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動
蘇月見到梨苑時,杜若正在院裏給秦艽煎藥。
一進門便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
杜若并非第一次住這小院,所以裏頭一應用具很是齊全。
且蘇月見也吩咐了人按時打掃,方便杜若随時入住。
“師姐。”
蘇月見淺笑着走近杜若。
杜若擡頭回之一笑,“師妹來了。”
她不喜交際,但與蘇月見感情卻極好,二人自來就相處的很融洽。
可能是因為,她們的話都不多。
蘇月見朝裏頭看了眼,雖未瞧見人影,但隐約聽見了男人的咳嗽聲。
她頓時來了幾分興致。
“師姐這次可要多住些時候了?”
看用藥便知裏頭的人傷的不輕,短時間內應不會離開。
果然,只見杜若點點頭,“短則一年,長則三五載。”
秦艽的腿至少需要一年才能站立,而想要恢複如初,少不了三五年。
蘇月見哦了聲,湊近杜若輕聲道,“師姐便在此處照看他如此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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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來信上只說帶了一個傷患,需要久住,可卻不知,這傷患與師姐是何關系?
杜若沒聽懂蘇月見的言下之意,頓了頓後,直起身子道,“他應當不能在這裏久留。”
她想不到有什麽緊要的事需要千戶大人千裏迢迢到這偏遠之地,但大概也明白,應當是極為重要的。
身處那般高位,不可能會安心在此處養幾年傷。
蘇月見默了默,無聲的嘆了口氣。
師父說的沒錯,師姐心裏沒有兒女情長,只一心鑽研醫術。
“無妨,師姐便安心住着,我帶了兩個丫鬟過來,有什麽事師姐盡管吩咐她們就是。”
杜若皺了皺眉,剛要拒絕便又聽蘇月見道,“以往便罷了,如今院裏可不止師姐一個人,不論是幫把手也好,還是避嫌也罷,師姐都得留着她們。”
說罷,蘇月見将兩個丫鬟喚道跟前,“我知道師姐的性子,這兩個丫鬟最沉穩安靜不過,定不會擾了師姐。”
兩個丫鬟分別叫青一,素詞。
瞧着的确是內斂沉靜的性子。
且蘇月見說的有道理,孤男寡女同住一院确實不好聽,杜若便沒再推拒。
而後白蔹便同兩個丫鬟将帶來的用品安置妥當。
蘇月見也沒有急着離開。
蘇月見與杜若雖同承一脈,但各自所悟皆有不同,每次二人相見都免不得要讨論一番,結束後都覺受益匪淺。
這次也不例外。
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蘇月見問了失憶之怔,杜若提了眼疾。
随後就這兩種病症交流許久。
直到日落西山,蘇月見才起身告辭。
回府的路上,蘇月見仔細想了杜若提的幾種藥材,确定與她現在的方子融合後效用會更佳,便朝白蔹說了幾味藥,“回府你去藥房按我說的分量取來,同現在的方子一起煎。”
白蔹應下,“是。”
幾個丫鬟常年跟在蘇月見身邊,雖還不能診脈,但尋常的取藥煎藥卻是易如反掌。
就連最不記事的花楹都曉得好些個藥材效用。
“姑娘,若南燭恢複了記憶...”
白蔹幾經思索後,才在下馬車前試探的開口。
蘇月見神情一頓,而後淡淡道,“他恢複記憶不是正如我所願,從哪兒來的便回哪兒去,省得死皮賴臉纏着我不放。”
白蔹眼眸微沉,“可是姑娘...”
“沒有可是。”蘇月見打斷她,語氣微涼,“我知你心思,但日後莫再如此。”
蘇月見一直都知道白蔹生的什麽心思,也知道她在背後悄悄做了什麽。
但他恢複記憶後如何看待她,卻不是她所能掌控的。
況且此事是她不占理,沒道理後頭還要追着叫人家對她負責。
白蔹見她不願提及此事,只得作罷。
然她剛掀開車簾,便頓住了。
只見南燭臉色微沉的立着馬車旁。
顯然是将她們剛剛的話聽了去。
“你...何時來的?”
白蔹還是問了句。
南燭沒吭聲,但眼神死死盯着馬車裏,灼熱的可怕。
答案不言而喻。
白蔹抿了抿唇,回頭瞥了眼略顯無措的姑娘,仿若沒發現那求救的眼神般,安靜的下了馬車。
蘇月見,“...”
她怎麽有這麽沒出息的丫鬟。
接下來,蘇府門外便有這樣詭異的一幕。
馬車端端停在門前,丫鬟垂首靜默,護立身姿挺拔站立如松,眼神灼灼,好似要将馬車盯出個洞來。
而馬車裏,遲不見姑娘下來。
守門的下人對視一眼,這是...怎麽了呢。
但他們不敢上前去問,只暗戳戳的瞥着。
蘇月見面無表情的坐着,如果有早知道...
她剛剛那些話定回了寝房再說!
她其實不是那個意思,但他聽着,應該就是那個意思吧?
“姑娘不下來麽。”
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
蘇月見揉了揉眉心,她現在去梨苑還來得及麽。
不對!
她為什麽要心虛。
她說的又沒錯,本就是他厚着臉皮非要留下,她幾次三番都沒将人趕走。
所以她現在心虛做什麽?
說服自己後,蘇月見直起身子,理了理衣襟袖擺,揚起高傲的小臉。
她又沒錯,就是錯了也是他的錯!
所以,她怕他作甚。
姑娘矜貴又傲氣的出了馬車。
然,面前卻伸來一只手。
蘇月見剛要搭上去,便覺不對。
她都說他死皮賴臉了,還要他扶,是不是有些不大妥當?
“白蔹,過來。”
姑娘冷着臉喚了聲。
白蔹瞥了眼南燭冰冷到極致的臉,無聲嘆了口氣,上前将姑娘攙下了馬車。
一行人施施然進了府,朝降香院而去。
南燭靜靜的跟在後頭。
到了寝房外,蘇月見進了屋後突然回頭瞪向男人,“不許跟進來!”
南燭目光涼涼的瞧着她,而後默默的收回要踏進門檻的那只腳。
白蔹受不了這氛圍,當即便退下,“奴婢去熬藥。”
順便将要過來伺候的花楹帶走了,“花楹去取晚飯。”
見丫鬟抛下了自己,蘇月見砰地一聲将門關上,還上了門栓,疾步走進裏屋深呼了口氣。
這男人的眼神瞧着讓人毛骨悚然的。
有些可怕。
蘇月見拍了拍胸脯,褪下披風外裳,淨了手後便斜靠在軟榻上沉思。
她就說了他一句死皮賴臉,狗男人應該沒那麽小氣吧。
況且她也沒說錯啊。
嗯,她沒錯。
蘇月見自我肯定的點點頭,随手拿了個話本子心安理得的看起來。
還是那本‘小姐與貼身護衛的那些事’。
正看到興頭時,面前突有黑影覆來。
蘇月見擡頭,便對上男人一雙幽暗的眼睛。
蘇月見瞪大眼睛往軟榻上縮了縮,“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怎麽進來的倒不必問。
狗男人最擅長翻窗。
南燭瞥了眼她手上的話本子,“好看嗎。”
蘇月見又往角落縮了縮,她知道他不是真的問她好不好看,而是來找事的。
狗男人怎麽就這麽小氣。
“關...關你何事。”
她理不直氣不壯的瞪他。
南燭輕輕扯了扯唇角,緩緩傾身靠近她,輕而易舉就将姑娘困在雙臂之間。
撲面而來的木香之氣擾的蘇月見不知所措。
只能睜大眼瞪着他。
但并沒有任何威懾作用。
“我死皮賴臉纏着姑娘?”
男人的聲音很是低沉,透着某種危險。
蘇月見眨眨眼,果然是為這事來找她算賬的。
小肚雞腸的男人!
“我說錯了嗎?”姑娘憤憤不平道,“本就是你非要留在我身邊,趕都趕不走...”
聲音越到後頭便越弱。
“呵。”男人不知是生氣還是因為別的,冷哧了聲。
而後,他撐在軟榻上的一只手突地環住姑娘的細腰,毫不意外惹來一聲驚呼,“唔,你做什麽!”
“奴叫姑娘見識見識,什麽叫死皮賴臉的纏着姑娘。”
南燭盯着那柔軟的唇瓣,意有所指道。
蘇月見吓得忙捂住嘴,只留一雙驚恐的眼睛看着他。
還有...紅的能滴血的耳尖。
像極了炸毛的小兔子。
南燭心裏那瘋狂肆意的憤怒逐漸消散,但他并不打算這麽輕易放過她。
他俯身用唇輕輕碰了碰姑娘的耳尖,握着姑娘纖腰的手掌跟着用了幾分力。
蘇月見這下不止耳尖發燙,臉頰也瞬間就紅了個透徹,連聲音都有些發顫。
“大膽!
“奴還有更大膽的。”耳邊灑着溫熱的氣息,與男人低沉的嗓音。
直到耳垂被男人輕輕含住,蘇月見才忍不住輕吟了聲。
婉轉的嬌吟自手指縫隙洩露出來。
讓兩人同時一怔。
蘇月見的眼裏逐漸蓄起水霧與慌亂。
像是林間受了驚的小鹿。
不知是羞的還是怒的,亦或是...發現自己的身體竟不受控。
姑娘微微哽咽出聲,“你混蛋!”
南燭眼神一暗,擡眸便撞進姑娘淚光盈盈的眸子裏。
他皺了皺眉,原本的惱怒變成了後悔與憐惜。
他的姑娘驕傲矜貴,他不該這般吓她。
感覺到手臂間微微顫抖的身體,南燭将姑娘往懷裏帶了帶,輕輕撫上她的背,唇抵在柔軟的發絲上,細聲安撫道,“姑娘別怕,奴不會傷害姑娘。”
“奴只是...只是難過。”
蘇月見被迫窩在男人的懷裏,身體的顫栗在他的安撫間逐漸平息。
她當然知道他不會傷害她,所以才會有恃無恐,才不會對他設防。
只是剛剛那一瞬間,她竟有些恐慌,不止是因為他的冒犯,還因為...她發現自己竟不排斥。
不但不排斥,竟還想要...迎合。
這個認知對蘇月見來說,是極不願意接受的。
她雖然并不認同當世對女子幾近苛刻的要求,但是...無媒茍合這種事她也是不齒的。
第一次可說是因藥性。
那麽後來呢。
即使她不願意承認,也不能磨滅是她三番兩次縱他靠近她的事實。
她若當真自矜,他連她的房門都入不得。
可他們如今的相處方式已遠遠超出她預想了。
不算那一夜,他們之間也已經不清白了。
懷裏的人久久不出聲,南燭便猜到了姑娘心中所想。
若不是剛剛她那聲輕吟,還有不由自主靠近他的纖腰,他便要将她在馬車裏說的話當真了。
剛剛在路上,他還在想,她這些日子默認他的接近是不是他的錯覺。
可眼下看來,并不是。
姑娘并非對他無動于衷。
只是...
“奴知道,奴現在沒有辦法給姑娘一個承諾。”南燭緩聲道,“但是,奴雖然失去了記憶,卻曉得除了姑娘,奴是沒有碰過旁人的。”
他記得那一夜,也記得情到正濃時自己腦海裏浮現過的那個念頭,‘活了二十五載,從未碰過女人,而今初嘗□□,竟是這般蝕骨滋味’
所以,他因此肯定,他未成家,也沒有過別的女人。
蘇月見聞言渾身一僵,不禁追問,“你如何得知。”
她對此事避而不談,大半緣由便是因此。
他失了記憶後只記得她,可等他恢複記憶後呢。
他這個年紀的男子,幾乎都已經成家,更何況他出身必定不凡。
說不定...家中早有妻妾成群。
介時,她又如何自處?
随他去做妾,自是絕無可能,若是如此,她寧願削發去做了姑子。
所以,還不如一開始就撇的幹幹淨淨。
南燭沉默須臾,将姑娘的頭擡起,用拇指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低聲問,“姑娘當真要聽?”
蘇月見不解,這如何聽不得?
随後,南燭壓低聲音在姑娘耳邊輕輕道了幾句。
霎時間,姑娘的臉頰染上了一層緋紅,将自己埋進了男人懷裏。
這狗東西,怎什麽都敢拿出來說!
“所以,奴才敢向姑娘表達愛慕之情。”才敢無所顧忌的喜歡着她。
蘇月見努力控制着唇角上翹。
卻怎麽也壓不住心裏的歡喜。
他沒有妻妾,她的顧慮似乎都不存在了。
那麽...她是可以回應他的吧。
這個時候,蘇月見終于敢直視內心。
是的,她的确是動了心。
對這個奪了她清白,做了她解藥的男人。
至于是何時,她已然說不清了。
只一味的壓抑,忽略自己的感知。
其實那一夜後,她是極為後悔的。
自己院裏府兵的底細她都清楚,誰有沒有家室她自然也曉得,可那個男人…
她一無所知。
她着實不該去招惹他。
若他有妻室,她就成了壞人姻緣的罪人,所以事後她極力與他撇清幹系。
到後頭,她發現自己生了不該生的心思後,便不動聲色的壓了下去。
她的驕傲不允許她與人為妾,更不允許她破壞他人夫妻情分。
若不是眼下聽他篤定自己沒碰過旁的人,她會将這份見不得光的心思,壓一輩子。
“奴不敢輕待了姑娘,所以這些話想等日後恢複記憶再說給姑娘聽。”可今日他竟聽到她還是要趕他走,還是不想留他。
沖動之下,他便迫不及待的想證實些什麽。
“奴愛慕姑娘,将來也只會喜愛姑娘,不論奴家在何方,他日都會八擡大轎明媒正娶迎姑娘進門,必不讓姑娘受半分委屈。”南燭的聲音輕緩而又堅定。
蘇月見壓下唇角的笑意,擡眸瞪他一眼,“我何時答應嫁你了。”
南燭低沉一笑,“好好好,姑娘沒答應。”
“待将來,奴帶着媒婆來正式向姑娘求親。”
“那我也不答應。”
姑娘驕傲的仰着小臉。
“那奴便天天來,求到姑娘答應為止。”
蘇月見動了動唇角,卻發現找不到話來頂回去。
只得別扭的偏過頭重重的哼了聲。
眼裏的笑意卻似要溢出來般。
美的叫人挪不開眼。
恰在此時,外頭傳來動靜。
是花楹取來晚飯,被木槿攔在了門外。
蘇月見這才驚覺二人的姿勢有多麽親昵,當即就急的去推男人,可...卻感受到了腿間那硬邦邦的...
“你!”
經了那一夜,她自是曉得那是什麽,頓時又惱又羞,“還不滾起來!”
南燭沉默片刻,才幽幽起身。
這也不能怪他啊,懷裏擁着喜愛的姑娘,但凡是個正常的男人都會有反應。
蘇月見逃離後,渾身的燥熱卻難消,下意識拿手扇了扇風。
回頭瞧見男人還立在那裏,剛想趕人走卻又咽了回去。
眼神不由自主的向下,隐約能瞧見鼓起的...
蘇月見臉頰更紅了些。
他自是不能這個樣子從她房裏出去。
而後,她似突然想起了什麽,幾步走到窗邊,打開窗棂朝後牆的府兵道,“你們聽着,誰敢再将南燭放進來,就自個兒去領...罰唔...”
話還未完,腰身便被男人握住,她被迫轉身靠在還未來得及關上的窗棂上,櫻唇被一片溫熱堵住。
蘇月見睜大眼看着男人。
腦袋一片空白。
這個吻又急又淺,很快便結束了。
姑娘卻軟了身子,趴在男人肩頭呼吸不勻。
而南燭擁着姑娘擡頭看向窗外被姑娘喚過來還沒來得及離開的府兵,淡淡道,“領賞。”
目瞪口呆的府兵,“...”
窗戶落下。
但能清晰的聽見裏頭男人低沉的聲音。
“姑娘這副模樣只能給奴瞧。”
“以後下馬車,姑娘不能拒絕奴,叫丫鬟攙扶。”
“姑娘日後莫要再說趕奴走的話了。”
“姑娘剛剛說的沒錯,就是奴死皮賴臉纏着姑娘。”
幾個府兵面面相觑。
所以,究竟是領罰還是領賞?
于是,幾人屏氣凝神,仔細聽着。
屋裏,蘇月見走哪兒,男人就跟哪兒。
她被吵的煩躁不已,玉手一指,“給我站那兒別動!”
南燭瞥了眼屏風,默默的走過去站着,“姑娘,奴今日去學了足底按摩,晚些時候姑娘試……”
“閉嘴!”蘇月見氣呼呼道。
男人聽話的閉了嘴,但眼神卻如影随形。
蘇月見深吸一口氣,嬌斥道,“轉過身去!”
狗男人膽子愈發大了,誰給他的狗膽親她的!
外頭的府兵聽到這裏,頓時了然。
領不領賞不知道,但罰定不會是有的了。
所以,下次還是得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