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八擡大轎
這日的安庭院,很是熱鬧。
丫鬟婆子小厮擠了一院子,咒罵吵鬧聲久久不斷。
陳大娘子與陳小娘着急忙慌趕到安庭院,剛踏入院子,便聽有女子低泣聲傳出。
二人同時一驚,加快了腳步。
走進院裏頭,便見一間屋子外守着幾個粗使婆子,聲音正是從那屋裏傳出來的。
陳大娘子提了裙擺便闖進去,婆子沒有攔着,也沒給陳大娘子半分好臉色。
甚至朝陳大娘子飛了幾個輕蔑厭惡的冷刀子。
陳大娘子心系兒子自是沒發現,卻剛好被後頭的陳小娘收入眼裏,她皺了皺眉,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
雖說陳二郎名聲不好,但府中下人看在她的面子上對陳家向來客氣,若非出了大事,斷不會這般不待見嫂嫂。
還不等她琢磨出個什麽來,便聽屋裏傳來陳大娘子的尖叫聲,她頓時一驚,也就顧不得什麽趕緊進了屋。
看清屋裏的一幕,陳小娘怔住了,要不是陳大娘子将人抱着,她都沒認出來那竟是陳二郎。
陳二郎被幾個婆子圍在中間,大冷天的衣不蔽體,身上隐約可見棍棒所致的淤痕,臉也腫的沒個人樣了。
“我的兒啊。”
陳大娘尖叫不斷,抱着陳二郎心疼的眼淚直流,嚎了一頓後便指着屋裏的婆子小厮怒罵,“你們這些下賤的東西,憑什麽這麽對待我兒,一些個畜生東西,我定要将你們亂棍打死!”
陳二郎許是被打怕了,躲在陳大娘子懷裏一聲也不敢吭。
“我呸!”一婆子朝陳大娘子碎了一口,橫眉豎眼萬分嫌棄道,“到底誰是個畜生東西,做出這樣的事,沒将他打死已是看在我們陳小娘面上,換作旁人早剁了扔進池塘喂魚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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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養出這麽個禍害,也不知道祖上造了什麽孽!”
“若是我兒孫這般禽獸不如,我早就亂棍将他打死了,拉出來到處晃蕩也不嫌丢人現眼。”
“想要打我們,也得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重!”
“有其子必有其母,你也不是個什麽好東西。”
安庭院住着的都是在外院伺候,做粗使活計的,打罵起人來那可是絲毫不留情面。
陳大娘子何曾遭受過這般辱罵,當即就被氣的說不出話,捂着胸口竟像是要昏厥過去一般。
鬧道這個地步,陳小娘不得不出來打圓場,她看了眼另一邊被幾個丫鬟照顧着的采芯,皺眉問道。
“都像什麽樣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沒弄清真相,她不敢公然偏頗陳家,否則必會失了心。
很快,陳小娘就從一婆子的口中得知了原委。
竟是昨夜陳二郎強行占了采芯。
據采芯所說,昨夜戌時她應交好的姐妹環兒所約,至安庭院教幾個小丫鬟刺繡,戌時四刻她從環兒所住的下人房裏出來,欲回降香院,卻在院外被陳二郎攔劫打暈,醒來後便在這屋子裏,發現已沒了清白。
而陳二郎咬死不認,竟還瘋言瘋語說他自己明明是在降香院大姑娘的房裏,根本沒有強迫過采芯。
二人各執一詞,糾纏不休。
事實擺在眼前,安庭院的下人相信誰一目了然,且對陳二郎污蔑大姑娘極其憤怒,氣急之下便動了手,婆子丫鬟打了不出氣,還喚了小厮過來将陳二郎痛揍了一頓。
聽完始末,陳小娘與陳大娘子皆愣住了。
這怎麽可能呢?
昨夜戌時四刻二郎明明在降香院後牆,怎麽可能來安庭院強占采芯。
采芯昨夜是在大姑娘屋裏守夜,也根本沒出過降香院。
這是怎麽回事!
陳大娘子與陳小娘紛紛看向采芯。
可采芯只低頭哭泣根本不看她們。
陳小娘眼底泛起一絲寒氣,她就說事情怎麽出乎意料呢,原是這個小蹄子背叛了她!
該死的下賤東西!
“陳家二郎在外頭如何我們管不着,但知州府裏的人卻不是他能動得的,欺負了采芯姑娘不說,竟還敢攀咬大姑娘,簡直是惡毒至極!”
那婆子氣不過,當着陳小娘的面怒罵道。
許是仗着有人護着,陳二郎才又擡頭惡狠狠道,“我說了我沒碰過這個賤人,昨夜我分明是應大姑娘的約去了大姑娘房裏!”
婆子小厮聞言,氣不打一處來,“到了這種地步還亂咬,你們陳家究竟安的什麽心!”
“不信是吧!”陳二郎咬牙切齒道,“大姑娘房裏的帳子是淡紫色的,床上共有兩床被子,三個軟枕,床邊腳踏是紅梨木所制,你們若不信便去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當是屋裏沒燈,他是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微光隐約瞧見的,但也只看到了這麽多。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麽,激動的抓着陳大娘子道,“還有,還有我屋子裏有大姑娘親筆寫的邀約信,母親,你可将信拿來了?”
陳二郎這麽一說,一屋子的下人都怔住了。
若不是親眼所見,這畜生怎麽會說的這麽篤定。
但是他們絕不相信大姑娘會深夜邀約陳二郎。
陳大娘子被陳二郎抓的生疼,她卻沒有應陳二郎,而是緊皺着眉頭看向陳小娘,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陳小娘幾不可見的對她搖了搖頭。
陳大娘子的神色頓時就黯淡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悵然若失。
“母親,你說話啊,母親。”陳二郎急切又激動的搖晃着陳大娘子的胳膊,陳小娘終是看不下去,出聲道,“我與你母親剛從降香院出來。”
“那你們一定看到了對不對,她房裏是我說是那般布置吧,我就說我沒說謊,我昨夜就在大姑娘房裏。”陳二郎瘋瘋癫癫的笑道。
“二郎!”陳小娘皺着眉頭,不認可道,“切莫再胡說了。”
陳二郎笑容一僵,無措的看着陳小娘。
“大姑娘房裏的帳子是淡青色,腳踏是柚木,被子軟枕與你說的也都不一致。”陳小娘緩緩道。
在陳二郎驚愕的目光中,她的語氣驟冷,意有所指道,“我們很早便去求見了大姑娘,沒人置換過裏頭的東西。”
她此時哪還能不知是被蘇月見反算計了。
她們都中了計。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采芯有一屋子的丫鬟作證,又被人當場抓了把柄,任陳二郎說破了天去,昨夜都只能是他強占了采芯。
若她猜的不錯,應該不是采芯背叛了她,采芯是大姑娘身邊的二等丫鬟,若不是犯了大錯,絕不會就這麽被舍棄了,多半是采芯昨夜露了馬腳被發現了,降香院将計就計,設計了今天這麽一出。
采芯昨夜根本不可能來教小丫鬟刺繡,那一屋子所謂的丫鬟證人不過是聽命行事,陳二郎身上的傷,是降香院對陳家的報複,也是在警告陳家。
至于采芯為何要乖乖聽話,反咬陳二郎一口...
恐怕是被降香院找到了軟肋。
而對采芯的懲罰,呵,出了這麽大岔子,又落到了陳二郎手裏,根本不需要她蘇月見出手,采芯就活不下去。
陳小娘眸子微暗,就是不知,采芯有沒有将她招出來。
眼下不管如何,她都要先撇清關系。
就算采芯說了什麽,她咬死不認便是。
陳大娘子再愚笨,也大約明白了些什麽,她慌亂的看向陳小娘,不知所措。
陳小娘眼底閃過一絲不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陳二郎想來是被打糊塗了,才會胡言亂語。”陳小娘冷冷道,“陳大娘子還是帶回去好生管教一番,至于采芯...”
陳小娘瞥了眼被丫鬟們扶着的采芯,輕飄飄道,“陳二郎既然碰了她,便該要負責任,将她一并帶回陳府吧,陳二郎切記,莫要再瘋言瘋語,害人害己。”
“若再聽人诋毀我們大姑娘,我定不輕饒!”
陳二郎還想說什麽,便被陳大娘子捂嘴攔下了,她瞪了眼采芯沒好氣道,“走吧,跟我們回陳府。”
回去再好好收拾這個賤蹄子!
“慢着。”
白蔹木槿一同踏入房內,身後跟着菘藍。
陳小娘眼神一緊剛要說什麽,便被白蔹幽幽打斷,“采芯是我們降香院的人,一向得姑娘喜愛,陳府就想這麽把人接走,未免太過托大了。”
陳大娘子扯了扯唇角,沒好氣道,“你們還想如何!”
此般算計他們,還覺不夠麽!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一切都是降香院的計謀,為的就是要他們丢人現眼!
木槿瞥了她一眼,冷聲道,“陳大娘子好生威風,欺了我們降香院的人,還如此理直氣壯,怎麽,是想去公堂上走一趟?”
聽得公堂二字,陳家人皆是一僵。
僞造的書信還在大姑娘手裏,且還有采芯這麽個人證,若是要深查,對她們可沒半點好處。
“兩位姑娘說的對,采芯姑娘是大姑娘身邊的二等丫鬟,自然不能輕慢了,此事,不知大姑娘是何意思?”陳小娘瞪了眼陳大娘子後,溫聲道。
陳大娘子垂首沒再吭聲。
認真算來,除了沒成事他們也沒什麽損失,若是再追究下去,反而得不償失。
“對,的确是二郎有錯在先,此事我們聽從大姑娘的意思。”陳大娘子壓下不甘,僵硬的扯了扯唇道。
木槿看向采芯,後者眼裏隐有期待之意。
她勾唇冷笑了聲,做了這種事還妄想姑娘救她,想的倒是美。
“事情已經發生了,姑娘就是再心疼也改變不了什麽。”木槿板着臉道,“但府裏都知道采芯很得姑娘看重,今日平白經此一難,姑娘斷沒有置之不顧的道理。”
“所以...”木槿看向陳大娘子,冷聲道,“陳家負責是必須的,但是得依着規矩來。”
陳大娘子一怔,“什麽規矩?”
接個下賤丫鬟回去還需要什麽規矩!
“采芯是奴籍,姑娘倒也不奢求陳家當正妻娶回去。”木槿淡聲道,“所以就按照納良妾的規矩将采芯擡回去,但采芯好歹跟了姑娘這麽多年,所以以良妾身份入陳府可以,但是得八擡大轎敲鑼打鼓,光明正大的擺幾桌宴席。”
陳大娘子當即尖聲道,“不可能!”
什麽下賤東西,還想做良妾,還八擡大轎敲鑼打鼓,她配嗎?
陳小娘面上也略有僵硬。
大姑娘可真是好手段!
不僅叫他們吃了這個啞巴虧,還用這種方式來惡心人,八擡大轎那是娶正妻的,擡一個丫鬟回去算個什麽事.
這不是明晃晃的落陳家的臉麽!
“不行啊?”白蔹莞爾,“好,你們若不願那就算了。”
“咱們公堂見。”
陳大娘子剛放下來的心又提了上來,急忙看向陳小娘。
陳小娘也跟着皺了皺眉。
八擡大轎擡個妾室回去雖是有損顏面,但好歹能将這事平下去。
要真鬧大了,被老爺曉得她也參與了這事,後果不堪設想。
“白蔹姑娘留步。”
陳小娘追上去,打着圓場道,“這事本就是陳二郎犯渾,合該給采芯姑娘體面。”
這哪是給采芯體面,分明就是來惡心他們!
“嫂嫂你說是吧。”見陳大娘子不吭聲,陳小娘轉頭笑着看向她,眼裏的威脅之意甚濃。
如今的陳府早就今非昔比,唯一的仰仗就是知州府的陳小娘。
陳大娘子自然不敢違逆了她,只得扯着唇應幾聲是。
白蔹卻笑了笑,幽幽道,“那就勞煩陳大娘子明兒一早帶媒婆與陳二郎的八字來向我們姑娘下聘禮,求娶采芯吧。”
陳大娘子瞪圓雙眼。
媒婆,八字,聘禮?
她當是娶正妻呢!
“來人,帶采芯姑娘回降香院,等着陳府上門求親。”白蔹才不管她們如何不敢置信,吩咐人将采芯帶走,臨了落下一句,“姑娘說了,過時不候。”
陳大娘子兩眼一翻,差點兒氣暈過去。
陳小娘将指甲扣進了肉裏。
采芯知道的太多了,又是關鍵人證,她們必須将人要過來!
蘇月見這是在威脅她!
“這該如何是好啊。”待屋子裏的人都散了,陳大娘子才抹着淚道。
陳小娘瞥了眼陳二郎,冷聲道,“若還想安生,就照她說的做。”
蘇月見明顯是已經知道了什麽,眼下此般是在有意羞辱報複,且人證物證都捏在她手裏,若不讓她把氣順了,鬧到老爺面前,她與陳家人一個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