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四口之家07
進雜物間的時候是烈日中天, 如今再出來,卻像是深夜了。
冷風吹過無雲的夜幕,波瀾不興, 幽微的寥落星辰被随意地抛灑在天際, 視線中格外明晰的,是一輪白月為家家戶戶鍍上冷霜。
肩披月照的人正閑閑立着,一雙如宿星子的眼望向顧清讓,并未遮掩好奇。
在顧清讓思忖着該說多少實話又閉眼說多少瞎話的時候, 開口的許喟卻同時遞來了一瓶礦泉水,“喏, 先補充點水分吧。”
顧清讓沉默又乖巧地接過了水瓶。
怎樣, 還時刻不忘刷好感度嗎!
【李凡好感度+20,好感度達到70/200。】
顧清讓:“……”
他喵的竟讓這厮成功了!都怪這瓶水太甜而我又恰好有點渴!許喟啊許喟,沉迷投機倒把要不得啊!
不過許喟分明是沒有背包剛剛手裏也是沒有水的,現在憑空就遞過來一瓶水, 也是不打算遮掩快穿者特有的随身空間了嗎……
一向展示出深藏不露暗地謀劃面目的許喟忽然這樣的耿直,顧清讓本就不知道怎麽和這位人型臺風地震打交道,現在更沒法招架了。
喝水,安靜如雞喝水就行。
結果顧清讓還得在保證自己不被嗆到的情況下,又眼睜睜看着許喟憑空掏出來倆馬紮,依舊體貼地打開了一個放在顧清讓面前,一個自己用了……怎麽,看來利用随身空間還兼職經營許氏雜貨鋪啊!
顧清讓這下又得相當配合地移動臀部,坐下前順手一摸, 得,墊面還是純牛皮,壕了壕了,馬紮中的愛馬仕,許氏高級百貨商店專供。
接着許喟又繼續關心道:“耳朵怎麽樣?疼嗎?”
還真別說,許喟這麽一提醒,顧清讓發現自己的耳朵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就像剛剛那場靈異般的聲波攻擊只是一場幻覺一般,許喟幫他破除了幻覺,所有的折磨也全然消失,不再影響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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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讓乖巧地搖了搖頭。
許喟笑了笑,這才開始提問:“所以,早在我還是少校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是快穿者吧?”
看看,這就是許喟的段位,先不刺探你的隐私以免引起你的不适,而是先問你對他的了解,多委婉啊,你顧清讓好意思不回答嗎。
“知道。”顧清讓回答道。
聽到并不含糊的答複後,許喟展現出了因為真誠更加養眼的笑容,月光下,這人唇角揚起帶出的紋路就像嵌上了銀絲一般氤氲出淡淡的光暈。
許喟笑意盈盈的一雙眼望着顧清讓,繼續問道:“那麽,這是我們在第三個世界裏的相遇嗎?”
呵呵,這就是您哪壺不提開哪壺了。
顧清讓表情微妙地果斷回答道:“嘻嘻,不是。”甚至忍不住學習小醜男孩來了個冷笑。
顧清讓扭了下頭,大門洞開的雜物間就在身後不遠處,除卻門口的幾尺明亮,內部完全隐沒在黑暗中。
這樣看着,顧清讓卻又不怕了。
再扭回來腦袋,看着許喟對他好奇地問道:“哦?”
很快,稍作思索的男人立刻給出了正确答案,“那就是在銀河帝國之前,我必然多有得罪。”顯然是記起兩人第一個照面,班·摩利對他的好感度就直接跌到了谷底。
好不容易有了當面吐槽的機會,顧清讓當然不會放過,果斷翻了個巨大的升天白眼,冷豔高貴地說道:“可不是嘛,就在個武俠世界裏,冷豔高貴的許大俠無暇理會我這個小魚小蝦,劍鞘都不帶拔的直接把我坑死了。”
然而直到吐槽完,好感度都沒有降……垃圾天國系統,出故障的頻率越來越頻繁。
看表情,許喟還真的挺認真在回憶,過了會才遲疑地問道:“嗯……那時你是奏笛客?”
顧清讓繼續冷豔高貴地“哼”了一聲來回應。
“啊,”許喟竟然先冒出了個不成含義的語氣詞,這才匆忙接上一句,“我那時真的——我真沒想到——”說到一半,卻生生頓住了。
許喟并不是一個會為自己開解的人。
像是有些驚訝自己剛剛的話語,許喟低下頭,仿佛想要遮掩自己臉上有些失笑的表情,他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右邊眉角,然後擡起頭重新看向顧清讓。
顧清讓這才發現兩人實在坐得有些近,他甚至能在琥珀色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對不起。”許喟一字一頓地說道。
顧清讓的高貴冷豔瞬間丢盔棄甲:“嗯……算了算了。”
【李凡好感度+10,好感度達到80/200。】
……是怎樣!人家為他犯下的錯道歉不是天經地義嗎!你有什麽好感動的你這是聖母啊!顧清讓太善良的人沒有好下場你知道嗎!唱《心太軟》的人遲早得唱《傷心太平洋》!
……唉,看在人家剛救了你一命的份上,打平了打平了,往事随風吹到太平洋,高唱一首《滄海一聲笑》當做片尾曲。
勉勉強強做好了心理建設的顧清讓忽然發現許喟湊過來的臉并沒有收回,這個距離下,他甚至數得到許喟的睫毛——這睫毛也太長了吧媽蛋!
“那方便介紹下自己名字嗎,這樣我好稱呼。”讓人無力拒絕的笑容以放大超清版呈現,顧清讓木木地聽着許喟繼續說道,“還是,比較喜歡我繼續稱呼少爺?”
少個毛的爺啊,本少爺沒有中二病好嗎!
顧清讓努力地自己的脖頸往後縮,艱難地與許喟拉開一點距離,一邊生硬地說道:“不必,叫我名字就行……”
等等,怎麽會覺得有點羞澀?羞赧?羞恥?啊果然是有社交恐懼症啊。
“我叫顧清讓。”
夜涼如水,夜裏的疏星仿佛湧上水面呼吸的發光幼魚,薄鰓翕動間,帶動着星子的時明時暗。
今晚的夜色很美。
顧清讓。
也是很美的名字呢。
那顧清讓,你來自哪裏呢,什麽時候又是以什麽樣的身份進入天國系統的呢?好奇的問題其實有很多,但許喟并沒有錯過顧清讓的不自在,于是将有窺探隐私之嫌的問題都先放下,仔細潤滑閹割了下自己的猜想,才問出口:“所以你算是形式比較特殊的快穿者,每到一個新世界,系統會給你們安排身份,你們要遵守自己的角色進行扮演,你們能識別我們,我們卻對你們一無所知,同時,你們也并不畏懼死亡,死亡的只會是系統安排的身份,至于你們自己,會被系統安排到下一個世界。”
“是這樣嗎,你被允許告訴我答案嗎,”許喟淺笑着問道,“……顧清讓?”
顧清讓還真不知道,被一個散朗悅耳的聲音叫出自己的名字竟然會讓他……手臂起了雞皮疙瘩?
真的太久太久,沒有以一個獨立存在的人被人稱呼本名了。
“員工顧清讓編號85889”是他唯一被提及本名的形式,現在卻是一個快穿者帶着些許語氣波動叫他的名字,就好像,他不再是一個系統npc,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就好像,他還沒有死一樣。
角落裏久遠的記憶自顧自翻上心頭,他并不漫長的一生在腦海裏绮疊的光彩中橐橐走馬……并不幸福的童年,活在自我世界中的青春期,難得激情的大學時代,麻木不堪的職業生涯,深陷虛無主義的最後時光……
飄窗外于城市邊際線绻着薄霧的日出。小區隔壁日複一日的建築施工噪聲。柏油馬路旁滾過小腿的熱浪。街邊小販擔着的木桶裏豆花香味。一碗紅油米粉讓鼻尖都沁出汗的辛辣。
浮生恰似冰底水,再也不會回頭了,活着的一切感受都逝不可追,只是回憶,只是回憶。回憶是死後無□□回的人必須背負的墓碑,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背了多少年,還要背多少年。
大概是人總有矯情的時候,哪怕不成活了成了死鬼都難逃,顧清讓竟然只是被許喟叫了聲名字,就覺得眼眶微熱,險些連僞裝的面具都要燙出條罅隙。
覺得自己這樣實在有些不堪的顧清讓扯了扯嘴角,低聲回答道:“你總結得差不多是對的。”雖然感覺到了相當危險的邊緣,但還似乎不算暴露了他天國系統的員工身份。其實許喟的猜想要更多吧,可以含蓄地問出口也是為了規避系統的監管。
系統還真沒有給予顧清讓任何警告,上司楝青也沒有發來私信質詢,顧清讓不知道這在天國系統默許的尺度內,還是打算等他回了系統空間統一清算?
“好啦,一直都是我在不禮貌地提問,你有什麽想問我的嗎?”仿佛沒有看到顧清讓變動的神色,許喟以輕松的語氣問道,将主動權交給了對方。
顧清運轉起大腦思考,問什麽呢,問你的主線任務是什麽?還是你這次打算走颠覆世界的形式?這麽問暴露得未免也過多,系統搞不好會直接把他人道主義毀滅了,要是毀滅了倒好說,要是懲罰是強制又給他加個2000年工期那顧清讓真是想死都沒辦法……
“你怎麽認出我的?”
許喟顯然來了興致,挑起眉梢正要開口,就被顧清讓冷酷的聲音直接打斷:“——我不猜。”
因為笑容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許喟笑眯眯地說道:“我用經驗值在系統購買了能夠辨認靈魂的特殊技能。”
居然還有這種技能,而且還能真·辨認靈魂……也就是除了員工不能自曝,系統是一點都不管束快穿者發現系統員工的存在嗎?而且這個技能有什麽實用性啊,許喟你是嫌經驗值太多還是頂着緊箍咒下錯單了啊!
“你對這個世界了解多少?”顧清讓接着問道。
許喟怔了怔,露出了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緩緩說道:“還真是我認識的班少爺呢,總是讓我啞口無言。”
“希望你能相信我,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告訴你。”
顧清讓:“……”
你這人怕不是有毒吧!在銀河帝國也是讓他提問,問了之後又反問他“可有什麽猜想”;這次又讓他提問,問了之後更誇張,還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告訴你”。
你當是拿金箍棒逗貓呢,他喵的!
顧清讓的吐槽這次顯然清清楚楚寫滿在了臉上,許喟當然更不會眼瞎,只得以更加無奈的語氣說道:“我剛到這個世界,多的也不了解,了解的部分卻不能告訴你。但是,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可以說出我的目的,這樣你看可以嗎?”
顧清讓:“……”勉勉強強……也還湊合吧,還不快說!你這祖籍水簾洞的戲精!
卻不想許喟蹲下身,整個人幾乎貼上顧清讓的腿,下巴更是差點擱在他的膝蓋上,以一個格外讨喜的表情仰視着他,然後以格外迷人的聲音說道:
“我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保護你。”
顧清讓:“……”
稍微歪了歪腦袋,一縷柔軟的發絲劃過許喟粲然的眉眼,許喟頓了會,微笑着補充道:“也挺好,就當是之前錯誤的補償,可以嗎?”
顧清讓:“……”
可以你一水簾洞的猴毛啊!
以為這是拍偶像劇呢摔!你有這種演男主的癖好幹脆進屋去和張淑芬一起看《眼淚之花》好嗎!
然後相當詭異的,伴随着太陽穴的抽動,顧清讓,竟然覺得困了,還真是和張淑芬一起看偶像劇時那陣突如其來不可阻擋的困意。
許喟這人,果然有毒。
只聽許喟以更加無奈的語氣說道:“其實我這都不該告訴你的,果然還是有副作……”
後面的話已經聽不清了。
而顧清讓在兩眼一黑、身體不受控制栽倒前,最後的吐槽是——還他喵的放馬後炮,真以為本少爺不會扣你好感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