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紛争

早禮上,葉絡兒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又恍惚覺得夫人眼中的那絲溫情不見了,又成了神壇上莊嚴的木雕。

用罷早膳,衆人就散了,葉絡兒滿腹心事,也沒胃口吃早餐,悶悶不樂地回了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過了晌午,紅妝來打掃房間,見葉絡兒在床上烙燒餅疑惑道:“姨奶奶今兒怎麽不去夫人那兒了,這晌夫人午睡都起了,我方才還看到八姨奶奶和九姨奶奶從門口過,往夫人那邊去呢。”

“人家都那麽明白地叫我不要再去了,夫人不愛與我閑話,我豈那麽沒自知之明。”葉絡兒半是賭氣半是自憐。

“那是林嬷嬷說的,可不見得是夫人的意思,夫人可從來不會說這種話的,就是真不喜歡也不會在面兒上表露出來。”紅妝勸慰道。

“是啊,你也知道的夫人心裏不喜歡的東西面上也不會表露,所以讓林嬷嬷來說對不對。”葉絡兒說着眼圈又紅了。

梅如畫昨晚也是沒睡好,心中半是惱怒半是歉疚。想來自己處處與人說教條說書禮,誰知自己竟也和那無知婦孺一般随意使性子,無故叫葉絡兒沒臉,這有什麽可惱的,是因為被葉絡兒發現自己偷畫她的畫像惱羞成怒,還是因為自己連日精雕細刻做出來的話卻被她笑話傻,想也想不明白,只期望葉絡兒不要再賭氣了。

午後,姐妹們如往常一般來閑話請安,梅如畫特地備了些精致的點心,衆人三三兩兩都來了,卻一直沒見葉絡兒,往常她總是來得最早的。

梅如畫心中焦躁起來,她怎麽了,是還在賭氣呢,還是身上不自在。

“咦,今兒十二妹怎麽沒來呢。”九姨奶奶也疑惑道。

“誰知道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招惹了那位姑奶奶,我好意去約她,倒吃了個閉門羹。”又有人答言道。

“罷了罷了,別這麽說,那小丫頭病了,我先去約她的,躺在床上修養呢,精氣神不太好,饒她這一着吧,平日裏跟前轉後的也算是盡心了。”一位年長一些的姨奶奶道

她病了,梅如畫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衆人閑話了一會兒見梅如畫一副倦怠的樣子也不敢多加打擾都紛紛告辭了,梅如畫看着空蕩蕩的廳堂更是堵心。長到現在這個年紀,莫說心如止水,至少也沒遇到過煩心事,偏是她。

可到底是自己先做錯了,她賭氣也是應該的,況且,她現在病着心裏又不好受,悶坐一會兒還是還是忍不住往葉絡兒的院子走去,才進了院門,又止住了腳步,從小到大從來都沒對誰低過頭,當真要跟她陪不是?

梅如畫還在糾結着止步不前,卻聽見院子裏有說話的聲音:“瞧着別的姨奶奶都去夫人那兒請安了,獨你不去,叫夫人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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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的規矩不是晨醒昏定嘛,又沒規定說午後要去請安,難不成為這個挑我的錯?”葉絡兒的聲音帶着些許惱意。

“雖沒明文寫在家規上,可這些年其他的姨奶奶們都是這麽做的,姨奶奶何苦跟衆人對着來。”

“我就是不去,有什麽錯我擔着,跟你無關。”葉絡兒被逼急了。

“得,是奴婢多嘴,您自個兒的路自個兒走,橫豎我一個做丫頭的哪裏不吃口清靜飯,哪裏操這個心。”紅妝嘟囔道,心中那些跟着得勢的主子争榮誇耀的心思也就灰了一半。

“我倒不信,這世上是誰離開誰就不能活的。”

梅如畫一聽這話便覺得五雷轟頂,渾渾噩噩地走出來葉絡兒的院子。

原來一切都是假象,早就知道,在葉絡兒講訴她呼朋結伴去聽戲,看花燈,鬥草的過往,梅如畫心中就激起了點點羨慕之意。又不甘為何葉絡兒有那麽多的玩伴,而自己卻只有葉絡兒一人,想來自己不過是葉絡兒衆多玩伴中的一個罷了,只有自己傻乎乎地将她做知己吧。怪誰,怪她唐突闖入畫樓,看見了自己最柔軟的那一面,還是怪自己沒心眼,掏心掏肺的。

“如畫,這是怎麽了,眼眶兒紅紅的,誰給你氣受了?”林嬷嬷乍一見梅如畫吃了一驚。

“誰哭了來着,是被風迷了眼睛。”梅如畫忙拭了拭眼睛。

“今兒怎的沒精神,林姨剛才叫廚房做了你最愛吃的冰糖桂花涼糕,快随我回去,看你今日一天也沒好好吃飯。”

“林姨,這世上就只有你對我最好了。”梅如畫突然覺得很委屈。

“那是自然,你是林姨唯一的親人,林姨也是你唯一的親人。”

“還是林姨說得對,人心都不可信。”梅如畫微微賭氣。

“你記着林姨的話就好,你娘就是太善良,太相信人,林姨一定要護你此生平安,千萬千萬不能再走你爹娘的老路了。”林嬷嬷似乎又回到了從前記憶力了,神色悲憫。

夜幕漸漸降臨,梅如畫懶怠上畫樓,獨自一人悶悶不樂地坐在房裏,百無聊賴,以往都是這麽過來的,可是如今為何如此難熬。

葉絡兒雖是賭氣,終究是小女兒心性,到了那個時辰,還是沒忍住,往梅如畫的畫樓上去了,哪怕暗地裏看看也好。

誰知,畫樓上竟然黑燈瞎火的,人影也不見一個,葉絡兒本來還在自我安慰自己,這會兒忍不住大哭起來,又恐人聽見,遂一路哭着回去。

自此二人便疏遠了,只剩下毫無內容的禮節,索性連妻妾之間的讨好籠絡并無,除了晨昏之禮,餘下的時間幾乎不再見。

數日之後的黃昏,天又下起了大雨,一如當日那般,紅妝知道葉絡兒省事,甚少在眼前聽使喚,早已不見人影。葉絡兒又想起,那天雨中的梅如畫眉眼朦胧,衣衫朦胧,宛若畫中人,算算,半月都沒去見她了。

葉絡兒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出了房門,雨傘也沒撐,在風雨中猶疑地往梅如畫的院子蹭去。

她還會在雨中唱曲麽,還是在賭氣,不在畫樓上?

或許她根本沒把我當回事。

畫樓下一如那天的雨幕,朦朦胧胧,水汽紛飛,畫樓的游廊上空空如也,葉絡兒站在雨中看着那熟悉的畫樓,心中自是不是滋味。

傻傻地不知站了多久,雨越發大了起來。

那抹熟悉的身影飄飄然地出現在游廊上,清冷的目光與她隔着雨幕相忘,片刻後扔下一把雨傘,轉身回了房,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

葉絡兒連忙撿起雨傘,臉上露出一個開心的笑臉,飛似的跑上了閣樓,站在樓梯口,見自己一身水淋淋的,又不敢髒了梅如畫的畫樓,進退不是。

梅如畫見她那副傻模樣,不禁嗤笑一聲,扔了一套衣服過來:“去換着吧。”

葉絡兒手忙腳亂地接了過來,轉到屏風後頭換了身幹淨衣服。

慌慌張張地走了出來,梅如畫見她手忙腳亂的,衣服也沒整好,梅如畫冷着臉幫着整理衣服。

葉絡兒連忙躲開了,哪裏敢叫夫人給伺候穿衣。

梅如畫又氣又好笑,将葉絡兒拎到鏡子前:“你看看你什麽摸樣,自己不好好收拾着還不叫我碰。”

葉絡兒見鏡子裏的人鞋耷拉襪耷拉的,衣襟不整,頭發滴着水,夫人一身華麗精致的衣裳生生兒地叫她穿成了個燒火丫頭

看着梅如畫一言不發地給自己擦頭發,葉絡兒沉不住氣了:“為何不理我,莫名其妙地就生氣了,我哪裏錯了,告訴我,我改呀,不要不理我。”

梅如畫正在給她梳理頭發,聽聞此言也停了手上的動作:“那次是我不對,對不起。”

葉絡兒沒料到一向端着姿态的夫人竟會如此之間地做小伏低,一面是詫異,一面是心虛:“夫人生氣自是有理由的,絡兒愚鈍,不得領會,夫人好歹指教我一番,往後也知道不再重犯。”

梅如畫搖搖頭,繼續給葉絡兒梳着頭發:“我自小到大,除了林姨從未與旁人親近過,你是第一個,原本你闖入畫樓看見我平日裏掩飾的那一面時,我就該找個由頭打發你出去的,可不知道為什麽,看着你就覺得特別親近,這些天的相處,更是把你當成了親人,很多不想背外人知曉的心情就想與你分享。”

葉絡兒轉過頭來,望着梅如畫清冷中帶着溫潤的目光道:“我一人遠嫁在此,獨夫人待我甚厚,我也将夫人當親人一般。”

梅如畫将葉絡兒攬在懷裏,心裏有一種莫名的踏實:“既然都當是親人,緣何還叫我夫人,難道絡兒心中的親人也只是一個院裏的妻妾而已?”

“不是,只是…只是,你比我年少,這‘姐姐’實在叫不出口。”葉絡兒有些難為情。

梅如畫笑道:“那沒人的時候你叫我小字‘如畫’吧,整天‘夫人’、‘姨奶奶’的倒生分。”

“如畫?我可不敢叫。”葉絡兒偷偷瞥了梅如畫一眼。

“你不是已經叫出口了?”

雨停了,葉絡兒和梅如畫也聊盡興了,方提着燈籠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我想把存稿發完,後來不想取标題名字啊,我還是睡覺去吧,懶成我這樣也算極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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