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鏽色銀河02

帝國的陸軍皇家近衛師團比起實戰效用更重審美價值,設計本就精美甚至略顯浮誇,穿着許喟身上,愈發将他襯托得英氣逼人。

黑色軍服的領口處繡着長方形白底領章,右肩的肩章處垂下三條銀色穗帶挂在胸口,緊束的皮質腰帶勾勒出細窄的腰身,正中的圓形皮帶扣雕繪着威猛的古地球物種哈佩雕,下身的軍褲與高筒皮靴相搭配顯得腿部修長,橡葉刺繡滾邊的帽檐上,一顆圍繞着星環帶的美麗行星鑲于帽徽——那行星正是諾亞星。

很難說摩利元帥在賞識許喟的才能之前,不是許喟的優秀外貌先引起了元帥的注意。

摩利元帥作為A級NPC,上限500點的好感度已經被許喟刷到了将近300點。

一個個世界走來,許喟當然無法成功攻略每一個任務目标和NPC,不過他極少在初見的NPC身上好感度跌到負值,初始好感度直接跌到谷底更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要知道班·摩利作為一個D級NPC,好感度下限總共就只有50點,竟然在不到三秒的照面之內直接被扣光,對此,許喟難得地費解了。

許喟開始認真地打量起了班。

他之前已經打聽過班這個人,甚至不用打聽,關于班的蜚語在整個師團流傳,驕奢淫逸、聲色犬馬、游手好閑、不務正業……讓許喟說,一個元帥兒子的正業是什麽,不就是仗着特權盡情享受嗎。

許喟以為班會是被酒色掏空成一副萎靡浮腫的模樣,然而他看到的卻是個白皙清秀的少年,氣質明淨甚至給人一種與物無忤不谙世事的錯覺,實在不像個纨绔子弟。

不過這位素未謀面額班少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飽含着惱怒與冤屈?

……幻覺吧。

既有疑窦,許喟索性直接問出了口:“班少爺,似乎不大喜歡我?”

有意思,明明人在軍部,确依舊稱呼班為“少爺”而不是“長官”,一個能哄得元帥賞識的青年才俊會犯這種口誤,可見對班有些輕慢。

這倒也是了,班和奏笛客一樣都是D級NPC,确實不怎麽值得花心思,要不然在上個世界,許喟也不會随随便便把人一抛,雖說沒有主觀殺生,但客觀卻把奏笛客坑死了,還把顧清讓坑到流血淚。

而這一切,顧清讓卻并不能控訴出口,這嚴重違反天國系統的保密條例。

顧清讓第一次覺得這好感度嘩嘩扣得真是愉悅身心,要他打算,哪怕好感度不自動扣到底,他自己手動都會這麽操作,總之要讓這冷酷無情的許喟知道:休想刷我好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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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顧清讓索性翻了個白眼,随口說道:“唉,嫉妒你長得太帥了呗。”

看許喟的表情,似乎輕易就接受了這個理由,顯然是認為非常合理……

帥哥的自信總是讓其他男人心中酸楚,顧清讓正在心裏嘟囔着,就看到許喟抽出了腰間的佩刀,徑直往自己臉上劃去。

顧清讓愕然地看着許喟在自己的左臉頰上劃出一道猙獰的傷口,整個動作迅速流暢,沒有一絲停頓,表情更是雕花般閑适。

頓時就有殷紅的血液流出,許喟接着從口袋裏取出一個小型噴霧,對着傷口噴了一下止住了血,然後再用手帕拭去血跡,最後對着顧清讓笑道:“這樣的話,少爺會不會心情好一點呢?”

顧清讓:“……”本少爺目瞪狗呆。

講真,就算顧清讓把許喟當做半個仇人在看待,但眼見着這麽張俊臉劃出道血口子,就跟看到華美的綢緞勾了絲和無瑕的玉器磕破了角一樣難免心痛,畢竟不論文明如何發展,審美永遠是人類的本能。

顧清讓很不争氣地心頭浮起些許愧疚,他正準備自我說服,來個什麽又不是他要求的是人許喟自己手賤,還有許喟坑你一條命這會花個臉算什麽……

可是很快,更令顧清讓震驚乃至極度羞恥的事情發生了。

【班·摩利好感度+10,好感度達到-40/50。】

顧清讓:“……”

我屮艸芔茻?

這系統出BUG了吧!他顧清讓是那種使個苦肉計就心軟的人嗎?——顯然系統是這麽認為的。

不是,好歹也是智能系統這對人性的解讀偏差也太大了吧!愧疚和好感是一回事嗎!——顯然系統也是這麽認為的。

而更為羞恥的是,顧清讓知道許喟肯定也收到了系統通知,現在指不定正在為自己的伎倆而得意,順便感嘆這個元帥兒子還挺好攻略。更更更羞恥的是,他作為元帥兒子還得假裝不知道許喟已經知道了他的好感度波動。

顧清讓已經沒有辦法直視許喟了,趕緊假意咳嗽兩聲,轉身背對着許喟。

實在是萬幸,就在這時,許喟腕間的微型智腦發出了聲音,看許喟的手勢,應該是有通話接進來了。

太好了,怎麽能打擾人家隐私呢。顧清讓頓時感覺腳底生了風抹了油,正打算矯健如飛潇灑離去,卻被許喟叫住。

對方以一種十分微妙的語氣個告訴他:“班少爺,你的弟弟埃爾曼小少爺失蹤了。”

顧清讓:“……”

顧清讓發現,那個曾經為了發送好感度而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自己一去不複返,自打來到這個世界,面對快穿者們,他更多的是無言以對。

比如班的弟弟失蹤這事,為什麽是你個外人先知道?誰告訴你的?你就這麽直接告訴我?以及你這個一言難盡的表情是有什麽潛臺詞?

顧清讓記得班·摩利是有個十歲的弟弟埃爾曼,還是同父異母的那種。可他一直太有身為初級NPC的自覺,根本就沒打算好好了解自身人物設定,只想趕緊光速發放好感度被攻略個50次然後功成身退。

要不是這會提到,顧清讓都忘了昨天晚上在元帥府似乎也沒見到這號弟弟埃爾曼,敢情連面都沒見過,人直接失蹤了。

豐富的工作經驗往往帶來麻木,顧清讓基本沒有身為故事人物的自覺,更多的是局外人的思考,比如,這是許喟的支線任務?他的任務必須要拉上班·摩利一起?

大抵是看到了顧清讓面上思考的痕跡,許喟頗為善解人意地解釋道:“剛剛和我通話的是您家的管家白茄,因為輔助元帥工作的原因我們一直都有聯系……這次他也是沒有辦法才找的我。”

許喟看着顧清讓,露出了個溫和的笑容,繼續說道:“希望班少爺您別介意我插手到您的家事當中,因為某些原因,元帥對此态度并不明朗,管家搜尋到了班少爺的一些訊息,可畢竟是家仆,不敢對元帥請求什麽……所以這才來拜托我。”

“雖然很是僭越,可我既然知道了,就無法對一個十歲孩子流落在外的境況不聞不問……所以,班少爺願意纡尊降貴和我前去将埃爾曼小少爺接回元帥府嗎?”

穿着一身峥嵘軍裝的青年,此刻看着班的眼神卻透出請求,氣勢比之前明顯減弱,配合着臉頰上還未愈合的傷疤,竟然離奇地有了些許“病美”的氣息。

顧清讓:“……”

不是,許喟少校,面對一個D級NPC,您還打官腔?不怕我只有初級智商聽不出您那豐富的信息量嗎?

什麽元帥态度不明朗,管家都知道埃爾曼的下落了卻不敢去救,這不擺明了是元帥不打算要這個兒子了嗎……而且更有可能的是,就是元帥吩咐自己的管家故意遺棄了埃爾曼。

管家想救不敢救,你許喟打算救卻也不想承擔元帥的怒火,所以這才拉上我的吧。弟弟失蹤,親哥哥把人找回來,合情合理。

管家從許喟這把自己摘了出去,許喟索性在班這把自己摘了出去。班荒廢人生這麽多年元帥都沒拿着怎麽樣,可見還是被當做親生兒子對待的,這次元帥本就理虧,應該不會對自己的大兒子怎麽樣,但是對于敢于忤逆他的家仆和下屬,元帥的态度完全可以想象。

不過話說,都說沒媽的孩子是根草,怎麽班這前妻的兒子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潇灑,結果身份更加尊貴的埃爾曼直接就被親爸給扔了?不是親生的吧。

還有,你自己都說了“作為一個外人”,卻“無法對一個十歲孩子流落在外的境況不聞不問”,這不就是說我要是拒絕這事,就連你一個外人都不如了嗎?

大哥,咱這是在科幻世界裏交流,您不用弄出這濃濃的懸疑推理片既視感吧,少點套路多點真誠好伐!

顧清讓理清了思路,打算和許喟對對想法,于是說道:“應該是只有我一個人把埃爾曼接回元帥府吧,這事與白茄管家與你許喟少校都不相關。”

要想判斷一個人的真情實感,很直觀的一個辦法就是對比,對比他對你和對其他人的差異,對比他之前與現在的差異。

比如現在,顧清讓覺得許喟第一次真正“看到”了自己。

他之前雖然會恭恭敬敬地叫班少爺,會因為班的一點不悅就劃傷自己的臉,請求班的時候姿态也放得很低,可對比此刻許喟望向自己些許詫異的眼神,方才的行為都顯得虛假,就只是演戲,只是把班當做一個任務在完成,而現在,班在許喟眼裏大概能算是個“活人”了。

顧清讓又明白了,大概許喟沒指望班能想到這些,估計是打算把埃爾曼找到了,再委婉地說自己參與在這件事裏不合适,請求班替他和白茄管家隐瞞。結果班聽這幾句話的功夫,就把許喟的潛臺詞都弄明白了,反而讓許喟有些吃驚。

接着又是做戲,許喟露出了“真誠”的感激眼神,雖然這目光中包裹着不着痕跡的打量。許喟的聲線本就迷人,這會更加刻意地放得溫柔:“您實在是太善解人意了,班少爺,我向您表示衷心的感激,也替白茄管家向您道謝。”

聽到許喟的道謝,顧清讓差點就沒控制住自己嘴角的上揚。

哼,現在知道你眼前的這位智商不低了吧——

然而,一條系統通知直接扼滅了顧清讓的自戀模式。

【班·摩利好感度+10,好感度達到-30/50。】

顧清讓:“……”

我屮艸芔茻!還來?

不是我得意我自己的,這和許喟這厮有半毛錢關系嗎?怎麽我自己智商優越還得給許喟加分啊?工作人員就沒有人權了嗎?尤其是隐私權受到了極大的侵害!我出離憤怒了,等站完這班崗我要投訴!

偏偏顧清讓還沒來得及轉移視線,眼睜睜看着許喟的目光快速向右上角掃了眼——那是系統消息出現的方向,然後許喟這厮,對着顧清讓露出了一個愈發“親切”的笑容。

不過,下一刻又峰回路轉——

【班·摩利好感度-10,好感度達到-40/50。】

許喟此僚顯然不是一般人,雖然有一瞬間的眼神動搖,但他堅持住了這個笑容。

随着到來的好感度下降通知,顧清讓的心情卻奇異地愉悅了起來,這次他沒有抑制自己的嘴角上揚,而且主動說道:“走吧,別耽誤了,埃爾曼還是個小孩子,別再讓他在外面受苦了。”

*******

埃爾曼是在地下被找到的。地下,那是屬于貧民的世界。

顧清讓愈發确定了自己的推論,果然是元帥授意的丢棄行為,不然埃爾曼一個十歲的孩子,怎麽可能把自己從天上走丢到地下?在戒備森嚴的元帥府裏,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別說無人能從府裏把人擄走,就是埃爾曼耍淘氣,都沒辦法讓自己“失蹤”。

不過元帥這下手可真厲害啊,難道真是喜當爹?

出于人身安全和保密的考慮,許喟讓顧清讓留在了地面,自己則換上便裝帶着人手下到地下世界去了。

顧清讓其實有些好奇未來的地下世界是什麽光景,不過他這人憊懶遠比好奇嚴重,自我幻想了會下水道光景,就當是腳底下的貧民窟了。

沒等多久,許喟帶着人回來了。

被許喟用毛毯包裹在懷裏的是個年幼的孩子,五官格外精致,白皙的稚嫩面龐上遍布污漬,嘴唇蒼白,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此刻卻無神地睜着,愣愣地像上望着,仿佛沒有神智一般,如同被人随手遺棄的玩偶。

顧清讓總是自認鐵石心腸,卻見不得這場景,那鐵石頓時像中了煉金術般軟化下來。

顧清讓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替埃爾曼擦拭臉上的灰塵,聲音都放得低微,生怕驚吓到了無神的孩子:“埃爾曼……我是哥哥,我是班。”

其實班和埃爾曼的關系遠沒有親兄弟那樣親密,可顧清讓此刻也顧不得自己有OOC之嫌了。

一直怔愣着的埃爾曼,這會擴散的瞳仁才徐徐收攏,一雙烏漆漆的眼睛慢慢移動,盯在了顧清讓的臉上。

顧清讓下意識抿住嘴唇,然後将埃爾曼從許喟手上接過,吃力地将埃爾曼整個摟在懷裏,一邊輕輕拍着他的背,一邊慢慢說道:“別怕,別怕了……哥哥帶你回家。”

顧清讓這回是真的沒有富餘的言語,只是一遍一遍地重複着這句話。許喟耐心地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終于,應當是過了很一陣子,一雙小小的手摟在了顧清讓的背上,盡管手臂有些顫抖。

顧清讓還聽到了一聲細如蚊吶的叫喚:“……哥哥。”

許喟将顧清讓和埃爾曼請回了自己的飛行器裏。這架飛行器在顧清讓這個古地球時代土著眼裏,就像是微縮版豪華私人飛機,五髒俱全,有餐桌不說,甚至提供洗浴功能。

待埃爾曼吃過飯,許喟提議埃爾曼可以去清潔一下,甚至魔法般地拿出了三套嶄新的兒童衣物以供埃爾曼挑選。哪怕就這一個細節,顧清讓都理解自己那元帥爹為何看重他了。

讓顧清讓驚訝的是,埃爾曼拉着顧清讓的手一起進了浴室。

在埃爾曼可憐巴巴的目光下,顧清讓沒能忍心拒絕,雖然他并不知道怎樣替一個十歲的孩子洗澡。

等進了淋浴間,顧清讓才知道埃爾曼只是為了能和他獨處,才假裝不敢自己一個人洗澡。唉,元帥家的基因就是好啊,一個十歲大的孩子就有這種程度的心思了。

埃爾曼的兩只小手絞在一起,因為補充了營養而略微恢複了血色的嘴唇被牙齒碾着,埃爾曼輕聲說道:“……哥哥,我怕回家。”

顧清讓:“……”

顧清讓明白了,這孩子知道自己是被親生父親有意丢棄的。

顧清讓擡起一只手放在了埃爾曼的肩上,他本想說“別怕,哥哥保護你”,可他到底沒有入戲太深,他知道自己不是這孩子真正的哥哥,班·摩利只是天國系統捏造出的一段數據。他總會離開這個世界,并不能一直保護這個孩子,甚至哪怕現在,他一個纨绔,又怎能忤逆自己的元帥父親去保護埃爾曼呢?

啊……自己明明是個醬油NPC,怎麽突然陷入這麽讨厭的情景裏了。

埃爾曼忽然擡起頭,濕漉漉的大眼睛望着顧清讓,他請求道:“哥哥,你能帶我去找我媽媽嗎?”

埃爾曼的媽媽?

顧清讓記起了之前匆匆閱覽的系統中的圖文資料。

埃爾曼的母親,正是班的後母,摩利元帥的現任妻子——盡管兩人分居多年。

元帥夫人全名迦娜·諾亞,她有一個甚至比元帥夫人還要更為尊貴的身份——帝國頭銜最高的公主。

娜迦公主本是為國犧牲的瑪卡翁公爵的女兒,身份足夠尊貴,先帝感念瑪卡翁公爵的卓著功勳,将娜迦收為養女,賜公主位,非常寵愛。現任皇帝阿伽門農·諾亞陛下登基後,與娜迦公主關系也十分親密。

要是這位公主知道了自己的丈夫企圖把她親生的兒子丢棄在地下世界……

顧清讓悚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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