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成仙Online》05

顧清讓:“……”

顧鹹魚最大的感受是, 既然身為社交恐懼症患者,沒有精鋼鑽就別攬瓷器活,沒得聊就不要強行尬聊, 看看現在, 他已經完全不知道怎麽接話了怎麽接都感覺不太對!

謝天謝地謝謝鶴大爺,清苦峰到了!

顧清讓連忙“自然地”扭過脖子,再次錯開與許喟的對視,非常氣派地從鶴背上落到地上, 當然也不會了又從儲物戒指中掏出一把靈谷好生伺候。

鶴大爺顯然比較滿意,吃完靈谷後, 竟然還親昵地蹭了蹭顧清讓喂谷子吃的那只手, 然後轉身揚翼遠離。

顧清讓目送了一會,轉過身看着身後的建築,還十分有特色,小樓一徑都由綠竹搭建而成, 高低錯落,竹籬笆也不拘謹,随意圍出個院落,正中一株開得正好的桃花樹,灼灼然如火如荼,如天際最為熾烈的那段霞光被仙人妙手截來,凝在了樹枝上,還能随風些微吹詠,滴下幾滴紅雨鋪在地上。

這應該就是顧寧知說的那株埋着裝着醉生夢死釀的酒壇子的桃樹了。

想到醉生夢死釀, 顧清讓到底還是覺得有些疑慮,于是轉身面朝許喟問道:“話說咱們初遇的那個武俠世界,你拿到醉生夢死釀後面的劇情是什麽樣的?”

這不,談到正事,感覺又能直視對方了,顧清讓覺得自己一雙都快從眼框子裏離家出走的眼球終于安頓了下來。

許喟雖然有些意外顧清讓的問題,但也沒有先反問,而是略作回憶就回答道:“醉生夢死釀的功效好像傳說是讓人醉後能夢到前世,不過倒沒人驗證過,因為快穿者都拿它當加好感度的禮物在用。我取了酒,就送給了嗜酒如命的怪俠七指劍,然後七指劍就送了我一本劍譜,再加上其他的一些操作和奇遇,嗯……我就重新建起了武林聯盟,帶着江湖俠客們強行脫離了朝廷的管束,也算是改變了世界格局,所以算通關了。”

顧清讓聽完後問道:“所以只有江湖和朝廷,沒有類似現在的修仙這樣的超能力?”

許喟頓了會,果決回答道:“當時我已經當上了武林盟主,大小山川也都跑過,沒接觸到任何超出常理的人物、事件和道具。”

似乎猜到了顧清讓的疑慮,許喟補充道:“而且那個世界的地圖也和這個游戲裏不一樣。”

顧清讓送了眉頭,調侃道:“那應該真是巧了,我在那個世界裏也是拿着笛子,身邊桃花樹下埋着醉生夢死釀,這個世界裏我還是拿着笛子,身邊還是桃花樹,桃花樹下還是埋着醉生夢死釀。”

再說還有什麽疑慮,見到師父直接問問人家就行。

這回連鏟子都不用,顧清讓略施法術,簡直是殺雞用牛刀,只見土層翻開,樹下還真埋着不少酒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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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讓索性搬了個五壇進戒指法器帶着的儲物空間,又取了一壇給許喟,還調侃道:“這回我主動上交,就不需要大俠您一劍把我挑飛了。”

許喟無奈一笑,道:“徒弟記得記得,總是欠着師父的,往後一定好好侍候師父,讓您舒心寬意。”

顧清讓只覺得這“侍候”和“舒心寬意”聽着又怪怪的,只覺得這下了山的太陽依舊是火力十足,哪怕他堂堂修士都抵抗不了,嗚呼哀哉。

和許喟解釋了聲要拿酒去孝敬師父,顧清讓囑咐了許喟在清苦峰上随意快活,反正整座山峰也就許喟和他兩個人,随便浪。

又滴滴打了只鶴,顧清讓上了鶴背,長年被刷好感度的人這回前往去主峰去刷師父的好感度了。

等到了主峰,只見一座青宮大氣渾然,顧清讓松了口氣,想着師父自己不修邊幅,好歹還知道自己住所要裝飾下門面,他路上還真擔心堂堂一個仙宗掌門就随便在山腰上搭了個茅草屋。

繞過前殿偌大一座蓮花池,穿過缦回廊腰,顧清讓找到了自家掌門師父,正歪身在蒲團上打盹,那姿勢不論是坐是躺都是不雅到了極點,甚至連草鞋都脫了,就光着一雙大腳丫在外。

顧清讓嘆了口氣,再度自我催眠接受了自家掌門兼師父秉性清奇的設定,索性也坐在了石階上的另一只蒲團上,叫喚道:“師父?”

師父響起如雷鼾聲。

顧清讓:“……”

揉了揉眉心,顧清讓總不能讓自己白跑一趟,于是轉而說道:“師父,喝酒不?”

“嗝——喝!”

只聽先是一聲響嗝,接着又是一聲響屁,師父醒了。

顧清讓默默站起身遠離了兩米。

顧清讓繼續自我催眠,告訴自己有這麽位師父在這,他自己這位新手師父不管當成什麽樣都不需要有心理負擔,畢竟,顧寧知示範出來的底線已經在顧清讓本人的底線之下了。

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顧清讓從戒指空間中取出擦幹淨了壇身泥土的醉生夢死釀,放到師父面前,又重新遠離了兩米。

“師父,孝敬您的酒立刻就送到了,剛挖出來,你慢慢品着,徒弟就先退了,不打擾您了。”顧清讓準備溜了。

不成想,伸手先摳完腳趾再摳眼縫的顧寧知卻攔下了他,拖拽着調子懶洋洋說道:“不急,和師父一起喝呗。”

嚯!原來這潑皮師父還算有點良心,從徒弟這掏了家底還知道分享一點回來!

顧清讓十分感動,然而拒絕了師父的提議。

剛還體貼了一丢丢的顧寧知摳完眼屎,頓時翻了個腳底板味兒頗重的白眼,說道:“磨叽什麽呢,以前不還求着為師給你留點嗎,坐下!”

顧清讓十分感動,只得乖乖坐回在之前的蒲團上。

然後顧清讓看着顧寧知直接用他那光腳丫推着一壇酒到他面前,用十分纡尊降貴的語氣說道:“看你懂事,為師這回賞你一整壇。”

顧清讓:“……”這腳底板味兒的酒要不您老自己喝吧!

深深信了一口氣,顧清讓扯了扯袖子,将袖口布料拉到手心,隔着布拿起了酒壇,接了封——好香!

既然沒聞到腳底板味兒,顧清讓就不矯情了,也不需要什麽金樽玉盞,就着壇子一大口入了喉,先涼後辣,又醇又香。

不過不去看,只聽身旁的老者縱聲大笑,會覺得頗有“借問浮游輩,寧知晚鶴年”的浩氣,幸好天也黑了,不仔細看也看不見掌門大人的光腳丫和破洞窟窿。

日色既已盡,明月且上來。

倚在石階上,平望出去能見密雲迷晚岫,暗霧低鎖長空。正頭頂,皎月冷千山,玉盤大得仿佛就在眼前,一個承托不住就要摔碎在峰頂,恐驚天上天下人。

掌門風骨借着酒香到得了一窺,只聽他笑道:“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酒泉?醉生,快哉!夢死,更為快哉!”

酒氣熏人狂縱,顧清讓也跟着笑,高舉酒壇豪飲。

這一口豪飲喝幹了整壇沒有,不知道;什麽時候喝醉的,也不知道。唯獨知道的是,他做夢了。

醉生夢死醉生夢死,顧清讓似乎還真的夢到了前生,就是不知道是顧千山還是他顧清讓還是誰的前一生。

在那夢裏,顧清讓發現自己好像不是個人,剛有了意識,就是被人拿在手裏。

拿着他的人一襲龍袍,頭戴金冠,看樣子就是天下至尊了。

這皇帝把玩着手中物,用手指轉着圈,帶着顧清讓暈頭轉向,但也沒嘴去吐。

被帶着翻了好幾次身,顧清讓看到了堂下,密匝匝全是跪着的官員。等這些官員得了皇恩,小心翼翼謝過起了身,顧清讓看到第一排站着個年輕男人,相貌端得是好看,看着還有點眼熟,但又記不起來是誰。

然而顧清讓被那皇帝挂在腰側,夢裏虛妄,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再看清了眼前,皇帝身前又跪滿了人,穿着囚服的犯人。

皇帝似乎說了話,顧清讓聽不見,但看到跪着的那些人都抖得跟篩糠似的,想來也不是什麽好話。

這時候,皇帝忽然把他從腰間取下,将顧清讓抵到他嘴巴邊上,幾根手指往他身上一按,還朝他身上吹氣!

——流——氓——啊!

顧清讓羞憤欲死,卻又發現皇帝吹出來的氣直接穿過了他的皮膚,卻不是進了骨血,而是進了中空的內裏……原來他是個中空的玩意兒。

顧清讓懵懵懂懂,一邊羞憤地繼續承受着皇帝老兒的吹氣,也不知道那皇帝有什麽癖好,一連吹了許多口,吹得顧清讓肚子直發涼……哎,他到底有肚子沒有?

然後,顧清讓這回看清了皇帝說話的口型,再看向身後,發現自己猜對了皇帝在說什麽,雖然只猜對了後半句,致命的後半句。

年輕的皇帝冷笑着,說道:“全殺了。”

堂下很快溢滿了鮮血,血一直漫到了皇帝侍衛們的腳踝。

顧清讓開始覺得這是個噩夢了。

接着又有一次,皇帝坐在城樓上,又将他按到嘴邊,朝他身上吹氣。

顧清讓覺得不安極了,可自己沒有辦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着皇帝又皺起了眉頭,嘴角泛起冷笑。

皇帝說了一句話後,城牆上的兵卒們都舉起了弓箭,往下射去,城牆下,可都是人啊!

哪怕聽不到聲音,顧清讓能見哀鴻遍野,應該慶幸自己聽不到。

顧清讓記着皇帝說話的口型,猜了又猜,不停地猜,終于,在兵卒們又一輪擡臂舉起弓箭時,顧清讓明白了皇帝在說什麽。

皇帝說:“還是吹不出聲響。”

他可以拿在手裏還能系在腰上,內部中空,本應該被人橫着一吹就能出聲……哦,顧清讓後知後覺。

原來他是一只笛子。而這個皇帝,是一位暴君。

顧清讓仰頭去看皇帝身邊恭謹站着的好看男人,只見望着地面上的無辜百姓,微蹙了下眉頭,卻最終并沒有開口,去規勸暴君。所以,這大抵是一位佞臣。

知道了自己是一只笛子,而皇帝因為自己不發生而生氣得要殺人,哪怕覺得委屈,覺得憤怒,可顧清讓知道,自己必須得出聲了,不然還會死更多人。可是,他頭一回當只笛子,笛子要怎麽發聲?

萬幸得是,不需要他自行開竅,大抵就像鳥在知道自己能夠飛翔時就能飛向天空,他知道了自己是一管笛子後,當皇帝再次把他放到嘴邊,顧清讓發出了聲音。這也是顧清讓第一次聽到聲音……似乎自己作為一只笛子的聲音,還算很好聽?

皇帝終于笑了。弓箭手終于停止了放箭。

哪怕知道自己沒有了眼睛,顧清讓用自己的靈魂狠狠瞪了皇帝身邊的年輕男人一眼,想着,哼,你還是天子近臣,到頭來還不如我一只笛子有用。

可是很快,顧清讓剛放下的心就蜷縮了起來,直到麻木,冰涼得就像一個死物,比如笛子。

因為他看到皇帝又張開了嘴,他已經有些熟悉皇帝的口型了。

皇帝說:“朕心甚悅,放箭,賀之。”

顧清讓慢慢發現,這個暴君,在他顧清讓不出聲的時候,不高興,要殺人;顧清讓出聲了,暴君高興了,還是要殺人。每當暴君拿起笛子,都要殺人。

顧清讓開始希望皇帝不要再吹笛子了,最好厭棄了他,把他給扔了,不然顧清讓不至覺得那些人都因他而死。

可偏偏,皇帝似乎很喜歡他這只笛子。

皇帝沒有其他笛子,獨他一只,不吹奏他的時候,就将他挂在腰間,腰間也只挂着他,或者常常将他放在手裏把玩,甚至每天都會用絲帛擦拭他;哪怕不随身帶着,就會将他放進鑲滿了璀璨寶石的盒子裏,将他墊在柔軟光滑的綢緞上,放在高處,誰都不能碰他。

皇帝的寵愛或許會讓妃子欣喜若狂,卻只會讓顧清讓悲憤成狂,顧清讓覺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顧清讓想死了,他又想死了,可是人能自戕,一只笛子能自我了斷嗎?啊,不能,偏偏不能,他甚至都不能移動自己。

顧清讓,一只茍活的笛子,他發出的聲音成了王朝的地獄之聲。已經練就了熟稔的看口型技能的顧清讓,有時看到有臣子和阍閹憎惡又畏懼地看着他說:妖笛!惑主作亂!

可笑,這些人不敢責備暴君,竟遷怒于一只笛子。

而那個擁有淺色眸子的好看男人,只是用一種複雜的目光注視着顧清讓,仿佛顧清讓是個人一樣,一個有着人心的奴隸,一個背負罪孽的無辜者。

然而,因為莫須有的自責,顧清讓開始憎恨自己的聲音,有一段時間再也不發聲了,皇帝又是驚訝又是憤怒,于是殺了更多的人,手段愈發的殘忍。

顧清讓認輸了,他成為了一只正常的笛子,皇帝一吹氣,他就發出悅耳的聲音,樂聲之下,血流的比他不發聲時要少。這樣也算少造了些孽,顧清讓麻木的想到。

人民是殺不完的,可一個王朝對于暴君的忍耐終有盡頭。在朝堂上,顧清讓看到臣子們越來越多地談到“暴民”“叛亂”,這幫佞臣們的臉色一天還比一天凝重。

顧清讓還沒來得及開心,就發現因為矛盾的激化,起義軍對抗王朝的過程中,死的人要比之前多得多,皇帝沉迷在這血色裏,每日吹奏着他,揮舞着他,拿捏着他,摩挲着他,在無數的屍體之上。

顧清讓已然不知自己到底是身在人間還是身在地獄,求死都不能,怕是在無間地獄。

直到有一天,在他被束之高閣時,一只指節分明指骨修長的端端好看的手将他取了下來,手的主人,是那位端端好看的佞臣。

顧清讓有些別扭,要知道,他還沒有被皇帝以外的人碰過,阍閹們碰他也得隔着絲帛。這人的手有些涼。

只見這佞臣對他呼了一口氣,這是一聲喟嘆。

“我被你吵得沒辦法了。”英俊的佞臣對他莫名其妙地說道。

接着,佞臣指了指自己腰間的一枚碧玉佩,顧清讓曉得這是皇帝賜給佞臣的玉佩,以示器重,當時顧清讓瞧着這玉佩就親切,仿佛瞧見一母同胞的親兄妹似的,也是可笑,笛子哪裏來的兄妹。

佞臣繼續無奈地說道:“如果沒有這玉佩,我也感應不到你的心聲了,那真是少了多少麻煩。偏偏又是皇帝賞的,不得不日日戴着。”

“既然聽到了,就不能假裝沒聽到,就幫你一回吧。”

佞臣伸出了另一只手,将雙手放在顧清讓笛身的兩端。

佞臣側着他望着顧清讓,一雙淺色的眸子眨了眨,忽然笑了下,說道:“說好了啊,這可是你求的,不需你感謝,別怪我就成。”

然後,顧清讓只覺得兩端被握緊,中間一陣劇痛,接着兩眼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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