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也許是許蘊喆的反應太奇怪,許靖樞好奇地看了他一會兒,謹慎地說:“今天在領秀城的西餐廳裏,我們見過面。”
“我知道。”想起在那裏發生的荒唐事,許蘊喆苦澀地笑了一笑,“我記得你。”
“你記得?!”他面露驚喜,很快又收斂笑容,試探道,“我看見你和三中的學生在一塊兒,你也是三中的?”
許蘊喆籲了一口氣,拿起酒杯,想起裏面裝的是清水,又放下。
“我說嘛。你長得那麽高,我怎麽可能沒見過。”他頓了頓,自我介紹說,“我是三中的學生。”
許蘊喆摸了摸疼痛的額頭,沒精打采地回答:“我知道。”
他睜大眼睛,驚訝道:“你又知道?”
許蘊喆沉下一口氣,冷淡地說:“她們說起過你。”
聞言,許靖樞微微一怔,發窘地笑笑。半晌,他說:“不過,我快轉學了。下個學期。”
和奚蕾一拍兩散以後,許蘊喆算是和梅引三中再無關系了。他沒有興趣知道這個陌生的男生會不會從梅引三中轉學。
很快,許靖樞發現話題冷場了。他尴尬地撓了撓臉頰,自找臺階下,說:“你還是想喝酒是不是?我不打擾你了。”
許蘊喆擡起眼睛,瞥見他用擦桌子的動作掩飾窘境,慢慢挪動到別處去了。“再給我一杯scotch。”許蘊喆對另一個酒保說。
如果沒有奚蕾,許蘊喆的青春或許和大多數人沒有太大不同。每天上課、放學,回家寫作業、做家務,千篇一律。因為奚蕾出現了,許蘊喆枯燥的生活才多了一些色彩。早戀,這可能是青春最大的标注。
但現在看來,許蘊喆天生更适合普通人的生活。只是,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麽事情會演化到這麽離奇的地步。問號填充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他唯有不斷地用酒精打亂自己的意識,可是更多的“為什麽”卻越發清晰。
奚蕾為什麽會喜歡女孩子?為什麽會喜歡同性呢?
許蘊喆回頭,在迷蒙的視線裏看那些相擁而舞的男人們,大腦的運作仿佛遇到阻礙——他們究竟在想什麽……
“小帥哥,你長得真帥啊!一個人喝酒多寂寞,到那邊和我們一起喝吧?”不知何時,又有人來到許蘊喆的身邊搭讪。
他連頭也沒擡,粗聲粗氣地罵道:“滾!”
“什麽嘛,長得帥了不起哦?”那人咂嘴,碎碎念着一些埋怨的話,消失了。
之後,似乎還有人找許蘊喆說話,可是周圍太吵,而他的意識也越來越淡薄模糊,再聽不見別人說什麽。
“同學,同學?醒一醒,我們打烊了。”一個輕輕的聲音在許蘊喆的耳邊響起,那離得很近,卻沒有氣息,“同學,我們打烊了。”
伴着這聲音,許蘊喆被人推了推肩膀,這動作也很輕,輕得許蘊喆險些感覺不到。
良久,許蘊喆好不容易睜開眼睛。他的視線被酒精蒙蔽了,一片模糊。過了一會兒,他漸漸地在蒙上輕紗的視野裏看清許靖樞的臉,在昏暗暧昧的光線裏格外白皙。
看見許蘊喆醒來,許靖樞松了一口氣。他笑了笑,說:“我們打烊了,客人們都走了。”
“哦……”許蘊喆起身,腳底發軟,險些就地栽倒。他扶住吧臺,猛地晃了晃腦袋,可這沒有多大用處。“好……”他揮了一下胳膊,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說是客人全走了,許蘊喆離開時,分明還聽見有人吵吵嚷嚷的聲音。可他看不清楚。他的腳下似乎全是棉絮,四周的牆好像全歪曲了,他扶着哪裏都不對,走得歪七扭八。
忽然,他的腳下不知怎麽的,打結了。許蘊喆生生地摔在門邊的臺階上,痛得他稍微有了些意識。
怎麽回事?他迷茫地看看自己,又順着臺階爬起來,繼續往外走。
通道內有一男一女正在糾纏,許蘊喆在半路停步,莫名其妙地看他們。
可這兩個人好像沒有發現有人經過,纏在一起,擰成一團麻花。在許蘊喆的眼裏,他們真像一團理不清的麻花。
他不理睬這團麻花,繞過他們,晃晃悠悠往外走。經過他們的身邊時,他看見男人的手伸進女人的裙子裏,掀起裙子。真奇怪,女人怎麽會長那東西?許蘊喆看見被男人握在手裏的龐然大物,打了一個酒嗝。
“同學,你還沒有——”許靖樞追出來,看見在通道上大放異彩的兩個男人,呆了一呆。
他們看見愣住的許靖樞,動作稍微停頓,臉上露出煩躁。
許靖樞讪讪地笑,埋頭繞過他們身後,趕緊離開。
幸好許蘊喆沒走多遠。
還差幾步距離,許靖樞在酒吧的門口看見許蘊喆整個人往地上栽,大吃一驚,忙不疊地撲過去扶他。
但已經來不及,許蘊喆比他高一些些,喝得稀裏糊塗以後整個人更像是一灘爛泥。許靖樞非但沒把他扶起來,反而被他拉進泥沼裏。
“哎、哎……”許靖樞費力地架住他的胳膊,才沒讓兩個人都摔成一個狗啃泥。
許蘊喆感覺到有人拉拽自己,像抓住浮木一般拉住對方的胳膊,撲通坐在地上。許靖樞吓得愣住,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摔進許蘊喆的懷裏。
許靖樞吓出一身冷汗,擡頭更是又吓一跳——許蘊喆離他太近了。許蘊喆的臉像用放大鏡放大一般,完全占滿許靖樞的視線。許靖樞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從來沒有在這麽近的距離看過另一個人的臉,原來,男生的皮膚也可以這麽細膩嗎?許靖樞完全無法在半夜的路燈下找到他的毛孔,他的睫毛很長,迷茫的雙眼深邃得像沒有星辰的冬夜。
許靖樞有些慌,目光游離,卻在不經意間發現他的右眉上有一枚小小的痣點。
許蘊喆的呼吸和他的意識一樣迷糊,呼出濃濃的酒精的味道。
許靖樞看見他的嘴巴一翕一合,像在喃喃自語,但怎麽也聽不清他說了什麽。他盯着許蘊喆的嘴唇看,本以為能從其中讀懂什麽,卻在不知不覺間,慢慢地靠近了。
許靖樞吻上這張唇,他的唇語好像消失了。這讓許靖樞不禁緊張,睜着眼看他的雙眸。
他又說了話,可仿佛,不是說話。
許靖樞垂眸,吮了吮他的唇。
忽然,他扶住許靖樞的後頸,舌尖也順着許靖樞輕啓的牙關探進他的口腔裏。
一瞬間,許靖樞的腦袋好像炸開了,幾乎不假思索,便與他唇齒交融。他的呼吸灼熱,醉意明顯,唇舌卻分外柔軟。許靖樞懵了幾秒鐘,不消片刻便和他一同醉了。
是醉了。許靖樞完全想不起一開始為什麽會有這個吻,對方對吻的熟練和深切更令他迷糊。許靖樞捧着他的臉,舌尖在彼此的口腔裏翻絞,火熱的酒精蒸騰在愈發濃郁的暧昧裏。
他攬住許靖樞的腰,在他的衣料上抓了又抓,另一只手游巡在許靖樞的頸項和鎖骨。他輕哼出聲響,如同呢喃,可許靖樞根本聽不見他說什麽。
直至他的手覆在許靖樞的胸口,用力地揉。許靖樞疼得輕輕皺了一下眉頭,他的動作也同時停頓了。
俄頃,他睜開眼,怔怔地看着許靖樞。
許靖樞開口,話還沒說,便被他推在一旁。
他踉跄地爬起,跪在馬路邊上,劇烈地吐起來。
許靖樞大吃一驚,連忙跑過去看情況。他喝了太多酒,吐得亂七八糟,許靖樞剛靠近,鞋就被他吐出的東西濺到。許靖樞驚得退了半步,硬着頭皮上前,幫他拍背,問:“喂,你沒事吧?還好嗎?”
他根本沒有工夫回應,持續猛烈地吐着。
剛才他幹了什麽?随着胃裏的東西翻出來,冷冽的空氣不斷地随着呼吸灌入許蘊喆的胸腔,刺激他的神經。
他的呼吸困難,眼前一片黑暗,像是瞎了,又還能依稀見到一絲絲光明。
他幹什麽了?碎片式的記憶難以在許蘊喆罷工的腦子裏拼湊出來。他和男生接吻了?可是為什麽會……許蘊喆一旦思考,便頭痛不堪,又聽見許靖樞的聲音好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他的背被一陣一陣地拍動,逐漸空虛的胃依然攪動,要翻出更多的東西。許蘊喆又吐了一會兒,眼前的星星越來越多。最後,他的渾身發軟,氣喘籲籲,突然什麽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