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點睛
晚膳罷了,傅家老爺審視了衆人一遍,對梅如畫道:“十二姨奶奶哪兒去了?冷落了她這麽些天,也是委屈了人家,我備了一份好禮,讓她準備一下,今兒晚上她來侍寝。”
一如梅如畫所料,傅老爺定是會惦記着這個未嘗鮮的姨奶奶,淡淡道:“可不巧,前些日起有丫頭回我,說十二姨奶奶身體有恙,要留着側門給大夫來往,今兒愈發不好,我也就免了她的早晚禮。這丫頭沒福氣,剛來的時候沒能在老爺跟前承歡,老爺惦記的時候偏又不宜伺候。”
“既然如此,也就罷了,那今兒就歇在綠竹那兒吧。”傅老爺輕描淡寫地答道。
梅如畫稍稍松了口氣,又不知這樣的托辭能管用幾時。
綠竹滿臉喜色地應了,卻見紫荊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随即道:“我瞧着十二妹妹卻是好好兒的,深更半夜都還在外頭溜達,哪裏就伺候不了老爺了。”
“誰深更半夜在外頭?”梅如畫聞言立刻警覺起來:“十一姨奶奶莫不是看花眼了,傅家門風向來嚴謹,若有這等事絕不可縱容,十一姨奶奶可看清了?”
紫荊才要回話,傅老爺的手指在桌上重重敲了幾聲:“吃飯也堵不住你的嘴,夫人治家嚴謹,豈容你多言?出門在外縱着你,回來可要守規矩了。”
紫荊不索然地住了嘴,梅如畫心跳不已。
沒有葉絡兒跟前轉後的日子,梅如畫頓時覺得時間變得十分緩慢,日子一天天甚是難熬,也想不出從前沒有葉絡兒的日子是這麽過的。似乎是畫畫吧,這是唯一的愛好了。
百無聊賴之下,梅如畫又撿起了畫筆,昔日總是描摹太夫人的畫像,現在畫着也是索然,腦子裏全是葉絡兒的影子,便流轉于筆鋒之間,落于畫紙之上。
連着畫了數日,葉絡兒平日的坐卧、喜怒都躍然紙上。梅如畫也不敢私藏着恐人看見,欣賞一番後又一把火燒掉了。
畫罷葉絡兒了,又想起那日葉絡兒描述第一次見到自己想閣樓唱曲的情形來,不禁鋪好畫紙,閉着眼睛回想着葉絡兒描述的那一幕煙雨朦胧中閣樓上的唱曲人。
不多時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就落在了紙上,卻遲遲不敢落筆畫眼睛,唯恐一旦畫了就不是自己了,遲疑了許久還是沒畫上去。
又覺得格局太空了,想了想,又給葉絡兒添在了身旁,托着下巴與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梅如畫看着這副畫怎麽也舍不得燒掉了,壓在箱底,想到好幾日都沒見葉絡兒了,甚是想念,索性叫丫頭燒了些湯湯水水,光明正大地去探望了。
葉絡兒也在拿着紙筆寫寫畫畫,見了梅如畫眼睛頓時放光,耐着性子等梅如畫支開了丫頭,便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抱着梅如畫親了又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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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如畫也難以自禁,抱着葉絡兒忘我地纏綿了一番,久久不能分開。
二人平靜下來後,葉絡兒倚在梅如畫身邊委屈道:“如畫,這幾日不見你簡直是度日如年,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梅如畫無言以對,同是寄在傅家的屋檐下,她又能做多少主,不禁懊悔為何當初要做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宅夫人呢,當初老爺是希望她能幫她打理家業的,是林嬷嬷将她扭轉成了一個深閨女子。若是當初遂了老爺的意,裏裏外外照料着,或許還能安置得了葉絡兒。
葉絡兒也知道這個事情是在為難梅如畫,遂笑道:“這樣也沒關系啦,橫豎老爺一年有一半的時間不在家,就當小別勝新婚了。”
梅如畫愧疚地笑笑,捏捏葉絡兒的臉頰道:“這些天不見你,你在屋子裏做什麽呀?”
“天天門都不給出,你也不來陪我,我都快悶死了。”葉絡兒道:“天天無聊就學着畫畫咯。”
“哦,你畫的什麽?”梅如畫這才想起葉絡兒方才在畫什麽東西。
“沒什麽啦。”葉絡兒連忙收住畫紙:“我又沒學過丹青,不過随意畫兩筆罷了,不要看了,免得叫你笑話。”
梅如畫哪裏肯依,連哄帶騙地弄到了手。
展開一看,差點下來一跳,畫紙上是一只只眼睛,清清冷冷,仿佛一眼看到人心裏去。
“你畫的什麽,滿紙都是眼睛,吓人一跳。”梅如畫撫着胸口道。
“我又沒學過畫畫,一直想着你的眼睛,整日閑着,所以就學着畫畫,就當你在看着我了。”葉絡兒低頭絞着衣角。
梅如畫愛憐地拍拍葉絡兒的臉頰:“都怨我,都怨我。你別急,等我想想辦法。”
葉絡兒十分信任地點了點頭。
梅如畫恍然又想起自己的畫作來,轉頭對葉絡兒道:“我也畫了一幅畫,就是沒畫眼睛,原來是等你來點睛呀。”
葉絡兒聞言立刻跳了起來道:“那我晚上去你的畫樓給你畫眼睛。”
“罷了罷了,說風就是雨,老爺回來了,随時都可能召喚我,可不敢再亂跑了,你又怕黑,深更半夜的就別來了,等過些日子我再找個由頭來看看你,再把畫帶來如何。”
“不要啦,過些日子是多久,我都快悶死了,我不怕黑,我今兒晚上就來,你要給我留門。”葉絡兒急不可耐。
梅如畫拗不過她,只好依言半夜留了門。
葉絡兒果然如約而至,也不多言,二人默契地鋪了畫,研了墨,葉絡兒細心地在梅如畫的畫像上雕琢一般地畫上了眼睛。
放下筆得意道:“如畫,你看看,可沒有毀了你的大作吧。”
梅如畫一看,眉目清冷,卻相視有情,兩兩相望,情誼盡在其中。
“畫了這麽多年畫,可算是有了自己的畫像。“梅如畫贊賞道:“虧得絡兒還沒研習過丹青,若有名師指點,這定是名家之作了。”
“你就笑話我吧。我也只會畫你的眼睛了。”葉絡兒有些羞赧:“這副畫真好,就像是那天你雨中唱曲的模樣,你唱曲,我聽着,要是天天都這樣該多好,我看把這畫就挂在畫樓上吧,天天看着也就像我天天都在畫樓一般。”
梅如畫猶豫了一下,最終搖搖頭:“可別,莫說老爺看見了惹事,就是叫丫頭瞧見了也難以解釋,還是我偷偷藏着,想看的時候随時拿出來看看吧。”
葉絡兒聞言甚是失望,但也理解梅如畫的難處,只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