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将純潔的白玫瑰撕毀在殘夏的……
李桔第一次遇見解南的時候,他完全沒有傳說中的學神樣。
坐在一家路邊燒烤桌子前,腳邊扔着五個酒瓶,左手裏還握着一個,活脫脫一酒鬼。
只是他右手還握着一支筆,弓着腰略顯頹廢的在低矮的小方木桌上不知寫些什麽,時而胡亂往嘴裏灌酒。
九月份的青連大小吃街,喝酒人并不少,暑氣還未完全消散,淩晨十二點多的是在路上晃蕩的醉漢,各有各的吆喝,要麽是為愛情死,要麽是為生活痛,渾身酒氣在街上大發脾氣後,在一根電線柱子邊跌跌倒到摔坐下來,狼狽的像條狗一般蹲在地上嘔吐。
這個男人是她見過最冷靜的酒鬼,周圍人的四散而去,他獨自一人坐在小方桌邊,安安靜靜,與世無争,一邊喝酒一邊寫東西。
除非他還沒醉,不然這麽安靜,真是個好酒鬼。
李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個好酒鬼,因為她沒喝醉過,宗雅丹壓根不準她接觸酒類,偶爾會在宴會上喝點紅酒香槟,她還沒有在路邊的燒烤攤前喝過啤酒。
想必直接拎起來往嘴裏灌會很爽。
她也想喝。
可她不知道自己幾杯會喝醉,喝醉了會怎麽樣,宗雅丹知道她喝酒又會是什麽樣。
這一系列想法始誕生,李桔對自己的厭惡就又多了幾分,想喝酒的欲|望更深起來,思慮又多起來,厭惡也更深起來。
她真是個廢物,喝酒都不敢。
李桔麻木往前走着,腳跟疼得厲害,不用想,後面鞋跟早磨破了腳面,她身上帶的一包紙巾擦出了不少的血,她拿着衛生紙纏在鞋跟上往前走,結果一包紙也耐不住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早被磨損稀爛。
她到城區太晚,藥店早關門,可笑的是她打個車,宗雅丹那邊就會收到銀行卡支出消息,想到她看見自己寶貝女兒深夜上了輛陌生出租車後即将打來電話的連番發問,就連腳上的傷都能忍了。
李桔往那家燒烤攤走,周圍都在收攤,可能因為那個男人還在喝酒,唯獨這家店還堅挺着。
她走得磕磕絆絆,還未走到那個安靜喝啤酒的男人面前,忽見他像發了瘋般,一把抓起手中的紙瘋狂攥成一團然後狠狠扔向地面。
随後他起身走到店裏,結了賬後往外走,步履平穩,不像是喝醉了的樣子。
李桔走到那家店。
還未張口,老板收拾着桌子頭也不擡,“下班了。”
李桔遺憾的看向地上雜亂扔着的酒瓶,随後也往男人回學校的路上走。
經過路邊臺階下扔的那張紙團,她停住腳步,俯身撿起紙張。喝那麽多酒還能寫東西,她好奇他的字什麽樣。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素描畫,筆跡潦草,勾勒得人物卻很生動。
是個憨厚笑着的成年男人。
李桔手抖了下,或許打開是一個年輕漂亮女人的素描都沒有讓她這麽震驚,深夜街頭,畫的卻是這樣一個男人,在畫的右下角,寫着四個字:
“爸,對不起。”
李桔心口猛然刺痛,宗雅丹抱着她的手臂,可憐向她乞求的樣子再次沖上大腦。
“寶貝,寶貝,對不起,就算媽媽對不起你,那你能不能心疼心疼媽媽?”宗雅丹将她拉進卧室,含淚看她,“寶貝,媽媽知道你不想這麽早談戀愛,但是這個男人你絕對可以放心,他是媽媽精心為你挑選的男人,他能保證你的幸福。”
“媽,你有沒有一次,有一次能聽聽你女兒說的話!”李桔忍不住喊。
剛才突兀的被宗雅丹拽到陸正威面前的沖擊感,讓她一再的耐心接近決堤。
她以為之前說的那麽多次不願意宗雅丹聽進去了,哪想到他直接把人邀到了家裏,讓她遞酒,讓她陪男人跳舞,借着晚宴,讓她做陸正威送上門的女伴。
李桔心口發疼,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宗雅丹沒想過把她放出去,反而一再加固囚禁自己的籠子。
“你好歹試試啊,答應媽媽,就試這一次行不行,你上了大三,還有兩年就要畢業了,你能保證自己過上想要的生活嗎?你過得不好,讓爸爸媽媽怎麽放心。”宗雅丹苦口婆心,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為什麽遭到女兒這麽大的反應。
李桔手指顫抖,“放心?媽,你做這些難道不是為了你的事業嗎?”
宗雅丹搖頭,不可思議看她,“寶貝,你怎麽會這麽想!媽媽是想讓你幸福!”
“可是你的升職更需要他,不是嗎?”李桔臉色已經白了。
醫療器材行業的新貴,只要宗雅丹從中操作促成醫院和陸正威的合作,宗雅丹的職業上升空間可謂充滿希望。
“媽媽最近工作是出了點狀況,按照媽媽的資歷,完全有可能今年升副院長,結果現在還依舊是個主任,你還不明白嗎,有人在為難媽媽,而陸正威他可以幫助媽媽,但這都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他能保證你的幸福。我只想我的女兒安穩快樂,媽媽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我的幸福為什麽要他保證,一個比我大十六歲的男人,他成功他優秀我就要答應嗎?”
“媽,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你女兒,我更不是你可以放在稱上掂斤播兩的豬肉啊!”
李桔胃裏像有上千只蝴蝶在飛類飛去的撞擊,嘔吐感一層壓過一層的往上湧着,想到剛才宗雅丹把她帶到陸正威坐的沙發前,嬉笑着任他用随意目光打量,李桔摔坐到床上,捂着嘴忍不住想吐。
“陸正威是比你大許多,可在他這個年齡段,有哪個男人能擁有像他這樣的成就,況且他也就三十五,正是一個男人最風華正茂的年紀,長得英俊帥氣,你知道有多少女人喜歡他嗎?你們學校像你一樣的女學生,有哪個能在你這個年紀和他這樣的成功男人認識,你知道這是跨越了多少層階級嗎?”
宗雅丹不明白:“媽媽想讓你甩出同齡人一大段,想讓你比她們都過得好,難道我這還是自私嗎?”
李桔紅着眼眶看她,只覺自己又回到了高考畢業的那個暑假。改志願,上舞蹈班,做優雅漂亮的女孩子,哪怕這女孩無可奈何成了啞巴。
所有的決定都不自私,可是宗雅丹就是看不到她的眼淚。
門外有人在敲,錢姨小聲說:“夫人,陸先生準備走了。”
宗雅丹應了好,慢慢平複心情,收回崩壞的表情,随後嚴肅交代她:“寶貝,別再跟媽媽生悶氣了,換套衣服,出來送人。”
随後,門被關上。
李桔扭頭看到床上擺着的另一套漂亮衣服還有高跟鞋,苦笑起來,眼淚順着面頰往下滑。
一晚上,她被各種人用促狹的審視打量,到了結束,竟然還有用武之地。
李桔下樓,哪想得到宗雅丹早改了主意。
“就我這女兒,一天天麻煩事情太多,都這個點了非說學校事太多必須得回去一趟,陸先生順路,就麻煩你了。”
陸正威:“李夫人客氣了,能送李局的女兒回去,還是我的榮幸。”
陸正威笑的如沐春風,轉身上車後,宗雅丹拍着李桔偷偷說:“趕緊上去,給我好好表現。”
李桔掙開她的手上車。
這動作落在陸正威眼裏成了迫不及待,他懶懶收回目光。
宗雅丹又追到車邊送,還殷切交代着歡迎陸正威下次再來。
陸正威也笑說好,車啓動,緩緩駛離,身後熱鬧場面盡數甩下,車裏頓時陷入一片安靜。
李桔閉上眼,只當身邊無人。
陸正威也無話,李桔偷偷松了口氣,緊繃的肩膀難得放下來,一晚荒唐,李桔累的夠嗆,卻也不敢睡,只端坐着盼早點回到學校。
半路,陸正威停下車,抱歉的看她:“李小姐,不好意思,臨時有事,我大概不能送你回學校了。”
李桔愣了三秒,看了眼這前後鳥不拉屎的地方,才遲鈍反應過來,陸正威這是要她下車,說的盡管抱歉,臉上卻絲毫不見愧疚,更何況他是公司說話人,即便有事,又有誰敢讓他深夜非要回去,更不談他也壓根沒接到電話。
漏洞百出,他一臉坦然,很顯然,他并不屑得為車上的女人給自己的失禮找個借口。
李桔無話可說。
下了車,看陸正威毫不停留的疾馳而去。
深夜時分,前後看不到車的郊外,李桔失笑,想到宗雅丹殷切看兩人離開的目光,更無力打一個電話回去叫司機來接。
磨破腳走到學校南門,卻撿到這麽一幅畫。
她聽多了宗雅丹說的對不起”,以為自己早對這三個字麻木,結果看到紙面上的字,胸腔被猛烈撞擊,裏面東西随時要跳出。
深更半夜的街頭,怎麽會有這麽濃烈憋悶的情緒流浪在街頭紙團裏。
李良功從來見不到人,宗雅丹操持着她所有的生活。
她有太多的話想對宗雅丹說,但唯獨缺了一句“對不起”,若不是心疼宗雅丹,怎麽會一再對不起自己。
恰在此時,李桔電話響起。
看到“媽媽”二字,李桔收拾了下情緒,安靜接起。
因着這麽一張畫,她突然想好好和宗雅丹談談。
那邊,宗雅丹激動地問起:“寶貝,和正威處的怎麽樣,怕你們相處的好,媽媽都不敢随便打電話,拖到現在才打過來。這麽乖巧聽話還漂亮的女孩,我想他也不會讨厭。”
宗雅丹一句話,轟的将李桔所有理智都炸沒了,李桔走了一路辛苦建立的平靜盡數打碎,腳後跟的疼意在此時怎麽也壓不住,不是她不去想,流血的腳就不會痛啊。
“媽。”李桔哽咽,“對不起。”
話音落,李桔拿起手機,狠狠摔向地面。
她倉惶往前跑,追上那個穿着白T恤的男人。
“喂!”
她甚至不知道這人叫什麽。
男人轉過身,眸子沉沉的看着她,似乎夜色裏的黑暗都倒流進了這雙瞳眸,看不見一絲亮光。
李桔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她是一個随時要炸裂的器皿,在破碎之前,想狠狠砸碎摔爛發出自己的聲音,讓所有沸騰都在黑暗中爆發出驚人鮮紅。
她要撕毀!要報複!要殺掉自己!
她指着胡同口深處劣質燈光閃爍的鐘點房,呼氣混亂起起伏伏,說話聲音顫抖帶着濃烈火苗般燃燒所有早該崩潰的冷靜。
“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