——他愣住了。
絲綢般光滑柔順的長發随意地紮成一個馬尾，少女漆黑如墨的一雙杏眸平靜地倒映出他的身形，清秀漂亮的臉蛋帶着些許冷淡之色。
數年未見，她身上的氣息依舊幹淨純粹得仿佛飛越教堂的白鴿。
五條悟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墨鏡滑落，蒼天之瞳怔怔地注視着她的面容，像是要徹底地把她刻入自己的瞳孔之中。
本能地将六眼開啓到最大限度，有關于對方的情報盡數湧入腦內，聲音、色彩、咒力的運轉、術式的限制……一一拆分，一一剖析。
白發少年凝望她的目光專注得可怕。
蒼藍色的咒力逐漸凝聚于指尖，蠢蠢欲動，似乎在為兩人的重逢歡呼雀躍，胸口好似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着心髒，癢癢麻麻的，還在不停地擠壓那點空氣，幾乎逼得他窒息。
［終于，找到你了。］
手指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然後緊緊地捏成拳頭，像是在壓抑克制着自己。
［就在這裏，把她帶走吧。］
緩慢地滾動着喉結，眼神剎那間變得幽深晦暗，隐隐流露危險的氣息。
［現在的我絕不會輸。］
然而就在他按耐不住地即将擡起手時——
“如果你趕時間的話就先拿走吧。”
她微微地笑了起來，溫柔綿軟的笑意将他完全包裹進那雙燦若星河的眼眸中，美得叫人動心。
“……”五條悟忽然怔住。
少年傻呆呆地看着對方，看着倒映在她眼中的自己，指尖點燃的咒力于不知不覺間慢慢熄滅，原本想要做點什麽的念頭也全數消失，此時此刻游蕩在腦內且占據着整顆心的想法唯有一個——
她真可愛。
可是當對方轉過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突然一激靈，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腕，情急之下脫口一句：“我可以分給你一半！”
“……恩？”少女都有些懵了，這什麽騷操作？
“啊。”五條悟反應過來這麽說不太妥當，趕緊糾正，“不對不對，我的意思是，你喜歡的話我就把這家店送給你！”
她遲疑了一下：“你……不，請問您是錢多到沒處花了嗎？”
五條悟懷疑對方是把自己當傻子了，啧了一聲，又改口：“剛剛不小心說錯了，我其實是想請你吃的。”
“這就不用了。”少女搖了搖頭，扭頭指着其他同樣物美價廉的商品，“三明治我也可以，您拿走那塊巧克力面包吧。”
看來自己确實被貼上了傻瓜的标簽，他抿了抿嘴，心裏不太高興，但又無法反駁，畢竟他剛才确實是在犯傻。
“我不吃了，讓給你吧。”
少年有些不滿意自己方才活似沖昏了頭腦的愚蠢表現，開始思考要如何挽救局面。
——至少要把那張傻瓜标簽拿下來才行！
但少女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以為他是在賭氣。
她低頭看了眼對方牢牢抓住自己手腕不放的修長手掌，又看了看他臉上透出不悅的神色，沉默着，伸手拿走了貨架上的巧克力面包和三明治。
因為他不肯松手，所以她只能拖着一個大型拖油瓶，艱難地穿過擁擠的人群往收銀臺走去。
五條悟納悶地瞧着她這番舉動，不明白她要幹什麽，不過雙腿倒是很自覺地跟了上去。
看對方付完賬，看對方拉着自己離開，看對方帶他走到中心公園，兩人一起坐在木制的長椅上，周圍全是歡快鬧騰的小孩子和正在健身做運動的老人家。
“給你。”五條悟拽着她的手依舊沒有放開，少女只能用另一邊不常用的左手拎着袋子擱到大腿上，從裏面拿出了對方心心念念的巧克力面包遞給他，“你不是很喜歡這個嗎？”
見對方不接受，她還特意解釋一句：“吃吧，這點錢我還是出得起的。”
“……”心上人都這麽說了，五條悟能怎麽辦？除了默默接過面包，用牙撕開袋子做個無情的啃面包機器外能怎麽辦？
她是真的把我當傻子對待了。
少年面無表情地想道。
可越想越不甘心，他又狠狠地張嘴咬了口內餡，一臉冷漠地鼓動着腮幫子。
貓貓生氣.jpg
“你還真難伺候啊，是一個巧克力面包不夠吃嗎？”單手解不開袋子，少女只得學他用牙咬開，嚼着三明治口齒不清地問道，“五條家不讓你吃飽飯嗎？”
咀嚼面包的動作驟然停頓，五條悟偏過頭，眼底透出意味不明的光來：“你知道我是誰？”
她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挂着一如既往的平靜：“當然，五條家的六眼有誰會不認識呢？你很值錢。”
“所以……”尾音在嘴裏繞了個圈刻意上揚，他眼睛閃閃發亮的，似乎還帶了點躍躍欲試，“要開打嗎？”
少女奇怪地暼向他：“為什麽要打？我看起來很閑嗎？”
“況且你的懸賞早就已經撤下去了，刺殺你根本毫無意義。”
“哎？”五條悟愣了一下，沒想到那群家夥連堅持不懈的精神都沒有，居然撤銷了委托。
但他不死心地又向她确認：“你真的真的不願意跟我打嗎？”
“我跟以前大不一樣了！你就不想檢驗一下我現在的實力如何嗎？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哦！”
“……？”她真心感到了困惑：“我為什麽要檢驗你的實力？這種事有五條家主做吧？你付錢的話另說。”
——腦子有病才會白打工呢。
五條悟沉默了。
原本是想趁機把人搶回家的，付了錢的話……他的一片心意不就被金錢這種東西給嚴重玷污了嗎？！
不行，他不能接受！
眼看對方快要吃完三明治然後拍拍屁股起身走人了，五條悟啧了一聲，面露煩躁地擡手抓着頭發，急得都想直接動手把這一片全部轟平了事了。
……幹脆把她的腿打斷拖回五條家好了，先讓她失去逃跑的能力再說。
這個可怕的念頭重新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而且六眼之前的分析也告訴他獲勝的機率會相當高。
這讓五條悟越發心動了。
“如果你實在缺陪練的話，倒是可以雇我，正好我最近挺缺錢的。”有意無意的，她漫不經心地将吃完三明治後剩下的保鮮膜折疊起來收進垃圾袋裏，恰好出聲打亂了他的思緒。
五條悟略微怔住，倒是沒想到還有這招，仔細一琢磨，對方的提議似乎比自己的計劃更好，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太想傷害她……電視裏好像也說事後補償不太好來着……
雖然他覺得對方不會介意這一點。
“我不需要陪練。”少年沉默了一會，似乎由自己來說這話總有哪裏怪怪的，他輕咳兩聲，抿了抿嘴，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別別扭扭地開口道，“你做我的護衛吧……來保護我……”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輕得幾乎讓人聽不見了。
——叫一個自尊心比天還高的絕世天才承認自己需要別人的保護還不如殺了他呢。
更何況，比起讓她保護自己，他更想做保護對方的那個人。
可是，少女比他的尊嚴還要重要。
如果是為了留下她，五條悟甚至可以付出一切。
“可以呀。”不像對方考慮得那麽多，她一臉無所謂地點頭答應了，只當是一筆交易罷了。
——你出錢，我出力，明明白白的雇傭關系。
“那麽……”不知為何，五條悟瞧着她這副随意自然的态度，竟然長長地松了口氣，望向她的眼眸中也流露出了星點笑意，“你的名字？”
“柒。”少女微妙地停頓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簾，聲音平靜地說道，“我是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