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個不像是例外的例外

程柔在這裏纏着程熠玩了兩天, 但因為學業,還因為家裏爸媽催的緊,很快就不得不走了, 。

走之前還一直抱怨個不停, 看上去對家裏的長輩挺不滿的, 程熠不認識她爸媽, 沒法發表意見, 只得笑着聽她訴苦。

好在程柔不強人所難, 也沒想着讓他附和自己,只是臨走前往程熠家去了一趟, 在他卧室留下了一筆錢。

這錢還是她走了幾天後程熠才發現的, 厚厚的一沓紅色鈔票,數額不小, 目測應該是有一萬。

程柔雖然有錢,但目前來看畢竟是個靠爸媽給生活費的學生, 所以這錢程熠收得相當被迫, 但因為是現金,也不知道程柔的卡號, 所以又不好退回去。

他當時問對方卡號的時候, 程柔還發消息威脅他。

[柔]:你要退給我咱倆就斷聯系。

[柔]:熠崽崽!不許拒絕我!

程熠看得哭笑不得,無法,只好收下,最後還記了個備忘錄希望以後有機會能還回去。

他還是不太習慣欠別人人情,就算是程柔, 他也不習慣。

日子一天天過去, 輕松的氛圍慢慢散了, 十四中的學生逐漸往正路上走, 學習一下就緊張了起來。

“王炸!!!”杜茂激動的站起來,在桌上上甩下了兩張鬼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是我贏了!!”

“操!”廖承帆叼着跟棒棒糖,一臉怨氣的把剩下的牌扔在了桌子上,“我他媽就贏了一把!”

程熠笑了一聲:“這有啥的?方珩知還一把沒贏呢。”

方珩知:“……”

他嗤笑了一聲,把兩個3一個5一個9扔在了桌子上:“你們也就只能在這種拼運氣的游戲上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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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熠拍拍他肩膀,給他展示了自己的牌——一個3兩個6一個7。

“彼此彼此。”他說。

方珩知嘆了口氣:“難兄難弟。”

“別。我跟你不一樣,”程熠拿過屬于自己的10塊錢,“我可沒虧。”

他們鬥地主打着玩,賭注很小,一把十塊錢,七局下來,程熠沒輸錢也沒贏錢,杜茂小小賺了一筆,廖承帆虧得也不多。

虧得最狠的還是方珩知,局局慘敗,已經輸了50了。

他攏了攏衣領,窩在沙發裏:“不玩了。”

“別啊!”杜茂這些日子也跟方珩知混熟了,開兩句玩笑動兩下手那是經常的事。

他扯扯這人的衣袖,勸道:“好不容易放兩天假,也不好好樂呵樂呵?”

十一月份的天轉涼了,但十幾歲的少年往往不在意天氣轉變,所以很容易就中招病倒了。

十四中這些天流感傳了半個年級,老師們也倒下了兩個,學校沒有辦法,只得給全校放兩天假,進行校園殺菌。

杜茂和廖承帆他們幾個沒什麽事兒,就往程熠家裏跑,四個一米八左右的男孩子委委屈屈團在幾十平的房子裏也不嫌擠。

程熠看着方珩知這會兒昏昏沉沉的,顯然也是有點流感的前兆。

他皺皺眉,擡腳踢了一下杜茂:“放假是讓你用來賭博的?老老實實學習去,明年年初的合格考不怕考不過?”

他們這屆教育改革,原本高考分文理科,高二考小科看等級;現在變成了文理不分科,高二六門小科全部要求合格考。

合格考,顧名思義,這是一場合格就行的考試。

60分萬歲,多一分浪費。

對很多偏科的學生來說,這都是很難熬的一關。

程熠就屬于偏科的那一檔,在方珩知的努力下,他物理已經提上來了,但是化學和地理又掉了下去。

他時間緊,同時兼顧六門科那是相當的艱難,方珩知操碎了心,也只能靠着零碎的一點時間幫他補習,勉強拽上來些。

但幾次模拟考下來,他還是達不到六門全綠。

不過方珩知在糾結了一陣後覺得這事兒急不來,讓他放平心态,慢慢來。

程熠心态一向好,被這麽一開導就更好了,雖然還是愁,但是已經歸于正常的考前緊張檔了,不是什麽大問題。

而且要知道,他的同桌可是年級第一,把自己帶上六十分,很難嗎?!

杜茂被訓了一嗓子,縮縮腦袋抱着書包窩回去了。

他不說話,方珩知也眯着眼睛躺在沙發上很安靜,就沒人陪廖承帆玩了。

廖承帆摸摸頭發,打算說一聲就走,找那些狐朋狗友去混。

但程熠比他先一步開口:“我出門一趟。”

廖承帆擡起的屁股坐了回去:“出去幹嘛啊?”

“買點東西。”程熠說,“你們要吃點什麽嗎?我帶回來。”

杜茂第一個出聲:“麻辣燙!要魔鬼辣魔鬼麻!”

廖承帆摸摸下巴,張口就想說要吃酸辣粉,結果被他方哥狠狠瞪了一眼。

他咽了咽口水,說:“那我也要麻辣燙。”

雖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說,也不知道他方哥為什麽要瞪他。

總不能是因為怕程熠多跑一點路買東西不方便吧?

方珩知滿意的點點頭,看向程熠:“我也要麻辣燙,不要辣。”

程熠:“……”

他神情複雜,走過去摸摸他的腦袋,還好沒發燒:“你吃麻辣燙不吃辣?”

方珩知點點頭:“我不能吃辣。”

程熠“嗯”了一聲,拿着手機出了門。

臨走前還回過頭,看了沙發上那人一眼:“你帶個口罩,在身上裹個被子。”

方珩知拖長嗓音“哦”了一聲。

林灣路這條長道兩邊的樹很多,秋天一道,這葉子也遮不住風了,窸窸窣窣的就落了一地枯葉。

枯黃的幹樹葉從這裏一直鋪到蔚藍國際,擡腳走上兩步,就能聽到噼裏啪啦落葉碎裂的聲音。

這個時候一個人走在路上,會感到其實并不怎麽孤獨,哪怕周圍有很多小情侶、很多一家老小一起出門,也不覺得自己孤單。

程熠拐了兩個彎,拐到了隔壁的素進路上。

這條路美食多,每到晚上,就成一個小夜市了。

這一片藥最齊全的藥店也在這裏。

他推開藥店的玻璃門,走到櫃臺前敲了敲。

低頭玩手機的小姐姐聽到動靜後,擡頭摘下了耳機,笑着問道:“需要點什麽呀?”

“姐姐幫我拿點預防感冒的藥吧。”程熠彎彎眼睛,“該換季了,給家裏人備點。”

小姐姐一邊笑一邊去給他找藥:“你還在上學吧?真孝順!誰家有你這樣的娃娃要開心壞的吧?”

程熠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溫聲道:“大概吧。”

藥店櫃臺的護士姐姐一般找藥都很快,也不知道她們怎麽記得住這麽多藥名和擺放處的。

不一會兒,幾袋子藥就被放在了臺子上。

“喏,板藍根和三九這兩個必備的,還有雙黃連,你都備一點好啦。”

程熠點點頭,又說:“蒲地藍和清開靈也都來一盒吧。”

護士姐姐有些驚訝:“你還挺懂的啊?”

程熠:“嗯,家裏大人不太管。”

他剛說完,就有一個年老些的白發醫生從休息室走了出來,見到他後瞬間樂了:“喲?小熠來了。”

程熠對這老醫生笑了一下:“張大夫。”

張大夫摸摸胡子:“來拿感冒藥的吧?等着,我再去給你拿點葡萄糖,小小年紀的,你和你弟弟都多補補鈣。”

程熠在這裏生活了八年,從剛來的時候就認識張大夫了,現在也稱得上是老熟人。

櫃臺的護士姐姐是新來的,自然還不認識他,對他也不熟悉。

時間過得是真快,那年剛認識張大夫的時候,對方頭發還是黑白交錯的,現如今這滿頭華發已經尋不到一根黑絲了。

程熠這麽想着,接過了已經裝進塑料袋裏的藥:“謝謝。”

張大夫把他送到門口,和藹地拍拍他肩膀:“你可知道,畫材店那個老板,這兩天怎麽沒見着他來我這拿藥了啊?”

程熠皺了皺眉:“三哥?”

張大夫摸着胡子樂呵呵道:“你還這麽喚他呀?對,就是你三哥,我記得你跟他挺熟。”

确實很熟,但是最近他都沒怎麽去無名畫材店買東西了,自然也就沒怎麽見着三哥。

程熠揉了把頭發,有些着急地問道:“他怎麽了?拿什麽藥?”

“唉你別擔心,不是什麽大毛病。”張大夫說,“就是最近他腿摔着了,得來拿膏藥。”

程熠嘆了口氣。

三哥這麽大人了,也真是不讓人省心。

“那您把膏藥給我吧,我明天給他帶過去。”

“你方便嗎?”張大夫問。

程熠:“方便,順路的事兒。”

“行,”張大夫轉身就去拿膏藥,“你在這等一下。”

程熠站在原地跺了跺腳。

他出來穿得不多,這會兒在門口一站,還真有些冷。

到底是蘇北,比不得南方那邊,這才十一月就已經有冬天的影子了。

麻辣燙在藥店的背面,得繞好大一圈才能到。

程熠想繞個近路,前面那個矮欄杆,跨過去就能省一般的路程。

這會兒人不多,靠着後面的紙箱子擋着,他翻欄杆翻得也不會很顯眼,簡直是作案的絕佳時機。

但當他半個身子跨過去的時候,他後悔了。

前面有個小男孩,這會兒正抱着一大堆盒子袋子不知道往哪裏放,石階對他來說太高了,任他怎麽費勁兒也放不上去。

如果是別的孩子,程熠就過去幫一把了,但關鍵是……這是何文曉。

何文曉在這裏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但紀枳不知道在幹什麽,還不回來。

他有些着急,抱着盒子拎着袋子的兩個小手已經被勒的彤紅了,地上都是灰,根本沒法放。

他看到了程熠,那個翻欄杆過來的大哥哥,原本眼睛一亮,想求他幫個忙,結果人家只看了一眼,就淡淡收回了視線。

他有些失望,擡了擡肩膀,努力繼續抱住手裏的東西。

但他的小胳膊心有餘而力不足,不過一會兒,就又抱不住了。

眼看着一件裝衣服的袋子就要掉在地上,他還沒來及着急,就看到一只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幫他拖住了袋子。

他回過頭,看到了垂着眼睛的大哥哥。

程熠覺得自己有毛病,聖母的毛病。

但是話說起來,何文曉确實沒把他怎麽樣,幫一把也沒啥。

他嘆了口氣,幫小孩把東西全部拎過來,放到了石階上:“在這裏守着吧。”

何文曉眨眨眼,忽然笑了:“謝謝大哥哥!”

“沒事。”程熠放下東西就打算走。

“哥哥!”何文曉連忙喊了一聲。

程熠腳步一頓,一瞬間竟然以為是程木桐在喊他。

何文曉就趁着他停頓的那一瞬抓住了他的手:“大哥哥!我們是不是見過呀?”

程熠低下頭,輕輕笑了一聲:“你想跟我套近乎啊?”

何文曉被他這一笑笑得小臉通紅,抓抓腦袋小聲道:“不是……我真的覺得我們見過。”

程熠不着聲色的抽回手,漫不經心“嗯”了一聲:“可能吧。”

看何文曉還想再說什麽,他很不客氣的打斷了:“小孩兒,你媽沒告訴你要跟陌生人保持距離嗎?”

何文曉的話說不出來了,眨巴着大眼睛看他,好不可憐。

但程熠沒有可憐他,因為他知道,紀枳一定教過他這些。

自己和程木桐,才是沒有被教過的那一個。

而他現在,還要去教這個孩子警惕陌生人。

他勾了勾嘴角,擡手把何文曉耳邊的灰擦去,轉身走了。

麻辣燙店裏不像是外面那樣清涼,暖烘烘的,熏得人快要流汗。

程熠點完餐後就脫下外套挂在手裏,玩着手機跟方珩知發消息。

[你爸爸永遠是你爸爸]:你感覺怎麽樣?

[小公主]:?

[小公主]:我感覺非常好。

這一看就沒明白他的意思,瞎幾把亂回的。

程熠“啧”了一聲。

[你爸爸永遠是你爸爸]:我問的是你有沒有覺得鼻子不通氣?想咳嗽?

[小公主]:有一點。

[你爸爸永遠是你爸爸]:忍着,我馬上到家。

[小公主]:你回來我就不難受了

程熠一愣,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句話什麽意思,感覺怪怪的。

但很快,對面就接着回複了。

[小公主]:?

[小公主]:少打了一個标點符號。

你回來我就不難受了?

反問句啊。程熠心下了然,但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沒再回,收起了手機。

這家店老板麻辣燙做得飛快,程熠要了四碗,十分鐘就已經全部做好打包好了。

他想了想,又要了一個酥餅和一杯白粥。

回去的時候,他走的是大路。

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單手掏出手機,看也沒看就接通了。

“喂?小熠?”

程熠愣了一下,拿下手機看了一眼——

紀枳。

他短促的嗤笑了一聲。

紀枳主動給他打電話,稀罕事兒啊。

他眯了眯眼,懶散道:“嗯,您有事嗎?”

那邊默了默才說:“你今天……見到曉曉了。”

這聲音聽上去小心翼翼的,卻讓人聽得莫名想笑。

程熠從鼻腔裏“嗯”了一聲。

紀枳再從麥裏傳來的聲音壓了些火氣:“我知道你和木桐讨厭我,但是曉曉是無辜的,你答應我的,不主動來找我們的……”

“紀女士,”程熠聲音冷了下來,原本偏圓的眼睛因為半眯着變得狹長,裏面滿是冷漠,“你懷疑我故意找你兒子說你壞話?”

紀枳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程熠樂了,樂得鼻頭都有些發酸了,可能是天太冷了,凍的。

他緩了緩才說:“你說了這麽多,就只有半句是對的。我讨厭你,這是事實。”

電話那頭依舊是一片安靜。

程熠看了眼确定對方沒挂斷手機,才繼續說:“碰見何文曉是個意外,我也沒想着幹擾你身邊那些傻逼人傻逼事。別說他了,就算是程木桐,我也從來沒在他面前說過你的壞話。你其實應該感謝程木桐的,如果沒有他,我不确定你現在還能過得這麽舒坦。”

沉默了良久,手機裏傳來了一聲“嘟”。

他閉了閉眼,放下了拿着手機的手。

手裏的手機上是主屏幕,很顯然,電話已經被對方挂掉了。

程熠站在這裏,忽然覺得,其實就算是落葉鋪了滿地,每走一步都有脆聲,一個人走還是一個人走的。

好在他一個人踽踽獨行了這麽些年,已經快習慣了。

一聲清脆的聲音落在了他的耳朵裏。

他回過神,循着聲音走了過去。

正在敲擊鐵碗的小乞丐擡起眼睛看着他,髒兮兮的臉慢慢露出了一個笑容:“熠哥哥。”

這個大概十三四歲的小乞丐是九月份才出現在這的,雙腿膝蓋處粉碎性骨折,拖得太久已經治不好了,只能選擇截肢。

但小乞丐是從拐賣兒童的貨車裏跳出來的,那麽高速行駛的車,跳下來還有命就已經是萬幸了。

他靠着一個破鐵車,爬到了這裏,一個還算是能遮風擋雨的角落。

“嗯。”程熠回了他一個笑容,在他面前放下了酥餅和白粥,“天涼了,你多保重。”

小乞丐笑笑,抱着酥餅啃了起來,吃得非常狼狽。

程熠沒有取笑他的心思,垂眼看了會兒,就打算離開。

這座小城階級區分太嚴重,人們只能看到富人富得流油,但其實,大多數人還是小人物,為了生活奔波,拼命活下去。

程熠身邊其實都是這種人,因為他也是。

方珩知……是唯一一個例外。

一個不像是例外的例外。

“熠哥哥,”小乞丐喊道,“放心,我有過冬的衣服啦!”

程熠皺眉:“哪裏來的?”這小乞丐以前偷過饅頭。

小乞丐知道他在想什麽,連忙解釋道:“是前段時間一個漂亮哥哥給我的!他跟你一樣好心!”

似乎是怕他不信,小乞丐連忙從蛇皮袋裏掏出了一件大棉服。

程熠掃了一眼,頓時無語。

尼瑪,哪個大善人給你的Patagonia?

小乞丐說:“那個眼睛超級漂亮的哥哥一定很有錢!手腕上那個黑金色的表超級亮!就是可能腦子不是很好,大陰天頭上還卡着墨鏡唉。”

幾乎是第一時間,程熠腦子裏就浮現出了方珩知那個騷包穿搭,以及對方家裏鞋櫃上那個六位數黑金色的路易威登表。

小乞丐還在興奮地自說自話:“他人真的也好好哦!還說下次有機會要帶我去吃好吃的呢!”

他又看了看程熠,腼腆笑笑:“當然,我還是覺得熠哥哥最好!”

程熠心說小子你已經快把方珩知的身份證念給我聽了。

他笑了一下,不嫌棄他髒兮兮的樣子捏了捏他的臉:“他是很好。”

小乞丐有點懵:“啊?”

程熠看了眼手機,上面是方珩知問他什麽時候才能回來的消息。

他彎着眼睛往回走,說:“我說那個漂亮哥哥,是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寶兒們上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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