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們家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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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旅店距離陳钊的家不遠,也就幾分鐘的路程,陳钊來的反而比警察都快。
不,陳钊也算是警察,雖然被停職了三個月,但陳钊遲早還是會回去的。
陳钊來到小旅館的時候,小旅館已經熱鬧起來了。
這是一家不大的小旅館,開在一個酒吧的後面,門臉上面挂着一塊髒兮兮的招牌,上面寫着“如月旅館”。
如月旅館一進門就是一個前臺和一個長長的走廊,走廊盡頭是兩個臺階,一個上去一個下去,上去的二樓是電腦房,下去的地下室是鐘點房。
電腦房都給那些愛玩電腦的小年輕人上去包宿玩兒,鐘點房給那些就為了快速解決生理問題的人用,大部分都是農民工和小姐,而這次的犯罪現場就在二樓的電腦房。
二樓的門口堵着很多人,出來看熱鬧的住宿客人和旅館老板,老板臉都吓白了,正在跟百事通極力的解釋,老板娘在旁邊趕這些看熱鬧的客人。
百事通剛才給陳钊打電話的時候被吓得跟個尖叫雞似得,輪到老板這兒來卻又顯得十分高人風範,他不慌不忙的揮了揮手,還沒來得及裝逼,就見陳钊帶着謝予來了。
看見謝予的時候,百事通都給吓了一跳。
百事通之前只以為這個謝予是什麽親戚家的孩子呢,眼看着人家居然跟着陳钊來了犯罪現場,隐約間覺得哪裏不對,偷偷想跟陳钊打聽一句。
但他還沒來得及湊上前,就被陳钊伸手扒拉開到一邊了。
陳钊沒進犯罪現場裏面,而是在案發現場的門口站着看,他現在被停職了,具體還是得等局裏的同事來,所以他一邊保護着犯罪現場,一邊把老板叫來問話。
陳钊身上自帶一股老刑警特有的威壓,老板雙腿哆嗦着跟他交代,走廊裏其餘的人都被老板娘趕走了,除了陳钊和老板,只剩下謝予和百事通還站着。
謝予落後陳钊一步,沒跟過去,而是在走廊裏站着。
旁邊的客人們都被老板娘退錢送走了,老板在他們身邊唉聲嘆氣,百事通湊到有些恍惚的謝予旁邊來,低聲問:“小孩兒,你怎麽跟陳钊來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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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钊的脾氣百事通還是了解不少的,就是個一心撲到案子上的老流氓,一輩子的熱愛都要送到案子上了,絕不可能帶個小孩出案子。
這小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站着發呆,百事通問十句,小孩兒半天就給答出來一句,還是個名字。
“我叫謝予。”那小孩說。
百事通隐約覺得“謝”這個字兒有點耳熟,當然了,也可能是他職業習慣,總愛把那些不相關的事兒連在一起推算一下。
他剛想說點什麽,突然聽見底下一陣亂,幾位刑警姍姍來遲的沖了上來。
二樓徹底亂起來了。
最後,百事通、謝予、陳钊,店裏的老板和老板娘全被帶回了局子裏。
百事通在被帶走的時候,恍惚間記起來了“謝”這個字兒是怎麽回事兒。
十年前震撼整個G市的兇殺案,被殺那家男主人好像就姓謝來着。
大過年的,陳钊昨天晚上警局出來沒到二十四小時,第二天早上天才亮就又進去了,還外帶了一個謝予。
昨天晚上還生龍活虎的謝予今天像是霜打的茄子,跟在陳钊後面腦袋都不擡一下,看在陳钊的面子上,謝予被帶進了刑警隊的休息室裏,讓他躺在床上休息。
刑警隊的休息室一共就三張床,每張床上都帶着濃烈的汗臭味兒和汗漬,一眼掃過去那白床單上都能看出來個人形來,由此可見這幫刑警一個個兒都不是什麽愛幹淨的玩意兒,跟陳钊那種在家裏都随地吐煙頭的人都差不多。
謝予不想一個人待着,他在休息室裏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陳钊,就自己出來往外走,他想,如果碰見有人管他,他就說自己想上廁所,不過警局的人昨晚上忙活了一宿,早上的時候都疲累了,沒人管謝予,謝予就這麽自己在大廳裏晃蕩了兩圈,最後晃蕩去了廁所。
警局廁所也不怎麽樣,一進門就能看見泛黃的瓷磚,裏面還有人說話,還是熟人。
百事通追着陳钊問:“陳哥,那孩子是不是謝隊孩子?他媽就是溫美吧?啧,我一看那眼睛就覺得不對勁,跟他媽也太像了。”
然後就是“砰”的一聲,百事通似乎挨了一腳,他疼得呲牙咧嘴的壓低了聲音,說:“陳哥,當年殺溫美的那夥人,找到了嗎?”
謝予僵在了洗手間的門口。
裏頭的陳钊似乎更不耐煩了,罵了句“不該問的別問”,然後轉頭就往外走,謝予聽見了那越走越近的腳步聲,低下頭直接回了休息室裏。
他在休息室裏沒待多久,陳钊就進來了,見謝予老老實實地坐在床上,語氣頓時緩和了不少:“我這邊錄完口供了,走吧,咱們回家。”
謝予站起來,不甚在意的問:“你不用去調查嗎?”
“那是他們的活兒。”陳钊一笑,帶着點得意的挑了挑眉:“老子三個月的假,不管這個。”
謝予就跟在他旁邊,安安靜靜的跟着他走。
陳钊發現,打從他搬出來謝予他媽之後,謝予一下子就變得聽話多了,也不急了,也不跑了,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面。
他們倆都走到大廳了,迎面撞上了一對夫妻,這對夫妻大概剛從停屍房裏出來,神色十分凄慘,男人神情恍惚,女人臉色慘白,在經過謝予的時候,那女人突然尖叫起來,沖過來抓着謝予的胳膊大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我記得你,就是你,我女兒就是被你害死的!”
謝予被拖拽着向前一踉跄,他胳膊被指甲掐得生疼,眉頭一蹙,滿胸口的憋悶幾乎要炸起來了,但下一秒,他的胳膊被人硬生生的扯了回來,一道高大的身影擋在他的身前,隔開了他和那個婦女。
“女士。”陳钊嘴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叼了根煙,但沒點火,而是拿牙尖兒咬着,他一邊咬,一邊扯長了語調,抱着胳膊,語氣不善的問:“我們家小孩怎麽你了?”
這位女士被陳钊的樣子吓得退後了半步,繼而又豁出去了似得嘶吼道:“就是他殺害了我女兒,他在學校追求我女兒,我女兒不同意,他就殺了我女兒!這就是個小混混,就是他,就是他!”
謝予站在陳钊身後,脊背挺得繃直,像是只随時都準備戰鬥的小狼狗,爪牙都緊緊地繃起來,近乎兇狠的看着那位女士,一副只要對方碰他一下,他就要沖上去咬下對方的喉嚨的模樣。
他認出來了,這對父母是王婷婷的父母,前段時間王婷婷倒追他的事兒鬧得不小,被不少好事的女生給放到了貼吧上,這對父母還特意找到學校來,裝模作樣的警告了他一番。
大意就是他癞□□別想吃天鵝肉,離他們女兒遠一點,別耽誤他們女兒考學。
明明是他們家女兒在纏着謝予,但到了他們嘴裏,卻好像謝予在纏着他們女兒。
說起來,王婷婷也确實算得上是一個吸人眼球的女孩,可是謝予對這姑娘沒意思,他的十七歲生在泥潭裏,活的又喪又頹,終日沉迷游戲和打架,對女孩提不起勁頭來,不過他越是這樣,越是招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喜歡。
“我說你,別瞎扯。”陳钊本着“人家剛失去女兒心情不穩定”的念頭,盡量好聲好氣的勸了一句:“我們家孩子可沒幹過這壞事兒,小旅店有監控,監控上明白的照着呢,你們家女兒跟三個小男孩進的旅店,沒我們家小孩的事兒,別什麽髒水都往我家孩子腦袋上潑。”
今天要不是陳钊帶着謝予去現場,壓根就沒有謝予半點事兒。
陳钊自以為自己已經很溫和了,但實際上,他現在雙手環胸,眉頭往下壓,右眼的刀疤顯得格外滲人,說話的時候語氣壓的很低,他把警服脫下來,換了皮夾克,身上帶着股壓不住的匪氣,看起來很像是什麽□□老大現場威脅無辜良民。
接下來這位女士的情緒就有些失控了,指着陳钊跟路過的警察喊“你們為什麽不抓他,他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又捂着自己的臉哭“我女兒好乖的,我女兒不是那種人”,到最後夫妻倆抱在一起哭。
陳钊早就看慣了這些生死離合了,他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回頭走了兩步,又喊了一聲在原地發怔的看着的謝予,帶着謝予出了警局。
這時候,已經是早上五點多了。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下了一晚上的雪停了,謝予深一腳淺一腳的跟這陳钊踩在雪地上走,他聽見自己問:“王婷婷,怎麽了?”
雖然不是很熟悉,但到底也是一個班級的同學。
“死了。”陳钊随口回答:“在酒吧裏被人下了藥,帶到旅店了,三個男的一個女孩,這不就出事兒了嗎,就昨天晚上的事,這群人沒發現不對,玩完就走了,百事通找過去的時候屍體都硬了。”
謝予喉頭一動,不知道在想什麽,臉似乎都白了些,他似乎有些恍惚,腳下走路時都有些不穩。
明明幾天前還是個明媚肆意的小姑娘,怎麽會...就死了呢?
陳钊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似乎不該這麽和孩子說話,怎麽說這也是個小孩呢,他想了想,最後伸手,像是撸狗一樣,撸了撸謝予的後腦勺。
“別怕。”他生硬的安慰。
那時候天色漸亮,有淺淺的光撥開雲霧照下來,謝予後腦一熱,他擡起頭來,就看見陳钊那張兇悍的臉上浮現出一點點安撫性的笑,在新年的初雪裏,他聽見陳钊說:“跟了你幹爹,就沒人能欺負你。”
北風拂過,那聲音鑽進耳朵,謝予微微舔了舔唇,突兀的想起了陳钊剛才攔在他前面,叼着煙,漫不經心地說“我們家小孩兒”的樣子。
他聽見自己的心,奇怪且劇烈的跳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