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秦某不敢
“秦某不敢。”秦艽愣了愣後,當即正色道,“杜姑娘對秦某恩重如山,秦某不敢作他想。”
但若說沒有半點心思卻不盡然。
只是他如今腿瘸眼瞎的,不能去害了人姑娘。
缪止聽了也不知信沒信,重重哼了聲又看向景白安,“就算景大人位高權重,我們菀菀也絕不會輕易就入你的府,你可明白。”
菀菀的心思他哪能看不出,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叫菀菀受委屈。
他的徒兒,做妾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因她那父親成了罪人之後,也還有他這個師父在,他絕不可能允許他的菀菀委身他人做妾。
景白安聞言,神色凝重的拱手道,“待此事了,景某必三書六禮,八擡大轎迎姑娘進門,必不讓姑娘受半點委屈,景某在此承諾,景某心中唯姑娘一人,此生絕不納妾。”
景白安的态度讓缪止面色緩和了幾分。
他在京中的時間不短,自然曉得京中那些勞什子規矩,但凡有點官職在身的,都不會叫罪人之後做當家主母,更何況是像景白安這樣的天子近臣。
“你能做主?”
缪止緊緊盯着景白安,審視般道。
若蘇京墨還是霖安知州,這事倒也不難,只需請雲親王府出面,菀菀就能風風光光的以皇家宗室出女的身份嫁到景府,且沒人敢提高嫁二字。
可眼下蘇京墨犯事入了大理寺,十有八九是出不來的,就算他能保下菀菀,也逃不過罪人之後的名聲,他景白安怎麽能排衆議迎娶菀菀。
景白安聽明白了缪止的意思,神色依舊不變道,“能。”
“景某府中無長輩,婚事尚能自己做主,至于其他,景某自能叫姑娘清清白白入景府,不會給人落下話柄。”
缪止盯着景白安半晌無言,許久後才道,“你能叫那姓蘇的脫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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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蘇京墨無罪菀菀才能是清白,旁人才不會看輕菀菀。
他曾任太醫院首,太清楚這京中貴族圈子的規則。
景白安輕輕搖頭,“我已看過卷宗,證據确鑿,無脫罪的可能。”
缪止皺起眉,還不待開口卻又聽景白安道,“但若将功贖罪,或能周旋一二。”
但最後能保到什麽地步,還未可知。
缪止沉默須臾,明白了景白安的意思,凝眉道,“什麽樣的功能抵得了助忠王造反。”
景白安沒有瞞着缪止,将祁周齊沐在南方騙取的五十萬兩黃金一事如實說來。
缪止的神色這才有所緩和,心裏跟着松了一大口氣。
如此功勳自然是能拿出來抵一抵,但他也明白就憑蘇京墨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做成這事,此事多半是景白安所為。
不過,既然這人早有籌謀,此事他倒不必太過憂心了,就算保不了蘇京墨的性命,也可以叫後人不被此事牽連。
良久後,缪止負手盯着景白安道,“若你當真能保菀菀無虞,我便能做主應下這門婚事。”
景白安唇角微揚,拱手道,“景某必不負梁老所望。”
說罷,他轉眸看向一旁的姑娘,對上他的視線蘇月見先是一怔,而後抿了一絲笑,垂首不語。
姑娘那抹嬌羞的笑意叫男人眼裏笑容更甚。
“但大婚前,菀菀住在景府于禮不合。”缪止将二人的小動作收入眼底,挑了挑眉,卻突然又道。
景白安神情一頓,眉頭微微擰起。
秦艽便插了一句話,“梁老此言不錯,但蘇姑娘唯有在景府,大理寺才不敢擅闖。”
沒有天子旨意,沒人敢帶兵進景府拿人,若換了旁的地方,恐怕那江晗必定立刻就要去拿人。
缪止自然也清楚這個道理,他沉默須臾看向蘇月見,若有所思道,“但還有一個地方,沒有天子旨意,大理寺同樣不敢擅闖。”
秦艽一怔,略有不解,“不知梁老所說何處?”
這京中沒有天子旨意不能擅闖的府邸多了去,但有哪戶會願意摻和進此事。
景白安倒是很快會意,他擡頭看向缪止。
果然,便聽缪止道,“雲親王府。”
缪止話落,廳內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親王府,大理寺固然是絕不敢闖的,只是...如此一來,必會将雲親王府也拖進來,先不論他人怎麽看待此事,就說雲親王府願不願意都還另當別論。
“此事,我上門去說。”缪止道。
蘇月見擡頭看向缪止,欲言又止。
對于雲親王府,她着實陌生得很,若雲親王府當真願意插手此事,早就有了動作,至今沒有表明态度便是不想被牽連。
她怕師父上門會受了冷待。
蘇月見看向景白安,原想着他會拒絕,可沒想到他竟也沉默了下來。
而她當然不知,景白安早早就打了雲親王府的主意。
就算他能保蘇家後人不被蘇京墨牽連,可姑娘仍舊需要一個強大的後盾,他當然也有能力堵住悠悠衆口,可這還不夠。
他要叫所有人說不出姑娘半個不是。
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姑娘從雲親王府出嫁。
所以就算梁老此時不提,他也是做了這個打算的,只原本他是想等事情了結後再親自去一趟雲親王府。
但若雲親王府現在同意将姑娘接過去,于姑娘而言自然是最好的。
想到這裏,景白安拱手鄭重的朝缪止作揖,“如此,便勞煩梁老。”
缪止揮揮手,正欲折身離去,卻見林叔疾步走了進來,神色間隐有喜悅。
“大人,雲親王府來人了。”
話落,廳內所有人都怔了怔。
“這倒是巧,我正要上門去,他們倒先來了。”缪止嗤笑了聲道。
景白安問道,“來的是誰。”
林叔恭敬回道,“是雲親王妃。”
景白安眉宇間有一絲不解,而後似是想到了什麽,看向蘇月見,“是來見姑娘的?”
林叔,“正是來見蘇姑娘的。”
蘇月見的神情略有茫然,雲親王妃此時來見她會是為何。
景白安卻似是已有成算,朝林叔道,“請王妃稍後,姑娘随後就去。”
林叔領命退下,“是。”
待林叔走後,秦艽遲疑道,“王妃這時候來見蘇姑娘,不知是為何。”
缪止哼了聲,“菀菀到底是王府正經的表姑娘,他們若真是作壁上觀,就不怕惹來閑言。”
秦艽聞言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這事說來雲親王府也有些難做,若插手難免叫人覺得皇家不公允,不插手吧又會落人話柄,畢竟蘇大姑娘是他雲親王府的親外甥女。
景白安走近蘇月見,溫聲道,“姑娘随我去見見?”
蘇月見沉默須臾,點頭,“嗯。”
不論王妃是為何而來,但既然上門指名見她,她就沒有不見的道理。
茗月廳。
衣着華麗的夫人端端坐在紅木椅上,時而端起茶盞淺飲一口,一舉一動盡顯雍容華貴,眉梢眼角染上歲月的痕跡,唇角勾着淺淺的弧度,一眼便知,這是位溫柔和藹的夫人。
林叔踏進廳內,恭敬的回禀,“請王妃稍後,蘇姑娘随後就到。”
雲親王妃淡淡一笑,“無妨。”
聲音如同她人一般親和,透着一種與世無争之感。
林叔颔首退至一旁,不再言語。
不多時,景白安便攜蘇月見緩緩而至。
“見過王妃。”
二人踏進廳內分別見了禮。
雲親王妃擡手虛扶,“免禮。”
她的目光只在景白安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看向蘇月見,眼裏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過了幾息才道,“這便是窈窈?”
蘇月見身子一僵。
她已有許久沒聽人這般喚過她了。
景白安眸色微深,猜到這應是蘇月見的乳名。
“你擡起頭來,讓我瞧瞧。”
雲親王妃身子微微前傾,溫聲道。
蘇月見微微屈膝應下,才依言擡起頭。
那一刻,她清晰的從雲親王妃眼裏看到了一絲怔楞。
似是在瞧她,又似不是。
這種神色她曾在父親眼裏看過多次。
許久後,才聽雲親王妃輕輕一嘆,“你生的很像你母親。”
蘇月見微微颔首不語。
母親過世時她年紀尚小,還不記事,不知母親是何容貌,只偶爾見父親盯着她出神,便猜測她應是像母親的。
“按理,你應當喚我一聲舅母。”
雲親王妃突然話鋒一轉,道。
蘇月見唇角輕動,她聽出了雲親王妃的意思,可那聲舅母卻怎麽也無法出口。
雖有血緣,可她自小只聽過雲親王府是母親的母族,卻從未見過雲親王府的任何人。
見蘇月見沒沉默,雲親王妃眼裏劃過一絲黯然,又嘆了聲,“窈窈可是在記恨?”
蘇月見躬身回道,“如菀不敢。”
父親已經下獄,雖還未被定罪,但她自稱臣女卻已是不妥,思來想去用表字最恰當。
“如菀。”雲親王妃低聲重複了一遍,知道這便是蘇月見的字,“時間過的真快,窈窈都及笄了。”
“我記得,去年中秋是你的及笄禮。”
說罷,也沒等蘇月見應聲便又道,“不敢,便是有記恨了。”
這話,蘇月見沒法接,她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若說這些年來沒有生過半點怨,自是假的,但若說恨卻又談不上。
她曾無比渴望過親人的關懷,自然對外祖舅舅也心存過念想,可最後...
罷了,都過去了,再提無益。
“當年...”才出口兩個字雲親王妃便又止住了,而後輕輕嘆了聲,道,“先帝多疑,你祖父不問世事沉浸花草,這才保下阖府性命,後來你母親遠嫁霖安,蘇京墨畢竟是一府知州,手中握了些兵權,王府便也就與你母親疏于聯系,你母親過世後更是再無往來。”
雲親王妃将當年的事簡單概述,卻也表明并非是王府不在意她,而是時局所迫。
“原以為你拜了梁淮為師,也能一生順遂,可卻不想蘇京墨竟犯下這種事。”
蘇月見聽到這裏猛地擡頭看向雲親王妃。
眼裏的詫異顯而易見。
雲親王妃見此了然一笑,“梁淮此人生性極傲,光憑蘇京墨,怎能讓他點頭收你為徒。”
蘇月見抿唇,神色複雜的看着雲親王妃,幾番欲言又止。
“你外祖父自是挂念着你的。”雲慶王妃将她的不解看在眼裏,輕輕一笑道,“你的母親,是你外祖父最疼的女兒。”
所以才會将芫華遠嫁,減少往來,就是怕有朝一日先帝對與親王府動了心思,也不會牽連到她。
得知芫華離世時,父親生了一場大病,好轉後再也不提芫華二字,也自此與霖安徹底斷了聯系。
一是不想提及傷心處,二是不将芫華唯一的骨血牽扯進京城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來。
但父親還是會暗中派人打探窈窈的消息,得知蘇京墨欲為窈窈請梁淮為師後,便暗中助了一臂之力。
蘇月見說不清此時是什麽樣的心情。
詫異,驚訝,甚至有些茫然。
可其他的感情,她卻是沒有的。
那段最難熬的日子,是她自己熬過來的,也是方嬷嬷,白蔹木槿花楹陪着她熬過來的。
她一度以為,在這世上沒有親人會真正關心她,她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可現在他們卻告訴她,與她父女情淡的父親暗地裏為她鋪了出路,從未給她過只字片語,從未打過照面的外祖家也在暗中為她籌謀過。
這算什麽啊。
蘇月見心裏屬實生不出動容之情。
都是為她好,可他們又何曾問過她,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雲親王妃唇角的笑意緩緩散去。
這孩子,到底還是記恨上他們了。
“你外祖父很想見見你。”雲親王妃輕聲道,“那日,就算景大人不去闖大理寺,你舅舅也會去将你帶出來的。”
父親原本已經要進宮,剛要上馬車,卻聽聞景白安闖大理寺将窈窈帶了出來,父親這才按兵不動,另作籌謀。
說罷,雲親王妃朝景白安輕輕颔首,道,“多謝景大人保窈窈周全。”
景白安看向沉默不語的蘇月見,皺了皺眉才回了一禮,只語氣略顯冷淡,“這是臣應該做的。”
雲親王妃似是并未看出他的冷漠疏離,繼續道,“我知道景大人有能力保下窈窈,可景大人也知道,這京中最是不缺閑言碎語,若景大人想叫窈窈日後清清白白的嫁入景府,此時将窈窈接到王府才是對窈窈最好的。”
景白安當然明白這個理。
但...若是姑娘不願,他自有旁的法子全姑娘名聲。
“此事還容臣與梁老商議後,再做定奪。”景白安沒有應下,亦沒有拒絕。
這是在告訴雲親王府,他的姑娘不是非沾他雲親王府的光不可。
就算姑娘沒有父親所依,也還有梁淮,還有他。
雲親王妃聽出了弦外之音,面上卻并無愠色。
相反的還別有深意的看了眼景白安。
她明白,不論如今怎麽彌補,他們王府确實對不起這個孩子。
就是窈窈心裏怪罪,他們也無話可說。
但若日後窈窈有景白安相護,他們便放心了。
她不敢說了解景白安,但也是知道一二的,只要這人鐵了心護着窈窈,便沒人能給窈窈難堪。
她今兒來,也并不是一定要将窈窈接走,而是奉父親之命,試探景白安待窈窈的态度。
若他只想一頂轎子把人擡進府,他們雲親王府是絕對不依的,但眼下看來,他并未有此意,且聽他言,梁淮應是就在景府,依那人護短的脾性,是斷不會叫窈窈受了委屈。
如此,她便安心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此事是該過問他的意見,如此說我便回府靜候佳音。”雲親王妃起身,溫淡道,“若是梁淮沒有異議,勞煩景大人派人來王府說一聲,我必親自來接窈窈回家。”
那回家二字說的極輕,極柔,叫蘇月見心間一顫,但面上卻不顯分毫,只微微屈膝颔首。
送走了雲親王妃,景白安又回到了茗月廳。
蘇月見正坐在紅木椅上發愣。
他緩緩靠近她,輕輕喚了句,“姑娘。”
蘇月見回神,擡眸看向他,只見男人彎腰單膝跪在她面前,雙手覆在她的手上,輕聲道,“若是姑娘不願,我也有別的法子。”
蘇月見扯起一抹苦笑,“我知道這是最好的方法,只是...是我矯情了。”
原本師父去王府就是為了此事,如今人雲親王府主動來接她,她倒是不願意了。
她有什麽資格不願意呢。
“不是。”景白安緊緊捏着她的手,認真道,“不是這樣的,我知道姑娘心裏不好受,換作是我,我也是不願意的。”
他之前考慮将姑娘送到雲親王府,原是只打算借王府的勢,可眼下看來,雲親王府顯然不這麽想。
他們想認回姑娘。
如此一來,他便要考慮放棄這個打算。
他們想認回姑娘,還得看姑娘願不願意。
十幾年來的不聞不問,不論是什麽樣的理由,都讓人寒心。
在姑娘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不出現,那麽以後如何,就不是他們能說了算的。
蘇月見知道他這是寬慰她,遂笑了笑,“你堂堂錦衣衛指揮使,才不會落入這個境地。”
景白安正色道,“怎麽不會。”
“我最狼狽的樣子,姑娘都見過啊。”
蘇月見一怔,腦海裏劃過這人躺在冰天雪地裏,一身是血的模樣,很難與眼前這個威風凜凜的人相提并論.
“我那時一定将姑娘吓壞了吧。”景白安似是看出蘇月見想到了什麽,遂道。
蘇月見對此倒沒有否認,點了點頭,“嗯,我以為你已經...”
不止是她,白蔹幾人也吓得不輕,尤其是花楹,臉色蒼白了好久。
也不知她們現在如何了。
“那我給姑娘陪個不是。”景白安瞧見姑娘眼底的黯淡,頓了頓裝模作樣的拱手了拱手道。
“哧。”蘇月見被他的樣子逗笑了,她知道這人是有意逗她開懷,遂收了眉間的郁色。
而後才道,“你別總是喚我姑娘。”
景白安挑了挑眉,“那喚什麽。”
說罷,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靠近蘇月見低聲道,“窈窈。”
“我喚姑娘窈窈,可好?”
蘇月見臉頰一紅瞪了他一眼。
好好的兩個字叫他喚來,總透着一種…一種奇怪的感覺。
“姑娘不反對,那就這麽喚了。”
景白安眉眼一彎,湊近蘇月見耳邊低低道,“窈窈。”
蘇月見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忙往廳外看了眼,“你閉嘴!”
“不會有人看見,林叔在外頭守着。”
景白安得寸進尺的又往前湊了湊。
“那也不成!”蘇月見瞧見他眼底的光,猜到了男人想做什麽,臉霎時憋的通紅,拿手抵着男人的肩膀,急急道,“你快起來。”
景白安眼神一沉,嘴裏應道,“好好好,我這就起來。”
然就在蘇月見放輕防備時,他突然往前一湊,在她臉頰上印下淺淺一吻。
“你!”蘇月見頓覺臉頰被灼的滾燙,她捂着臉怒目瞪着景白安,對上男人得逞的視線,氣不過朝男人踢了一腳,“這是會客堂!”
“好好好,窈窈不生氣,為夫下次不敢了。”景白安一手按住她的腳踝,一邊應承道。
“還有下次?”蘇月見秀眉一豎,冷眼瞪他。
“沒有…我向夫人保證,絕對沒有下次!”景白安鄭重其事道。
那正經的模樣竟叫蘇月見愣了愣。
然随後她才反應過來,氣呼呼看向景白安,“你叫我什麽!”
景白安故作不解,“窈窈啊,怎麽了。”
蘇月見“…你剛剛分明叫我……”
景白安往前一湊,“分明叫窈窈什麽?”
瞧着男人眼底快要溢出來的笑意,蘇月見哪還不知他是故意的,氣的又是一腳過去,“景白安!”
緊跟着,廳內傳來男人低低的輕哄聲,許久後才歸于平靜。
外頭的林叔眼觀鼻鼻觀心的立着,正盤算着若蘇姑娘從王府出嫁,聘禮還得添一添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