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7
全體教研組的老師們全力以赴,用短短一個周末的時間将所有的試卷批改完畢并且統計分數。高三的學生們只得到一段短暫的休息時間——或許沒有,就在返校的當天晚上收獲了他們第一階段的複習成果。
這回的數學試卷上的确有一些題型和相似的題目出現在之前班主任千叮咛萬囑咐的模拟題卷子上,所以據許蘊喆所知不少人的數學考得不錯。可是,他的同桌卻不然。
晚自習下課,倪宗詩從發試卷的同學手中拿回試卷,許蘊喆特意在他收起試卷的同時偷看了一眼他的卷面成績。那分數令許蘊喆的心往下沉了沉。
和對待其他幾門功課的試卷一樣,倪宗詩一拿到試卷便放進課桌抽屜裏了。下課的鈴聲響起,一些同學紛紛離開教室,趁着周圍嘈雜,許蘊喆刻意地輕聲問:“我瞧一瞧你的試卷?看看你是哪方面需要加強。”
已伏案看書的倪宗詩擡頭看他,禮貌地笑了笑,說:“不用了。放學了,早點兒回去休息吧。試卷之後老師不是要講評嗎?”
許蘊喆啞然,只好說:“那好吧。你如果有什麽不清楚的地方,只管問我。”
他點點頭,笑道:“想不到,你挺熱心的。以前沒看出來。”
聞言,許蘊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不知怎麽的,許蘊喆沒有聽出這是一種誇獎,這令許蘊喆的心裏有些不舒服。
許蘊喆知道,自己向來不是一個熱心腸的人,因為他太想離開青川,過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了,這樣的欲望讓他自顧不暇,當然沒工夫主動幫助學習成績差的同學。不過,但凡有同學找他探讨或請教問題,他從來沒有拒絕過。許蘊喆想,自己雖然不熱心,但也稱不上鐵石心腸。
同桌說“以前沒看出來”是什麽意思呢?難道以前他沒有教過倪宗詩功課嗎?明明倪宗詩問過他問題,他也曾主動地詢問需不需要幫忙。這樣不夠嗎?
聽完倪宗詩說的話後,許蘊喆有一秒的詫異。在這一秒的詫異裏,許蘊喆突然發覺自己突如其來的示好格外虛僞。
他早幹嗎去了呢?距離高考還有不到一百天的時間了,他和倪宗詩同桌了幾個月,現在說出這樣的問題,他早幹嗎去了?
偏偏在扪心自問以後,許蘊喆又在後一秒裏忍不住想:他早幹嗎去了?他一直在為了自己努力,他怕自己一旦松懈,就會往下摔,離不開這個地方。發生在倪宗詩身上的事固然不公,可這和他有什麽關系?難道這是他造成的嗎?
懷着這樣反複又矛盾的心情,許蘊喆在教學樓熄燈以後回到寝室裏。
他的室友晚一步回到寝室,洗過澡以後,立刻坐在書桌前看書。
許蘊喆上網發現自己喜歡的CFT戰隊戰敗了,在總決賽上獲得亞軍。
他驚訝極了,忍不住點開比賽視頻觀看,可他忘了戴耳機,激烈的交火聲突然在安靜的寝室裏響起,吓得譚學松整個人在椅子上彈了一下。
譚學松回頭看向他。
“對不起。”許蘊喆已經把視頻退出,尴尬地說,“我忘了戴耳機。”
他面無表情,既沒有點頭,更沒有說話,轉回身去繼續自習。
看着譚學松在燈下用功的背影,許蘊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觀看視頻,坐至自己的書桌前。
可是,在許蘊喆坐下後不久,他身邊的那盞臺燈熄滅了。他驚訝地看向從書桌前起身的譚學松,問:“你要睡覺了?”
“嗯。”譚學松爬往上鋪,很快躺下,“晚安。”
許蘊喆聽得出來,這聲晚安更多是出于禮貌,他回道:“晚安。”
周一的清晨起了大霧,操場上白茫茫的一片。學校因此取消了升旗儀式,改為通過廣播的形式進行國旗下的講話。
坐在教室裏的學生們卻沒有辦法好好地聽學校領導和學生代表的發言,因為早讀課開始後不久,班主任前來把第一階段大考的排名貼在黑板旁,覆蓋了這次考試的考場安排表。
因老師沒有離開,學生們只能按捺着緊張和激動的心情坐在各自的座位上。
許蘊喆又感覺到李爽在後排抖腿,不得不把椅子朝前移。
等到下課鈴聲響起,班主任終于離開,不少同學立即蜂擁至排名表前,查看這回考試的排名情況。
許蘊喆茫然地看着排名表前擁擠的同學們,心中雖有些忐忑,可他和往常一樣,沒有馬上去看。
李爽早就盼着下課了。他第一個沖到黑板前,過了一會兒,他從人群中退出來。許蘊喆好奇地看他,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出結果。
“怎麽樣?”面對李爽,許蘊喆沒有那麽拘束,待他回來後問,“第幾名?”
李爽聳作肩,說:業“第十,沒進年級前五十。”
許蘊喆聽罷不禁可惜,他知道李爽的成績一直在年級前五十附近徘徊。
“你還是第一。”李爽笑道。
他對這個結果不算十分意外,淡淡地笑了笑。他偷瞄了一眼身邊的倪宗詩,想問李爽又不好意思,擔心倪宗詩聽見,只好等人群散了再去看一看。
這事情懸在心裏,讓許蘊喆總沒法安心,他忍不住看了講臺好幾回,不知圍在那裏的同學們什麽時候散開。這時,他看見許靖樞從外面回來了。
這還是許蘊喆第一次看見許靖樞走教室的前門。
他經過黑板前,站在人群的外圍看,但或許離得太遠,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即使是這樣,他可能也沒看清,最後不得不擠進人群裏。
許蘊喆沒想到他會這麽在意自己的成績。他一擠進去,就擋住好幾個人的視線,站在他身後的女生有的踮腳,有的攀住他的肩往上跳。
見狀,許蘊喆才知道原來許靖樞在班上竟然這麽受歡迎。
突然,李爽在後面拍拍許蘊喆的肩,對他說:“那家夥是天才型的。”
許蘊喆聽罷,得知他一定看了許靖樞的成績,便問:“他考得很好?”
李爽努了努嘴巴,露出無奈的表情,說:“咱班第七,年級排四十三。唉!整天和錢程那幾個混一塊兒,在寝室裏也沒見他看過書。我起早貪黑地做題,考得還不如人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吶!”
他雖然這麽說,不過許蘊喆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出生氣的情緒。恰恰相反,他覺得李爽很羨慕許靖樞。
哪裏能不羨慕?不說李爽,連許蘊喆也有幾分羨慕。如果他有許靖樞那樣好使的腦子,會不會也成天打球玩游戲了?許蘊喆不清楚,因為他不會有那種“如果”,所以只能抓住現在這一點點的天賦,拼命抓住。
看完考試排名,許靖樞往自己的座位走。
許蘊喆驚訝地發現許靖樞的臉上沒有了平時那樣清爽的表情,他的眉頭蹙着,若有所思,垂着眼簾像是正想着什麽。
突然,許靖樞在經過許蘊喆的座位旁時,轉頭看向他。
許蘊喆微微一怔,想起那天把他從自己的家裏趕走,不免尴尬。
許靖樞停步,看着他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末了離開了。
“怎麽了?”李爽發現他們的異樣,待許靖樞走遠後,好奇地問。
許蘊喆不知從何說起,也不願告訴李爽周末發生在家裏的事,搖搖頭,道:“沒什麽。”
許靖樞回到座位坐下,忍不住又一次看向許蘊喆。
許蘊喆正和李爽聊天,察覺他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樣回避,而是選擇與他對視。
可許靖樞不知道該通過眼神向許蘊喆傳達什麽,正如同他雖欲言又止,卻不知自己想說什麽一樣。
他只能單單地、毫無意義地看着許蘊喆的眼睛。而他看得出來,許蘊喆的眼神中同樣只有凝視本身,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哎,怎麽樣?考了第幾名?”忽然,錢程往許靖樞的椅子腿上踹了一腳,興味地問。
他雖然提問,可許靖樞聽得出來他對此并沒興趣,只是為他竟然去看排名而感到好笑,用這種問題開玩笑罷了。
“四十三。”許靖樞一點兒也不覺得好笑,回答道。
錢程眨巴兩下眼,笑道:“小子不錯嘛!不愧是從全省第一的學校轉來的,不看書也能考前五十名。我和老王幾個,都是倒數前十。”
聞言,坐在許靖樞前排的顧思酉轉身說:“人家小樞考的是年級前五十好不好?在班上排第七!”
錢程聽罷吃驚得下巴險些脫臼,難以置信地問:“真的假的?你小子偷偷看書複習了吧?!”
“沒有。”許靖樞正為自己沒好好複習而後悔,回答得冷淡。
“沒複習也能考這麽好,真是天才!”顧思酉驚嘆道。
許靖樞假笑了一下,說:“‘天才’這個詞沒那麽廉價。”
“你真別客氣!”錢程往他的肩上重重一拍,替他驕傲道,“你看看有多少人,每天像頭牛一樣埋頭苦幹,考得還不如你。沒複習就能考第七,哎,下回努力一把,考個第一,給哥們兒長長臉!”
錢程說這話時特別得意,聲量很大,引起周圍不少人的側目。
坐在不遠處的許蘊喆和李爽聽見他這麽說,遂将目光投向他。
錢程朝許蘊喆得意地擡了擡下巴,喊道:“哎!許蘊喆,你可危險了。下回第一名不一定是你了!”
許蘊喆早些時候已聽見錢程把勤奮的同學形容成牛,心中感到不快,現在再聽他這麽講,目光自然而然地冷了下來。
“喲喲喲,宣戰的意思了。”錢程看見他擺冷臉,興奮地拍許靖樞的肩。
許靖樞頓時對錢程心生厭惡,說:“行了,別開玩笑。”說完,他不禁斜眼看向許蘊喆。
許蘊喆看了他一眼,眼神還是和剛才那樣沒有內容,末了轉回身去。
“小樞,怎麽考得那麽好,還不高興呢?”顧思酉看出他的郁悶,關心道。
許靖樞搖搖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原以為能排個前三十名,想不到大家的整體水平挺高,看來我下回真得認真考了。”
“哇!”顧思酉驚嘆,臉上寫滿了期待。
許靖樞淡淡一笑,心想這回真是驚險,差點兒沒考進年級前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