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院
梅如畫回了房間,丫頭安置了被褥,才要睡覺,林嬷嬷掌着火燭進來了:“如畫,今兒怎的這麽晚才歇息。”
“耽擱了一陣子。”梅如畫道。
“你道我方才在花園裏遇着誰了?十二姨奶奶也太沒個規矩了,都什麽時辰了,還瞎轉悠,當這是什麽地方。”林嬷嬷不悅道。
梅如畫一聽這話心中就明白了,從小跟着林嬷嬷,自然是知道她的性格,連忙說道:“是我留着她閑話的,所以晚了,林姨別見怪。”
“這可奇了,姨奶奶們問安,到了晚膳的點兒就該散了,哪有留到現在的道理。如畫不是這種沒規矩的人,定是那小丫頭巴結過頭了,沒得不惹人厭的。”林嬷嬷道:“若明兒還這麽着,你只管叫丫頭來知會我,我給她教教規矩。”
“這次不怨她,是我留着她的。”梅如畫忙辯解道。
林嬷嬷沉了臉,盯着梅如畫道:“我不這麽問,你也不會承認吧,前些日子我就看那丫頭往你院子來得太勤了,叫我給說了一頓,才收斂了幾天,越發變本加厲了不是?”
“林姨。”梅如畫驚道:“你跟絡兒,你跟十二姨奶奶說了些什麽?”
林嬷嬷轉頭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梅如畫,梅如畫氣勢便矮了三分:“林姨,十二姨奶奶是新進門的,又不甚入老爺的眼,對我殷勤些也是常有的。”
“那丫頭對你殷勤不見怪,哪個姨奶奶敢對你不殷勤了,可我,方才看着她穿着你的衣服,如畫,你可不能迷了眼了。”林嬷嬷嚴肅道。
“我能迷什麽眼呀。”梅如畫絞着被角道:“方才下大雨,瞧見十二姨奶奶沒帶傘,淋得一身濕透,瞧着她可憐,才留她躲雨,給換了身幹淨衣裳的。”
“是這樣?”林嬷嬷質問道。
“當然是這樣,不然還能哪樣。”梅如畫不敢看林嬷嬷的眼睛:“我的小心思林姨一眼就看得穿,從小做什麽都瞞不過林姨,哪裏敢撒謊。”
林嬷嬷掂量了片刻,方坐在梅如畫的床沿,扶着梅如畫的臉頰道:“如畫呀,你可要懂事,別怪林姨太拘束你了,林姨只想你規規矩矩地過日子,平平安安地活着,千萬別像你娘一樣,玩得太出格,連命也搭進去了,若是你娘自幼有人管教約束着,必不落着這麽個結局。”
“林姨,我爹娘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一向教導我要守規矩,別走了爹娘的老路,卻從來不跟我說說原委。”
“傻丫頭,不叫你知道自然是為你了,心裏不壓事才是福氣,怎麽說都是過往了,你知道了葉改變不了,只徒增煩惱,不如不知道好,叫你守規矩總歸是沒錯的。”林姨愛憐得撫着梅如畫的臉頰:“這臉簡直就是活脫脫的雲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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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如畫有些不奈:“林姨,我知道了,閉着眼睛更像是不是,我要睡覺了。”
“夜長,林姨陪你睡吧,如今你長大了,許久都沒摟着你睡了。”
“林姨既知道我長大了就讓我獨自睡吧,我自個兒睡習慣了,你再睡我身邊我定睡不着了。”梅如畫撒嬌道。
“長大了就嫌棄了我不是。”林嬷嬷嗔道:“随你爹的怪脾氣,哪裏像你娘那麽和善。罷了,早些歇息吧。還有,明兒不許再留着十二姨奶奶到這麽晚了。”
林嬷嬷給梅如畫蓋好被窩,才要去吹蠟燭,擡眼看見梳妝鏡中的自己,歲月對她似乎格外優待,從前那張青澀漂亮的臉上只平添了風韻,可惜命運薄待了她。
次日,早膳罷了,葉絡兒依舊約着相熟的九姨奶奶往梅如畫院裏去。
“哼,十二姨奶奶一早攀了高枝,就不必假意可憐我們這些沒時運的了。”
葉絡兒愣了一下,不知又觸犯了什麽禁忌。
“九姐,我一早就說過了,十二妹還年輕,又是個伶俐人,哪裏會跟你是一路人,在夫人面前猶且如此抓乖賣俏,待老爺回來了,那必是我說的,風光的日子才算開始。”
葉絡兒茫然了,她未嫁前母親就千叮呤萬囑咐了,進來深宅大院切莫掐尖要強,莫争寵奪愛,只求一個安穩便是福氣了,所以老爺的冷落她并未十分在意,可與夫人貼心一些也要招人嫉恨?必是被旁人當做是攀附之意了,不知道夫人又是怎麽想的。
果不其然,衆人散了之後,梅如畫沒有要留她的意思,葉絡兒再傻也是看得懂眼色的,晚飯也沒吃,早早就熄了燈上床歇息了。
也不知道是不習慣早睡,還是心中有事,翻來覆去總是難以入眠。不知過了幾更,才要迷迷糊糊地睡去,突然聽見門口傳來細微的敲門聲。
“什麽事天亮了再說把。”葉絡兒翻了個身,心中隐隐期望敲門的是梅如畫,可也明白院門已落鎖,只有自己和紅妝二人,莫說梅如畫沒道理深更半夜來這裏,就是她想來,也進不來。
“絡兒開門,是我。”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了。
葉絡兒利落地起身披了件衣服,火燭都沒點,抹黑開了門,借着月光一看,不是梅如畫又是何人,她并未十分裝飾,尚穿着淺杏色的中衣,如淺睡初醒,一頭青絲散落在腦後,平添了幾分溫婉,葉絡兒看呆了,又恍覺在夢中。
“夫人?”葉絡兒驚詫地叫道。
梅如畫連忙掩住了她的嘴,将她推進房間關了門才松開。
“夫人,你怎麽來了?”葉絡兒問道。
“睡不着,出來走走,正好路過你的院子,就進來了。”梅如畫信口道。
“這院門都鎖了,你怎麽進來的?”
“這個…就是那樣進來的。”梅如畫支吾道,又拿起手中的一樣物什:“你看看這是什麽。”
葉絡兒點了燭火一看,竟是上次那副畫,畫得越發惟妙惟肖了,那身姿,那神情,簡直就是自己的影子。
“這是你剛剛睡不着的時候畫的?”葉絡兒拿在手裏愛不釋手。
“不是,是你之前不理我,我一個人悶得慌,在閣樓上畫的。”梅如畫淡淡道。
“那…就送給我了吧,免得被你撕了,多可惜。”葉絡兒将畫藏在身後,像是怕被搶走一般。
“就是拿來送給你的,別做這副小家子氣的樣兒。”梅如畫笑道。
“咦,你不是說出來走走的,恰巧路過我的院子,怎的又專程拿着這幅要送給我的畫?”葉絡兒呆呆地問道。
梅如畫在葉絡兒腦袋上輕輕一敲嗔道:“你呀,該聰明的時候呆得像只呆頭鵝,該糊塗的時候倒裝伶俐。”
葉絡兒得意地一笑,将畫兒細心地收好,對梅如畫道:“那段時間你不理我,我也發現了個有意思的地方,不知道你去過沒去過。”
“這個家裏沒有我不曾去過的地方,哪裏有意思了?”梅如畫奇怪道。
“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看。”葉絡兒拉着梅如畫的手就往外頭跑去。
“瘋丫頭,什麽時辰了,若叫守夜的丫頭小厮看見,看你怎麽辦。”梅如畫一面嗔道,一面又跟着走。
“我不怕,夫人在這也怪不到我頭上來。”葉絡兒笑道。
走到院門口,卻見依舊是鐵将軍把門,葉絡兒疑惑道:“你不是從正門進來的?你可有鑰匙?”
“我又不是管家,哪裏會有所有院子的鑰匙。”梅如畫苦笑。
“那你可怎麽進來的?”
“唉,跟我走吧。”梅如畫無奈道:“真是怕了你,又想不守規矩,又沒本事鑽空子。”
葉絡兒跟着梅如畫走到西北角的角落裏,牆邊正好有一座假山,順着假山爬上去就順利地越過了院牆,因為這是內院,所以院牆不過是個裝飾,并不太高,牆外正好有棵大枇杷樹,兩相接應便很順利地翻了過來。
葉絡兒掩着嘴笑道:“這可有意思,若是大家知道天天板着臉訓話的夫人深夜翻牆該是什麽表情呀。”
梅如畫半羞半惱道:“我好意幫你,你倒變着法子取笑我。”
“可不是取笑,我曾聽人說夫人小時候調皮得不得了,我還不信,今兒可算是見識到了。”葉絡兒一面說一面忍不住咯咯直笑。
“小祖宗,你非要鬧出動靜來叫人知道了不可?”梅如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氣道:“定是紅妝那丫頭說的,從來管不住那張嘴,若不是我攔着定叫林姨收拾了,早知道她要嚼我的舌根,就該讓林姨給她副啞藥。”
“罷了,罷了,說笑呢。”葉絡兒見梅如畫急了連忙道:“其實我也想知道你最真實的面目,你天天端着夫人的架子,未必是你想要的吧。”
“習慣了。”梅如畫幽幽地嘆了口氣。
葉絡兒又恐将梅如畫那淡漠的性子勾出來,只得閉嘴不提,在傅家的院子裏悄無聲息地走着。
不多時,就來到一個偏僻的院子,說偏僻卻越不偏僻,翻到是傅家大院的最中心位置,但是,院落蕭條,鐵鎖把門,連大門上的朱漆都凋落地斑斑駁駁,與傅家富麗堂皇之氣截然不同。
院牆周圍生了一圈雜草,也無人打掃。
葉絡兒不明所以,梅如畫心裏可清楚得很,這是傅家盛傳的鬧鬼的院落,據說這個院子曾經是個什麽大小姐的閨閣,後來死去了,這個院子就不太平了,雖沒親自見過,但很多傳聞卻是有鼻子有眼的,什麽深夜有女人的哭聲,塵封多年的門縫裏有火光。
“你不是怕黑,怎麽轉悠到這裏來的。”梅如畫問道。
“不是有你在麽。”葉絡兒笑道:“我上次是白天來的,你不理我,別的姨奶奶都圍着你轉悠,老爺的房子也不敢去,不就只好四處逛逛,不然非悶死不可。”
葉絡兒扒開芭蕉樹後的雜草,露出一個一人高的牆洞來:“你進去看看,一定會大吃一驚。”
“吃什麽驚?難道真有鬼?”梅如畫皺着眉頭道。
“哎呀,你真讨厭,這時候說什麽鬼啊神的。”葉絡兒嬌嗔道。
梅如畫見她那副樣子不禁好笑,這個院子是她唯一沒探究過的傅家的角落,小時候老爺确實很縱容她,卻從來不準她靠近,林嬷嬷來了之後更是成了禁地,後來慢慢長大,也沒那麽淘氣了,漸漸地丢開不提了。
此刻走到這裏不禁又激起了她的好奇心,這裏頭有些什麽傳聞,說的那麽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