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成仙Online》06

等再睜開眼, 顧清讓發現自己飄在空中，而且，他能動了。

顧清讓立刻飄動了起來, 在偌大的皇宮中尋找一位佞臣。

還真被他找到了, 不過被他找到的佞臣，穿的不再是官服，而是囚服。

顧清讓還見到了皇帝，只見皇帝手裏拿着兩截斷開的綠色笛子, 陰鸷地望着佞臣。

顧清讓頓時就慌了，甚至忍不住心生責備, 沒心沒肺的。這個佞臣, 虧他還能受寵，怎麽竟然這麽笨，折一只笛子還能被人發現了！

這回他不僅能動，還能聽到聲音了, 皇帝的聲音很冷，他說：“殺了他。”

佞臣望着皇帝手中的斷笛子，呼了一口氣，這是一聲喟嘆。

接着，這穿着囚服依舊好看的佞臣似乎有所感，竟朝空中的顧清讓看來，一雙淺色的眸子眨了眨，朝顧清讓笑了。

顧清讓不知怎的，自動就朝那鍘刀撲去, 仿佛他力大無窮能推開那鋒利的刀刃，或者能厚重不已能替能佞臣擋上一刀。然而顧清讓都沒做到。

在荼蘼血色中，顧清讓怔怔然自嘲想，他就是管笛子啊，還是管死掉的笛子，除了禍國殃民，又能有什麽用呢。

大抵笛子有靈就已經是千古奇事，笛子斷了靈還在就更是萬古罕有，總之，之後顧清讓就有些渾渾噩噩了，整日麻木地四處飄蕩着，有時去城外看看起義軍的戰況，更多的時候，本已自由的他反而主動回到了困了他一輩子的金銮殿上，那暴戾恣睢的皇帝身邊。顧清讓要親眼看他的下場。

然而，在他看到皇帝的下場前，卻不僅先看了那個佞臣的下場，還看到了佞臣死後的下場。

原來，現在這只包圍了皇城的起義軍，當初竟然是佞臣一手扶植起來的！

這個冷眼看着暴君昏庸無道的佞臣，還算是佞臣嗎？

皇帝出離憤怒了，将佞臣的屍骨從墳裏挖了出來，鞭屍又碎屍。

這個不是佞臣的佞臣，他生前是那樣的好看，修長挺拔的身量，英俊奪目的容顏，可顧清讓卻看着他成了不忍矚目的一團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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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害了他嗎？顧清讓茫然想着，自己到底害了多少人？

這個問題，對于一只笛子而言，是不是太複雜了？

想着想着，顧清讓懈怠了，他不想再去看那暴君的下場了。一團靈氣一懈怠，就散了，顧清讓再次失去了意識。

顧清讓睜開了眼。哦，還在夢裏。

顧清讓已經不知道自己之前夢到了些什麽。

這一回他挂在樹上，樹又在山裏，山腳有村莊。

顧清讓看了陣鳥去鳥來山色裏，又聽了陣人歌人哭水聲中，只覺得被挂着難受，想轉個身活動下身體，結果啪的一聲，枝斷了，顧清讓竟從樹上掉了下來——砸在了一個少年烏壓壓的頭頂上。

山裏的孩子懂事早，看這少年才十三四歲，手裏就已拿着獵弓了。哎，這人的眼睛真好看，淺棕色的，像顧清讓總眺望的山腳下的梧桐的葉子。

被砸了腦袋的少年一把舉起顧清讓，笑了起來：“剛餓了，就有桃子吃，看着就甜，不錯。”

顧清讓愣愣地望着少年湊過來的嘴，眼前一黑。

顧清讓立在書案上，看着俯首讀書的小書生。

這人長得真好看，顧清讓心想，唇紅齒白的，拿着書的手都好看，這樣的手握着毛筆寫字作畫，真是比他畫下的畫還好看。

入夜了，月色入了庭院，如水鋪了一地。

小書生看了看窗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向顧清讓靠來。

小書生真不知羞，居然撚了撚顧清讓的頭頂，顧清讓正有些害羞，就看到小書生出了房門，秉燭朝自己走來。

嘶——頭頂傳來一陣灼熱感，顧清讓看到自己冒了光，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一只蠟燭。

唉，當蠟燭也不錯，就是燒起來有點疼，但是燒起來才能發光，發了光才能看清小書生的臉，那就忍忍吧。

顧清讓看得仔細，于是知道夜裏的小書生有些走神，沒太看得書。

讀不進就別讀了，這麽小的年紀，哪還能熬夜讀書啊，多休息才行。

可惜小書生可聽不到顧清讓的唠叨。說是聽不到，小書生卻忽然擡起了頭，直直望着顧清讓。

顧清讓莫名有些緊張，只聽到小書生喃喃念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小書生呆呆地問顧清讓：“你是因為燒着疼，才流淚的嗎？”

顧清讓想說也沒有很疼啦，他也是男子漢才不會因為一點疼就要流淚，那些蠟液最多是因為我花癡你留的口水啦，哈哈。這麽說，會不會逗樂傷春悲秋的小書生呢？

可惜顧清讓沒機會說出口了。

“喔喔喔——”

看看，這太陽能起來，把大地都照亮，全靠老子每天早上一聲吼！

唉，當英雄也累，每天都要起得早，還費嗓子，沒辦法，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頭頂的肉冠都更鮮豔了！

英雄顧清讓活動的面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是皇城的城牆籬笆有點高，不方便顧清讓跨出去遛彎。不過英雄生活質量的好壞，不在城牆高矮，而在嫔妃數量，顧清讓妻妾成群，保證每位妻妾天天都得寵幸，每天下了蛋，交給皇城守衛，顧清讓才能吃得飽睡得香，日子美滋滋。

守衛一家過得實在沒有顧清讓滋潤，屋頂漏雨窗戶漏風不說，男守衛也只娶得起一個媳婦，實在是讓坐擁無數妻妾的顧清讓有點同情，顧清讓是個知恩圖報的，這幾個人類既然替顧清讓看家，還一養活了顧清讓和顧清讓的媳婦們，等将來顧清讓發達了，一定給這家的男娃娃找一堆媳婦回來，也和顧清讓一樣妻妾成群。顧清讓眼光好，看這男娃娃長得俊，長大了讨媳婦不成問題。

不過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顧清讓雖然掌管太陽升起，畢竟不是全能，沒能阻止得了男守衛病死，想不到這女守衛是個沒良心的，扔下兒子就跑了。這家人本來就窮，男守衛生病的時候更是花光了錢，把顧清讓的媳婦都賣了一半出去，結果病還是沒治好。頓時守衛一家就只剩下了那個好看的男娃娃，可是好看當了不飯吃啊，男娃娃又小，幹不了活，能怎麽辦，還不是只能把顧清讓的媳婦一個個賣了養他，唉，責任大啊，大到媳婦都賣了要人別的圈裏當丈夫了。

男娃娃的鄰居們真是讓顧清讓看不起，顧清讓又不是沒見過世面，一個媳婦賣人類多少錢顧清讓門兒清，這幫鄰居看着男娃娃沒爹娘了，出的價錢簡直等于明搶了，一些價格出得太低的，顧清讓實在看不下去，沖上去就是一頓啄，把人趕出去。還有趕上門欺負男娃娃的，通通啄出去。唉，顧清讓操心的事越來越多，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啊。

男娃娃也是個知道感恩的，一直都沒把顧清讓賣出去，後來到了冬天，索性讓顧清讓進屋睡了，實在是，顧清讓放着好好的露天皇城不睡，就因為怕這男娃娃孤單，跟着也睡小破屋，顧清讓這高風亮節，自己都佩服。

這男娃娃也真是命不好，爹死娘跑鄰居惡就算了，等終于大了能下地幹活了，就趕上了災荒，得，顧清讓聰慧驚人，知道沒有米吃了，這男娃娃只能吃顧清讓活命了。

其實男娃娃長大後身量挺高，顧清讓要仰着脖子才能望到他臉，但畢竟看着他長大，顧清讓也老了，就還是習慣叫他男娃娃吧。

男娃娃站在顧清讓面前很久了，一直在思考糾結。這傻孩子，糾結啥呀，活命要緊。

“喔喔喔喔喔喔！”顧清讓說，來吧，下刀先抹脖子，手快點，本英雄就不怨你了，記得做法選炖湯，鮮就不說可，還能多吃幾餐。

男娃娃卻在糾結了很久之後，打開了屋子們。

男娃娃說：“你走吧，再不走，我那些鄰居們就要來抓你了。”

這傻孩子！吃了本英雄那麽多蛋，怎麽就不長腦子！本英雄老了，沒多久可活了，可你還年輕，扛過這次饑荒，聽說你們人類能活好幾十年，你日子長着哩！

唉，顧清讓最後只能當着男娃娃的面，在牆角的柴刀上主動抹了脖子。

唉，英雄一世，太陽都聽顧清讓的話，結果最後引頸自戮，這算什麽事啊。

喂，男娃娃，你哭啥呀，趕緊把本英雄拿起來吃了，本來肉就老，不新鮮就更難吃了。

就只是，不能看到男娃娃妻妾成群那天，還是有點可惜……

顧清讓住的房子，實在是太窄，雖然長，但是太狹窄了，每次一被主人收回房子裏，就什麽都看不見了，畢竟這房子，窗戶也沒有一扇。不過不挑剔的話，這房子能讓顧清讓整個躺進來，還能免了主人都免不了的風吹日曬，倒也可以了。

主人是個殺手，靠殺人為生，雖然顧清讓不太理解殘殺同類能賺錢這件事的存在合理性，不過那是人類的事，顧清讓管不着，也不必管，顧清讓只要能打敗同類就行了。

這把刀，鋼太差，都受不住顧清讓幾下碰，就碎了。刀兄，下輩子記得跟個有錢點的主人，多花點錢給你用點好鋼。

這把劍，質量是不錯，也夠鋒利，就是用劍的人水平不夠，不能完全發揮劍的威力。這位同仁，你也是跟錯了主人，下次投胎記得擦亮了眼，找個武藝高強的，比如我主人這樣的。

這條鞭子，柔韌性很強，用鞭子的姑娘腕力難得，使起鞭子來密不透風，給顧清讓帶了不少麻煩。鞭子妹妹啊，只怪你的主人愛上了我的主人，注定只能落個心碎命消，可見人和武器一樣，對敵時決不能心軟，心軟必敗，武器軟了更得扔。

主人對顧清讓不錯，劈柴殺雞這樣的小事不會用顧清讓，甚至殺些武功低的都直接用拳法內力，只在遇到高手時，才會将顧清讓從房子裏請出來，這時顧清讓剛睡飽，正好活動筋骨。主人內力深厚、劍法更是了得，因此顧清讓還沒有輸過，身上更沒什麽磕損，甚至後來相處久了有了些感情，主人會日日為顧清讓擦拭，雖說顧清讓覺得這行為有些多餘吧，但心意永遠不會多餘，顧清讓還是記得主人對他的好的。

不過顧清讓雖然認可主人武功高，但不論是做人還是做兵器，都貴在有敬畏之心，需戒驕戒躁，不能沒輸過就覺得自己不會輸了，那只是因為你還沒遇到更強的對手罷了。

唉，唉唉唉，烏鴉嘴，主人現在面前的這個人，主人似乎打不過，顧清讓面前的這柄劍，顧清讓似乎也打不過。

“你是把好劍。”對面的劍主動說道。

“你也是。”顧清讓淡淡地回應道。

“你幹脆來我主人這吧，他會帶着你贏更多次，我也歡迎你。”對面的劍居然還挺好客，一般來說，武器都是善妒的，通常容不得主人有第二把甚至更多的趁手武器。

雖說武林之中，弱肉強食是亘古不變的真理，可顧清讓雖然只是一柄武器，沒有肉長的人心，但也講究忠誠，寧死不是二主。再說了，之前也提過，主人對顧清讓不錯，顧清讓拼了自己的命，也得将他保下來。

唉，其實主人的武功并不比對面低多少，甚至說得上是不相伯仲，顧清讓知道是自己不夠好。對面這柄劍，摻了玄鐵這等世間頂級材料打造，顧清讓卻沒有，雖是頂級精鋼，畢竟只是凡鐵。

顧清讓從前一向自信，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不夠好，不能完全地傳達出主人的武力，不如玄鐵傳導力量好，到底有幾分損耗。

不過，顧清讓自然不會，也不能認輸。

人類自己有句“人定勝天”，顧清讓當初聽很受觸動，雖說失了敬畏心，可不服輸，才是一把武器最需要的信念。

顧清讓不服輸。

和這柄玄鐵劍磕滿了口子，劍身遍布裂紋，顧清讓也沒有認輸。顧清讓自損一千，但能傷對方三百，也不算太虧。

“你瘋了嗎！你主人看不出來我能看不出來嗎！”對面的劍終于忍不住驚叫道，“你就快碎了！”

“你再不認輸，再任你主人這麽透支下去，你就要碎了！兵器斷了你主人會換一把新的，可你碎了就碎了！”

顧清讓慘然一笑：“換就換吧，換了我還是最好的。”

顧清讓沒有說出口的是，如果主人能活下來，他想換兵器就換吧，反正顧清讓現在身上全是磕損，太難看了，也配不上英俊的主人。

顧清讓到底是不夠好，沒能殺了對面的人。但是，對面的人認輸了。

“你真的很強，是顧清讓見過最好的劍。”對面的劍也受傷不輕，語氣倒依舊誠摯。

這劍雖然話多，但品性是好的，顧清讓很欣賞，當然，顧清讓最欣賞的還是主人。

顧清讓強撐到對面的人和劍都遠離，才松一直憋着的一口氣，氣一松，顧清讓就斷了。

真的盡力了啊。只能做到這份上，自己還是不夠好啊。

最後彌留的一點時間裏，顧清讓看到主人細心地将他的碎片一點點拼回去，将他小心翼翼地送回到房子裏。

也行，活着的時候顯鞘小了，死了自然就不講究大小了。

主人啊，跟你商量個事呗，等你哪一天也死了，最好是無疾而終壽終正寝，将顧清讓葬在你的墓裏吧。

顧清讓是你的劍。

咦，是下雨了嗎，怎麽有水滴在身上？生鏽該怎麽辦——哦，他已經碎了，鏽了也沒差。

原來不僅天會下雨，主人淺棕色的漂亮眼睛也會下雨啊。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