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6
難得因為考試周而有一個完整的周末,結果家裏卻發生那樣的事情,許蘊喆只覺得這個周末變得無比的漫長。
那兩位原來住在東廂房內的客人,在桃樹被挖走的當晚便退房離開。
彼時許蘊喆只想清靜清靜,未做任何挽留就為他們辦理了退房手續。
等他們走到院子的門口,許蘊喆猛然間想起還有一事,匆匆忙忙地追上去,拜托他們回去以後,不要在網上的買家評論裏寫任何有關當晚的事情,為此,許蘊喆可以給他們一些費用作為賠償。
對方可能看見許蘊喆的态度誠懇,了解他的為難,勉勉強強地答應了他。
不過,許蘊喆看他們的神情,心想他們回去以後,應該不會向家人朋友們推薦這家客棧,他們自己更不會再來了。
那天夜裏的晚些時候,“恢複正常”的許仲言發現家裏的客人都走了,問是怎麽一回事。
許芸婉不答話,許蘊喆也不回答。
許仲言拿他們沒有辦法,對着院子裏因挖走桃樹留下來的那個坑沉吟片刻,再度拿起鐵鍬,平靜地把坑外的土埋了回去。
許蘊喆望着他在月下填土的背影,心中陡然一陣寒涼——外公雖然不記得客人們為什麽離開,卻似乎對桃樹的消失毫不意外。
難不成,他記得是自己挖走了桃樹?思及此,許蘊喆不**向許芸婉。
她靜靜地望着院子裏的許仲言,面容如月光一般皎潔。良久,她擡頭對許蘊喆說:“媽媽會想辦法的。”
許蘊喆的心微微顫動,不确定地問:“外公到底有沒有生病?他記得是他挖走樹的。”
她的面上沒有波瀾,眼神寧和得像是月光,說:“他有病,他應該是有病的。”
過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已經坐在教室裏的許蘊喆想起當時許芸婉的表情,依然沒有辦法完整地對此作出解釋。
許芸婉那樣的表情太陌生了,讓許蘊喆既困惑又隐隐地有些害怕,他預感某件他完全預料不到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那晚最讓許蘊喆感到難堪的,莫過于事情發生時,許靖樞在場。
以往李爽他們雖然也到他的家裏做過客,可是在他們的眼中,許仲言僅僅是一個要求嚴苛又不乏些許親切感的老人。許仲言那麽失态的樣子,以往從來沒有在除了家人以外的其他人面前出現過。
許蘊喆煩躁極了。
為什麽偏偏是被和他并不熟悉的許靖樞看見了?如果是李爽他們,大家彼此是朋友,相互之間總會有心照不宣的體諒,可是對方是許靖樞……
在許蘊喆的眼中,他們之間這樣既算是陌生,又不完全陌生的關系,把他的難堪直接推向了頂峰。幸虧周日返校的晚自習時間,許靖樞沒有出現——CFT聯賽在周日舉行總決賽,許靖樞和錢程他們一夥人結伴去校外的網咖看直播去了。
課程表上雖然安排好了每一節自習課的自習科目,但科任老師平時不一定會出現在教室裏。那幾個沉迷游戲的學生在晚自習的時間裏逃課外出,還能算是“可以理解”。
可是,第一階段大考剛剛結束,緊接着就是公布成績的一周。按照往常的慣例,利用周末時間加班批改試卷的老師肯定會在當晚帶着批改完成的試卷出現。那幾個人明知如此,還逃課外出,真是完全不把老師和高考放在眼裏。
不過,許蘊喆還沒想好怎麽面對許靖樞,故而他不出現倒是最好。
由于大家都知道晚上一定會公布某些科目的成績,所以晚自習的鈴聲雖然響起了,班上的同學還是表現出難耐的興奮,無論是閑談的聲音還是讨論問題的聲音,都不像往常那樣被大家刻意地壓低。
李爽坐在許蘊喆的身後,不知因為亢奮還是緊張,一直在抖腿。許蘊喆的椅背靠在他的課桌上,上課後十分鐘,許蘊喆終于對不斷振動的椅子忍無可忍,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些,遠離李爽的課桌。
許蘊喆驚訝地發現他的同桌似乎不為考試成績的公布感到緊張。
許蘊喆在上課前四十分鐘來到教室自習,當時已經看見倪宗詩坐在座位上看書。現在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倪宗詩幾乎一致保持着原本的姿勢,如同禪定,絲毫沒有被周圍嘈雜的環境影響。
看他這麽努力的樣子,許蘊喆不禁想:希望他這回的考試成績能夠比上一回進步。
“我靠,來了來了。”李爽的激動達到頂峰,許蘊喆已經能夠聽清他課桌的振動聲。
許蘊喆回頭一看,只見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靠挑廊位置的同學正在将一疊試卷分給周圍的同學,而懷中還抱着一大捆試卷的化學老師很快離開了。
李爽摩拳擦掌,道:“改得最快的竟然是理綜!”
明明已經經歷過這麽多次大小考試,可是當剛剛批改統分完成的試卷被送到教室來的那一刻,許蘊喆還是和其他人一樣,難抑緊張的心情。
他的目光忍不住跟着發試卷的同學,過了一會兒,又覺得大可不必如此,于是耐着彷徨不安,試圖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面前的練習題上。
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和許蘊喆只隔了一條走道的葛飒将一張試卷遞給他。
他故作鎮定地接過試卷,一眼看見卷首的分數,心陡然間往下狠狠地一跌。可很快,在不到兩秒鐘的時間裏,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的試卷,密封線外寫的是倪宗詩的名字。
許蘊喆吓出一身冷汗,忍不住在心裏笑話自己太蠢,但平靜過後,又為倪宗詩的這個成績而感到愕然。
“你的卷子。”許蘊喆裝出最平常的樣子,把試卷遞給同桌。
倪宗詩擡頭,接過試卷以前先看了分數一眼,而後輕輕地哦了一聲,把試卷收了回去。
因為同桌的考卷分數,許蘊喆一時忘了緊張自己的成績。為什麽倪宗詩會考得這麽差呢?他明明每天都在努力,而且比平常人努力很多倍了。
許蘊喆既疑惑又惋惜。不久,他的試卷被送至面前,分值是倪宗詩成績的兩倍多。這個成績符合許蘊喆的預期和考後估分,但因為事先看過倪宗詩的成績,他的心裏依然感到不安。
不安倒不是因為此前班主任交代他,要在學習上多多幫助倪宗詩,而是因為他親眼看到倪宗詩那麽勤奮地學習卻換不來可觀的收獲。這實在太不公平了,即使事情沒有發生在許蘊喆的身上,他還是忍不住這麽覺得。
太不公平了。偏偏這樣的不公平,沒有辦法扭轉。
試卷分發結束後,原本就不安靜的教室更加熱鬧,大家都在樂此不疲地交流考試成績,談論試卷上的題目,明明知道老師最終會在某一節課上專門對試卷進行講評,同學們還是更傾向于在講評前弄清試卷上錯題的正确答案。
許蘊喆很快改完自己試卷上的錯誤,把錯題抄在筆記本上。
他忍不住偷看了一眼自己的同桌,驚訝地發現倪宗詩并沒有對試卷進行改錯,還是做着原本正在做的習題冊。
許蘊喆正想主動問問他需不需要自己的試卷看一看,試卷就被葛飒借走了。
楊敏賢前來向許蘊喆借試卷,撲了個空,将目标轉向李爽。結果,他發現李爽正對着另外一份試卷改錯題。
“你看誰的試卷?”楊敏賢奇怪地把他面前的卷子拿起,“哇!原來這家夥這麽牛?!”
許蘊喆才遺憾地告訴楊敏賢自己的試卷不在,聞聲好奇地回頭,見楊敏賢端着試卷咂嘴,便問李爽:“誰的?”
“許靖樞的。”李爽的語氣裏隐隐透露出幾分不服氣,“生物和化學都是滿分,物理錯了兩道選擇題,大題扣了幾分。”
聽罷,許蘊喆不禁錯愕,看向許靖樞的座位。那家夥逃課看比賽去了,此時還對自己的考試成績一無所知,又或者,其實他早已心知肚明。
李爽搶回試卷,數落道:“排隊等着,等會兒給你。你看看你,人家玩游戲,你也玩游戲,人家考這個分數,你呢?考了個什麽鬼?”
許蘊喆看他這明顯是把自己的不良情緒轉移到楊敏賢的身上,不免同情地看向楊敏賢。
楊敏賢被罵完,受不了地翻白眼,吊兒郎當地說:“唉,我是玩游戲,所以考得不咋地。你呢?成天悶頭看書,也沒見考過整天玩游戲的人。”
“滾!”李爽索性下逐客令。
楊敏賢不受驅逐,催道:“趕緊抄,把試卷給我!”
“知道了、知道了,回座上等着,讓我清靜清靜!”李爽煩不勝煩,直揮手。
楊敏賢舉起拳頭做完一個要揍李爽的假動作,回座位上等着去了。
他離開後沒多久,英語老師和語文老師先後送來了試卷。
許蘊喆側着身子,等待同學把試卷發過來的同時,時不時瞄一眼被李爽擺在桌面上的那張寫着許靖樞名字的理綜卷子。
許靖樞的卷面十分整潔,沒有任何塗改的痕跡。
看着這張試卷,許蘊喆想到坐在自己身邊的倪宗詩,還有剛才楊敏賢說的話。誠然,許靖樞的成績确實不錯,可是如果他能夠好好地坐在教室裏上課和自習就好了。許蘊喆不禁這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