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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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弟弟?”直到旁邊的瘦高個輕輕地推了推他,謝予才回過神來。

“你在哪兒見到的這個姑娘?”瘦高個又問。

謝予再擡頭看陳钊,陳钊已經低下頭去看桌上的照片了,一副渾然不在乎的模樣,謝予突然間有點失落,他舔了舔發幹的唇邊,回了一句:“玫瑰酒吧。”

瘦高個給謝予塞了張名片,低聲說了幾句之後,又蹭到陳钊旁邊,說了幾句“哥有啥事兒吩咐我”之類的場面話,然後急匆匆的走了,估計是去玫瑰酒吧踩點了。

陳钊壓根沒回頭理那瘦高個,倒是旁邊的謝予拿着名片看了一會兒,像是有點興趣,低聲念着瘦高個的名片:“百事通,私人偵探。”

陳钊正在低頭看桌上的文件,那個叫王婷婷的女孩的照片被他放到了一邊去,沒太關注。

他估摸着這也就是個青春期小孩兒和家裏吵架離家出走,不是什麽大案子,注意力很快就又落回到了他面前的文件上。

他這次雖然被停職,但是人忙活慣了也歇不下來,不能去局裏想案子,在家裏想也是一樣的。

陳钊這人有個毛病,一琢磨上案子就容易陷進去,幾個小時都不動一下,平時他自己在家,估計一晚上也就這麽過了,但今天,他才想到一半,突然間聽見旁邊“啪嗒”一聲響,他一回頭,就看見謝予正踮着腳要往門口跑。

陳钊微微挑眉,沖謝予的背影喊:“小崽子,廁所在二樓,跑反了。”

謝予跑的更快了。

陳钊也不急,眼看着謝予都要跑到門口了,他才慢條斯理的喊了一句:“寶貝兒,別跑了,你要是受傷了的話,叔叔會心疼的。”

謝予背影一僵,然後咬着牙加快速度,一腳點地,另一只腳蹦跳着,金雞獨立似得走。

然後,他一腳踩中了什麽東西,左腳踝一緊,再然後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等謝予的視線颠倒過來之後,謝予才反應過來——他被倒吊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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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這地方居然被安了一個陷阱!

誰會在自己家門口安陷阱啊!

謝予怒氣沖沖的往下看,只看見了一大片亂糟糟的汽修用品,甚至還看見了幾個蟑螂和亂丢的啤酒罐,俨然是那位陳警官的佳作。

而此時,陳警官正拿着一罐啤酒,一邊喝一邊走過來,踩着人字拖,在沒有暖氣的一樓大廳裏露個膀子,也不嫌冷,從一大堆汽修産品裏繞繞走走,走到謝予面前,無視了謝予的咬牙切齒,用一種很欠揍的語氣笑:“叫聲幹爹,我就放你下來。”

謝予嘴巴緊緊閉着,根本不理他,并且開始嘗試蜷起腰來,自己解開捆住他腳踝的繩索。

陳钊也不急,就在一邊看着。

這小孩怪有毅力,一次不行就第二次,第二次不行就第三次,倔勁兒都寫在臉上,好不容易費勁的把繩子解開了,直接“噗通”一聲砸地上了。

謝予也不喊疼,打着抖從地上爬起來,還想往外跑,經過陳钊的時候,陳钊擡腳絆了一下,謝予眼睜睜的被他絆倒了,本以為要摔在地上,結果後腰一沉,他直接被陳钊單手拎起來了!

謝予好歹是個十七八歲的大小夥子,體重擺在這裏,但陳钊拎的毫不費力,謝予想反抗,他的另一只手就随便一掐,不知道掐到謝予那裏了,謝予胳膊一酸,一下子就沒了力氣。

陳钊拎着人,又一次上了二樓。

謝予急了,沖陳钊破口大罵:“你放我下來,別跟我來這套,有種叫謝銘出來跟我說!”

陳钊上樓的動作一頓,樓梯的“嘎吱”聲緩緩的蔓延到寂靜的一樓大廳裏,回聲又卷回來,鑽進了陳钊的耳朵,和少年人的怒罵混到一起,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寂寥。

謝銘,謝隊的名字,也是謝予的親爹。

謝銘死亡的事情暫時還沒對外公布,案子還沒結,謝隊死亡消息還沒放出去,而且就算放出去,也只能跟謝銘的長輩說,謝予自然也不知道,陳钊本來是打算等案子結了再告訴謝予的。

陳钊低頭瞥了一眼謝予,心想,親爹親兒子處成這樣,謝銘上天入地獨一份。

陳钊随口把嘴裏的煙屁股吐到了臺階上,煙屁股順着貼臺階的縫隙掉到了一樓的地上,那點火光很快就消逝了。

陳钊才提着謝予又上去,這回陳钊的動作快多了,隐約帶着幾分不耐煩,這時候謝予要是再敢挑戰極限,陳钊估計就要教他做人了。

不過幸好謝予剛才也被摔的徹底沒力氣了,又一次被陳钊扔到沙發上後老實多了,最起碼不跑了,只是冷冷的看着陳钊。

謝予長得跟謝銘不像,反而像是謝銘的妻子,那個江南煙雨般的溫婉美人,一想到那個美人兒,陳钊對謝予的耐心被拔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又給自己叼了根煙,一邊點煙,一邊慢騰騰的說道:“我把你接來,跟你爸沒什麽關系,是跟你媽有關。”

謝予一手拿起旁邊茶幾上的煙灰缸,兇狠的沖陳钊砸過去了,這一下他下了死勁兒,陳钊都看見了謝予瞬間繃起來的青筋。

但凡認識謝家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的,謝予的母親死在謝予八歲那年,亂刀分屍,給屍體美容的美容師忙活了三天,縫都縫不出個人臉來,最後臉都是畫上去的。

陳钊随手撈住煙灰缸,但撈不住那飄揚起來的煙灰,漫天的煙灰直潑到陳钊臉上,陳钊偏了偏臉,他一邊暗罵了一聲“小犢子真他媽難伺候”,一邊把煙灰缸放下,蹙眉說:“我小時候軍區大院長大的,被你媽照顧過,真要攀附起關系來,你得管我喊一聲小舅舅,我把你接回來跟你爸沒關系,是看在你媽的份上。”

這事兒陳钊沒騙謝予,陳钊跟謝銘關系一般,雖然警局裏的人都戲稱陳钊是謝銘帶出來的,但倆人并不親近,但是陳钊跟謝予他媽沾親帶故,這也是為什麽警隊那邊會把謝予交給陳钊的原因。

畢竟謝銘是最後一個謝家人,他一死,謝家人只剩下個謝予,謝予的姥姥自打女兒死去之後,就恨上了謝家人,連帶着也不認謝予,算來算去,陳钊竟然是唯一一個能把謝予照顧好的人了。

謝予聽的臉色一陣青白,他大概是有些信了,但又有些狐疑,眼睛幾次落到陳钊身上,一張小臉上明白着寫着“我不信你”。

陳钊就拿下巴點了點客廳後面,靠近廚房方向那邊的牆壁,說道:“過去看看,我家照片在那,你媽也在上頭。”

謝予猶豫了一下,緩緩地站起來,往廚房那邊挪。

陳钊抽空從茶幾上掏出來兩張紙巾,沖着沙發一頓操作,成功的把那一團煙灰擦出一道道痕跡,貼在沙發上簡直就像是一團花兒,看的陳钊心生悶氣。

媽的,什麽破沙發。

他這頭正跟沙發較勁呢,突然聽見手機催命似得響起來,陳钊扔下紙巾,起身走到卧室翻手機接通,他那山寨破手機聲音賊亮,一響起來整個客廳都聽的清清楚楚。

“卧槽卧槽卧槽陳哥出人命了卧槽,那小姑娘死了,死了!”電話那頭,百事通的聲音飙到破音。

“小點聲。”陳钊一聽到“死了”,就忍不住想起謝隊,又想起謝予他媽,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背對着他,還站在廚房的謝予,語氣都跟着放嚴肅,低呵道:“什麽事兒叽叽喳喳的。”

“死了!”百事通的嗓音竟然帶上了點哭腔兒,隔着一個手機,破鑼嗓子嗷嗷的嚎起來:“王婷婷,實驗三中高三一班的,語文課代表,失蹤三天了那個,死了,死了!”

陳钊輕“啧”了一聲,心說這他媽流年不利,一個離家出走的小姑娘怎麽就死了,在外頭好好談談戀愛錢花完了就回家不好嗎!

他跟百事通說了一句“馬上報警你在哪地址給我我馬上到”,然後拎起來外套就要走,走之前才記起來還有謝予這回事兒,他快步沖到廚房前、謝予身後,怕謝予還跑,拍了拍他肩膀,想要跟他說點什麽話。

誰料他這麽一拍,看着牆面的謝予一回頭,他正對上一雙通紅的、流着淚的少年臉。

陳钊心頭一滞。

他看見過很多人哭,受害人的,嫌疑人的,每一個人在他面前都哭的聲嘶力竭,像是要把這世間的所有不公都哭出來,但是謝予不同,這個少年就安安靜靜的往這裏一站,那雙眼裏流下來的淚卻好像有千斤重,順着眼睑流下來,“砰”的一下砸到陳钊的心上,竟然讓陳钊覺得有些承受不來。

直到電話那頭的百事通又喊起來:“媽的,草,陳哥你快來,這他娘的好像還是個奸殺!在如月旅館裏,就你家後頭!”

陳钊回過神來,那頭一條人命催着呢,他暫時顧不上謝予,剛跟謝予說一句“在家待着別亂走”,就見謝予已經擦幹了眼淚,擡頭看向他,嘶啞着嗓音說:“我也去。”

陳钊本來是不愛帶小屁孩玩兒的,殺人的事兒讓小孩去幹嘛,但他一對上那雙還閃着淚光的桃花眼就覺得心裏頭堵得慌,拒絕的話在嗓子眼裏打了個轉兒,還沒想好怎麽說出來,就見到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垂下來,聽見謝予輕聲說了一句:“我不想一個人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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