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回憶

“…我大他十二歲。”

回憶以此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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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識季何生時,季何生才剛簽了娛樂公司不久,十七年的合同,近乎賣身一樣的條約,連池懷寄都笑他是不是傻呀。

“怎麽了嗎。”季何生不知道他在笑什麽,一臉懵懂純真,“能簽上就好了嘛。”

和很多新入圈的小孩一樣,合同有不懂的也不問,只覺得進了這個圈子就能飛黃騰達揚名立萬了,有時候也會劃過些擔憂,但只要別人一哄騙他,他還能接着信了。

池懷寄:“這圈子裏騙就騙你這種孩子,将來想走了,解約費誰給你出。”

季何生:“我掙夠那些不就好了。”

池懷寄哭笑不得,揉上了那孩子軟發,“每年那麽多來來去去,可有幾個出人頭地的。”

季何生不悅皺眉,“那麽喪氣做什麽,出人頭地的為什麽不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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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帶着熱忱與抱負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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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的重視,一般的資源,不算太好的經紀人。和大多數藝人差不多,季何生正如池懷寄預料的那般,只是普普通通的新人而已。

“人那麽多,就算小公雞點到誰就選誰,一時半會兒都也輪不到你。”池懷寄都替他頭疼。

“還好啦。公司也沒讓我待業在家,餓不死就行了嘛。”樂觀到讓人來氣。

反倒是池懷寄恨鐵不成鋼些,但看他開開心心的,又很少說其他的。

不火就不火吧,也沒聽說哪個不火的明星餓死的。

季何生瞧着他那副無奈神情,“我有努力的啦!笑笑嘛,你愁眉苦臉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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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有努力了。”

“兩年,十七檔綜藝,四部影視劇。雖說都是配角,卻也都在盡全力做好了。他的臺詞是我一句一句教的,動作是我一點一點摳的。你知道他們公司都給他些什麽樣的劇本嗎。祁宴要是看見了,能給寫劇本的人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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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一起的那天,正好是季何生殺青的日子。他并未在劇組多留,當天便和大家認真告別,開開心心坐上了回程的車。

無足輕重的配角,沒有慶功宴,但有池懷寄準備好的一小牙蛋糕。

“買一整個你又吃不完,最後不還得我打掃。”

季何生:“你這個人就沒有情趣。”

他是這樣說,但人仍是歡快的,帶着池懷寄和他那一牙蛋糕一路小跑坐到了路邊的麻辣燙攤子上。

“你是一點偶像包袱沒有。”

“要那玩意兒做什麽。也沒人認得我。”季何生吃得滿口油水,也不跟池懷寄客氣。

“你這樣不知道的以為人家劇組不給你飯吃。”

季何生擡起腦袋,眼睛亮亮的,鼓着被蛋糕塞滿的腮幫子直搖頭,“你沒在,吃不香。”

池懷寄有一瞬心顫。

“要不在一起吧。”

“行啊。”季何生費力将蛋糕咽了下去,“我還以為咱倆已經算在一起了。”

怎麽心就這麽大。

池懷寄心下跟着嘆氣,但手上動作也只是将他嘴角的奶油蹭掉了。

“我可比你大十二歲,我已經三十四了。”

季何生疑惑了下,迷茫問他,“是人均壽命三十五嗎,你活完今年就不準備活了。十二歲就十二歲呗,以後日子不都還長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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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懷寄故事裏的季何生,和越初認識的那個孩子并不能完全重合。

越初的印象中,季何生只是一個很溫和的人,會跑來和他對詞,會認真請教演戲技巧。很努力,卻又十分內斂。越初和雪渺鬧着玩的時候,他也只是安安靜靜在一旁看着。好相處,但又近不了心。

“他進組的時候,已經很久沒像往常那般笑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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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

“我讓你去組裏就為了讓你看着,他還能掉下去。”祁宴那不怒自威的模樣,實在是越來越像他師父。

雪渺根本不想理他,他還窩着火呢,醫院才見面,先照臉甩了自己一巴掌算怎麽回事,“那再怎麽着,腿也長師父那兒吧,說攔就攔的嗎。師兄你真的,有雛鳥情節去治治吧。你雛鳥情節已經到了是非不分的程度了好嗎。”

祁宴鎖眉,目光上下掃視着他,“你有本事從桌子底下出來,走我跟前說這句話,”

應九幫腔,“別抱着我家桌子腿兒。”

雪渺倒是豪橫,抱着桌子腿不撒手,“我不!”

衆人包括祁宴在內,瞧着他那副死乞白賴勁,都也就是笑笑。

宋衷懶散着打了圓場,“都沒事就行了,你師父那向來自作主張第一名的,哪有他不敢做的。”

“就是。”雪渺準備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扶着桌子的手觸感卻突然覺着不對,湊近了看,“…你家桌子腿被啃過?沒見你倆養過啥啊。”

桌角下方有很明顯的齒痕,桌子腿內側甚至被啃得毛毛糙糙的。

“養過你師父。”應九摟着祁宴順口說道,“別看了,你師父小時候啃的,一直也沒修補。你不說我都快忘了這事了。”

應閑璋聽着有自己媳婦兒的事,倒也起了精神,“他咬那玩意兒做什麽。”

應九慢悠悠回憶起來,“哦…他才來的時候,我騙他桌子可以吃來着。”

應閑璋起身就要揍他,但被應九一尾巴又推回了沙發裏。

“我哪知道他當真啊。”應九撇撇嘴角,現在想想也覺着好笑,“他才來的時候筷子也不會用,吃什麽都是用手抓。這也就罷了,可那時他連饑飽都分不清,手上抓到什麽全都會塞嘴裏,吃不下了就全吐出來,吐完了繼續拼命往嘴裏塞。”

周圍幾人的情緒很明顯都不好了起來。

宋衷:“小宴就只能把他師父綁在椅子上,一勺一勺喂着吃。”

應九:“然後勺子給我咬斷三十多根,祁宴還得掰開他嘴才能把斷了的勺子奪出來。你媳婦兒如何先不說,我媳婦兒手上可都是血印子。”

和現在的越初無論什麽吃兩口就不愛吃了全然不同,那時無論怎麽吃都好像吃不飽。

“我也是瞧着好玩,随口逗他說桌子也能吃。”應九語氣被這幾人影響的也有些悵然,“夜裏睡着,就聽着嘎吱嘎吱的聲音,擱誰誰不害怕啊。打開燈就看着他抱着桌腿兒,滿口的木碴和血沫子。”

太餓了。

應九:“小三千年了,我才又一次見你師兄眼眶紅了。”

雪渺下意識去看他師兄。

祁宴仍是沒什麽情緒,但明顯對應九揭他底有所不滿,“沒得說就把嘴閉上吧。”

那之後應九夜裏幾乎沒再回過屋,就坐沙發上一直坐到天亮,稍有一點動靜就會驚醒。祁宴也只是随他在沙發上少睡一會兒便算了事。他倆當年被天道追殺的時候日子都沒有這麽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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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閑璋很喜歡聽他們師門聊及與越初有關的事情,無論是三千年前,還是如今。說到底即使是當年,他二人也只是空有一紙婚約,應閑璋對于那孩子的過去其實并未多去了解。當年還不覺有他,此時哪怕是一分,他都妄圖拼湊出一個完整的越初。

可聽着今日的事,抛卻所有憤怒與憐惜,他滿懷疑慮的問出一句——

“我媳婦兒腦子是不是不太好。”

……

宋衷兩手抱拳用力,将指骨捏得嘎嘎作響。

“是什麽勇氣,讓你敢在他師門面前問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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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越初完全不知道他們又在議論自己什麽,他仍是抱着小老虎,繼續聽池懷寄講他的故事。

“困了就先睡吧。”

池懷寄搖頭,“我們說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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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真的有用嗎。”季何生那時笑的次數已經越來越少了。

池懷寄将人抱進了懷裏,親吻上頸子,試圖安撫着對方,“總該試試的。哪怕是越初或是雪渺,天賦那般高,被祁宴按着一場戲死磨上三五天都也是常事。”

季何生仍是苦惱,“既然天賦已經那般高了,又付出這些心血,那普通人不是無論如何都企及不到了。”

“可這圈子也不是因為有了他倆,其他人就都活不下去了。”池懷寄糾正着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思想,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只知道以前的季何生是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季何生靠在了他胸前,呼吸輕緩,“我已經很努力了…”

“我知道。”

季何生:“我也想再好些的…”

池懷寄有些無措,習慣了他的樂觀,他一時不知怎麽适應如此的落寞的季何生。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緊緊抱着他,讓他不至于太過難過。

“可那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角色…”

那之後池懷寄才從季何生細碎淩亂的話語裏聽明白了是怎麽回事。試鏡已經通過,就差簽合同,連池懷寄看過劇本也說不錯的一個角色,就這麽堂而皇之的被他人取代了。

季何生只是覺着委屈,連生氣的成分都不多。他敢進這個圈子他就知道會出現這種事,但沒想着會這麽快就輪到他。

原來還能越努力越不幸的嗎。

季何生深深嘆了口氣,淚眼婆娑得看着池懷寄,“我們去吃火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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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什麽別的意思。”池懷寄停下了故事的講述,轉而看向越初,“即便後來發生了那些事,我也沒有完全認同他的那些話。我見過太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有的成名了,有的放棄了。自己闖出來的有,徒勞無功的也有,當然還有像你這樣天賦異禀不費吹灰之力的。”

越初:“嗯。”

确實沒費力,甚至在娛樂圈作威作福。

“可是——”池懷寄眸子裏充斥着不解,“可是你們今天告訴我,娛樂圈動辄就是神明妖物,不用費多少心力,就能得到旁人苦苦掙紮也追求不到的。那他說得對,努力還有什麽用呢。”

越初順着他的話點頭,“祁宴也說,對于凡人而言,神明本就不該存在。可存在了就是存在了,事實便是如此,他們也不能為了你們一個個投河自盡去。”

“我不喜歡神明存在的世界。”池懷寄難得說出了一句十分孩子氣的話,“不公平。都說努力的人該得到神明更多的眷顧…”

然後一回頭神明在跟自己搶資源。

“我也不喜歡。”越初仍是順着他的話,“你想罵可以直接罵的,反正他們也不在乎。倒是說回來,搶走季何生角色的那個人,是神明或者妖物嗎。”

池懷寄:“哦,那倒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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