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8
這個時候到食堂吃晚飯,通常只剩下殘羹剩菜了。二樓的打飯窗口已經完全關閉,一樓的窗口也只留着三個,等待姍姍來遲的學生。
許蘊喆拿了一個餐盤,排在僅剩的三列隊伍其中之一。因為料定這時不會再有什麽美食,所以早已決定晚上吃土豆。
“嗨,真巧!”
突然,許靖樞的聲音出現在許蘊喆的身後。後者微微錯愕,回頭看見許靖樞的手裏拿着一個餐盤,正笑着看他。許蘊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繼續排隊。
“早上劉老師發的那張卷子,你寫完了嗎?”許靖樞似乎一點兒也沒有感受到他的冷漠,語氣輕松。
許蘊喆聽他這自來熟的語氣,心想他們之間有這麽熟嗎?可是,如果說不熟,偏偏又……許蘊喆沉了沉氣,回答說:“寫完了。”
“借我抄。”許靖樞理所當然地說。
許蘊喆忍不住回頭,古怪地看他,問:“憑什麽?”
他眨了眨眼睛,誇張地嘆氣,道:“那我今晚自己寫好了。”
聞言,許蘊喆語塞幾秒,故意問:“你不看比賽了?”
“不看了。”許靖樞無所謂地聳肩,換了個話題,“對了,你不打回寝室吃?”
許蘊喆垂眸,向打飯窗口前移動,說:“我下午不回寝室。”。
“真是分秒必争。”許靖樞随口道。
許蘊喆不知道許靖樞的成績究竟怎樣,不過他明白自己一定不是許靖樞這樣的類型,被他說成“分秒必争”也不為過。況且,他注定沒有辦法活得像許靖樞這麽輕松。沉默繼續往下沉,許蘊喆看許靖樞不再說話,問:“你打回去?”
許靖樞舉起手中的餐盤,笑道:“不,我在這兒吃。”
許蘊喆早就看見他拿着的餐盤,聞言若無其事地轉身,來到窗口前。
果不其然,和許蘊喆預料的一樣,這個時候的食堂窗口只能提供紅燒土豆片和蒜末金針菇了。金針菇在鋁制桶裏纏作一團,看起來亂七八糟,絲毫無法激起人的食欲;紅燒土豆片被煮得發白,絲毫沒有紅燒的痕跡。
為了溫飽,許蘊喆打了這兩個菜。
“土豆好吃?”跟在他身後的許靖樞問。
許蘊喆心想只剩這兩樣菜了,這麽問不顯得多餘嗎?然而,這不會比他明明看見對方拿了餐盤,還問是不是打回寝室多餘。“還行。”許蘊喆回答。
許靖樞似懂非懂,問:“食堂裏有什麽推薦嗎?你喜歡吃什麽?”
許蘊喆從打飯阿姨的手中接過餐盤,說:“這個時間來,沒什麽好吃的。”
“你可以早點兒來,反正不回寝室嘛。”許靖樞說着,把餐盤遞給打飯阿姨。
許蘊喆該走了,可他一時沒有走,說:“來得太早,排隊的時間長。”
聞言,許靖樞真想不到許蘊喆“分秒必争”到這個程度,他愣了一會兒,才想起要哦一聲。
許蘊喆看他發愣就知道他一定是被自己的話驚着了,心想像許靖樞這樣的人,除了老師檢查作業以前,否則很難體會到時間的寶貴。他不再等許靖樞,端着餐盤上樓了。
打飯阿姨忙着和自己的同事聊天,工作的狀态格外放松。許靖樞只打了一個菜,也等了好一會兒。等他終于刷卡成功,回頭發現許蘊喆已經不見了。
來到三樓,許蘊喆和平時一樣,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這時的食堂三樓除了卿卿我我的小情侶以外,還有擦桌子的食堂員工,像許蘊喆這樣專注于吃飯的人很少。他圖清淨。
可他沒能清淨一會兒,很快,他看見許靖樞端着餐盤上了三樓。
許靖樞站在樓梯口張望一番,目标鎖定許蘊喆以後,快步朝他走來,不作多問便坐在他的對面,仿佛兩個人熟得不得了,約好一起吃飯似的。
“找了你一會兒。”許靖樞拿起筷子,往嘴裏夾了一片土豆。
許蘊喆見他的餐盤裏只有米飯和土豆,擡眼又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心裏掠過一絲莫名。他沒問什麽,選擇悶頭吃飯。
沒過多長時間,許靖樞說話了。“許蘊喆,你平時除了學習,還有別的愛好嗎?”
這實在不是一個友好的問題,許蘊喆聽得不是滋味,在心裏啧了一聲,擡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後,繼續吃飯。
但許靖樞絲毫不為所動,繼續說:“因為我看你每天三點一線,食堂、寝室、教室,既不打球,也不玩游戲。生活挺單調的。”
許蘊喆夾起一筷子金針菇,抖了抖上面的蒜末,淡漠地說:“現在這個時候,除了你們幾個,還有誰做那些?”
聞言,許靖樞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說:“這倒也是。”
許蘊喆感覺自己已經很好地表達了對他的不滿,怎麽他好像根本沒感覺?反而始終擺着一張沒心沒肺的嘴臉。
聽完許靖樞的話,許蘊喆在此用那種冷冰冰的眼神瞥他。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也許說了奇怪的話,遺憾地撇撇嘴。剛說完許蘊喆“分秒必争”,但現在許靖樞看他吃飯,好像也不是特別着急。
許靖樞明目張膽地看了他一會兒,再一次搭讪:“聽說你住在實驗樓。你的室友和你一樣嗎?生活習性。”
“他看書看得比我晚。”許蘊喆低頭吃飯,如是回答。
許靖樞看着他的睫毛和鼻梁,說:“那你的壓力應該挺大吧?”
聞言,許蘊喆的筷子頓了頓,半晌答道:“還好。”說完,他吃掉餐盤裏最後一口米飯。
許靖樞這才發現許蘊喆的米飯吃完了,再低頭看看自己的,因為只想着和許蘊喆說話,他幾乎沒怎麽吃。見狀,許靖樞連忙低頭扒飯。
許蘊喆的餐盤裏還剩下一點兒金針菇。他擡頭看見許靖樞開始狼吞虎咽,想了想,又用筷子挑起金針菇,幾根幾根地吃起來。
“唔!”許靖樞吃得滿口全是,轉眼間餐盤裏的食物被他一掃而光。
許蘊喆放下筷子,端着餐盤起身。
許靖樞費勁地咽下嘴裏的米飯,端着盤子颠颠兒跟上去。
兩人才把用過的餐具送至餐具回收處,許靖樞便加快腳步先往樓下走。
許蘊喆始料未及,意外地轉頭。
只見許靖樞回頭朝他揮手,說:“我先回去。你待會兒路過宿舍大院的時候,在門口等我一下吧!”
許蘊喆驚愕,還沒考慮好是否拒絕,許靖樞已經匆匆忙忙地跑了,樓下傳來他的聲音,道:“一定要等我!”
也不知道怎麽的,莫名其妙就變成這樣。許蘊喆生活在一個開客棧的家庭裏,性格沒有因而顯得熱情好客,難道許靖樞的家裏開餐廳,所以他這麽開朗嗎?他開朗得……讓許蘊喆有幾分不知所措了。
回教學區的路上,許蘊喆經過男生宿舍大院前。這裏人來人往,進進出出全是人,樓上傳出歌聲的寝室不只一間,男生們進了浴室,每一個人都能夠變成歌神。
許蘊喆猶豫了一路,最終還是選擇站在大院門口的一棵柳樹下等待。
這應該是許靖樞轉學到他們班上以後,他們持續時間最長的一次交流。真不敢相信,許靖樞轉學到栗山縣高來已經一個月了,他們居然直到剛才才聊了天。
但是,事實上,他們又有什麽可聊的?全憑許靖樞單方面找話題罷了。許蘊喆平時也很少和其他同學聊天,他在班上只有一兩個常交談的朋友。
許靖樞是第一個問他會不會有壓力的同學。
不過,正是許靖樞這麽自然的态度讓許蘊喆有幾分難以适從。他們之中無論是誰,都沒有提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許蘊喆拿不準許靖樞的心思,他如果能夠不放在心上還好,他最好別是因為那晚的事,認為他們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契合,那就麻煩了。
那天的事情對許蘊喆來說實在太尴尬和丢臉了,若要他主動提起,他又拉不下臉面。他偶爾有一種打算“掩耳盜鈴”的念頭,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可是,面對許靖樞的時候,他發現這很困難。
還是找個機會好好地說一下吧,這麽懸着不好。而且,許靖樞這樣主動接近的态度,分明顯出他認為他們應該關系不錯了。許蘊喆在心裏做了決定,要找機會告訴許靖樞,他不那樣認為。
許蘊喆做了決定後不久,許靖樞從宿舍大院裏跑了出來。
甫一見面,許靖樞立刻把手裏的一盒餅幹遞給他,說:“給,這是我爸爸親手做的。”
萬萬沒想到許靖樞會給餅幹,許蘊喆驚愕不已。
“上回我帶了幾盒來,每個寝室都分了。那個時候知道原來你不住生活區。”看許蘊喆遲疑着伸出手,許靖樞利落地把餅幹盒子放進他的手裏,“你放心,這是他昨天烤的。我昨晚出去,回了家裏一趟。”
他翻牆外出上網,竟然還回家了?他的爸爸知不知道自己的兒子逃課?許蘊喆拿着餅幹,吃驚之餘,在心裏哭笑不得。
“這是純手工的,沒有防腐劑和抗氧化劑,你要趕緊吃。”許靖樞說完往後退,“我先回去洗澡了,晚上見!”
許蘊喆還沒看清盒子裏的餅幹花樣,擡頭已看見許靖樞說完便轉身往大院裏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