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9
眼前的情況讓許蘊喆無解,他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室友和同桌的離開讓許蘊喆産生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難道說,他的存在對其他人來說是一種傷害嗎?這真是太荒唐了。
洗過澡,許蘊喆坐在床上,要看比賽視頻的念頭從腦子裏出現,可想到上鋪已空,又将這個念頭甩出去。他起身坐在書桌前,找出一套試卷打算寫一會兒。
不知道他的新室友會是誰?下一個人,會不會也因為“壓力太大”而離開呢?許蘊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雖很想靜下心來,但總有相似的想法重複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篤篤篤!篤篤篤!
突然,門外傳來敲門聲。
許蘊喆吃驚地看向門口,再看一眼手表,已經過了生活區的熄燈時間,會是誰來?
“誰?”難道是老師?或者,搬往其他小宿舍的譚學松發現有東西落下,回來取?
門外沒有回答,更讓許蘊喆狐疑。難道是聽錯了?畢竟平時這個時候,應該已不會再有人出現了。
篤篤篤!
正在許蘊喆決定無視時,敲門聲又出現了。
總歸不可能有什麽危險,許蘊喆雖心裏已對門外這個不回答的人感到不滿,但也起身開門了。
當把門打開,看見抱着鋪蓋和被褥站在門外的許靖樞,許蘊喆呆住了。
什、什麽?
“嗨,晚上好。”許靖樞笑着沖他打招呼。
眼看他自作主張地要進門,許蘊喆連忙張開手臂攔住門,莫名其妙地看他,問:“什麽情況?”
許靖樞戴着眼鏡,聞言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道:“忘了介紹,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新室友了。”
從許蘊喆看見他這樣出現在寝室門口,心裏已有預料,不過,哪裏有人這樣出現的?在整個校園已經萬籁俱寂的時候,突然抱着一床被褥出現,這是許蘊喆見過最奇特的搬寝室方式了。
許靖樞看他依然寸步不讓,便道:“我這回考試進了年級前五十,向學校申請教學區的小宿舍。宿管那邊已經同意了!”趁許蘊喆聽他說話,他貓腰試圖從許蘊喆的手臂下鑽進門。
可惜他倆長得差不多高,許靖樞又抱着鋪蓋和被褥,這招完全行不通,最後還是許蘊喆為了避免碰撞,把路讓開了。
“剛開始,他們讓我等安排,”許靖樞進屋後看了看,将帶來的東西往上鋪放,“我聽說這間寝室會空出一個床位,立刻見縫插針說要住這間了。”
見縫插針?他怎麽說得出口?許蘊喆語塞半晌,道:“你故意的吧?”
許靖樞鋪開自己的鋪蓋,回頭問:“你指哪件事?”
許蘊喆再度接不上話。
眼看着許靖樞脫鞋爬上床,開始整理他的“新床位”,許蘊喆的頭開始痛。他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空蕩蕩、黑幽幽的走廊,只好硬着頭皮把門關上,說:“哪有人搬寝室先把鋪蓋搬來睡,其他東西也不搬的?”許蘊喆瞧着,這家夥連拖鞋也沒帶,這算哪門子的入住方式?
“沒辦法,我迫不及待嘛。”許靖樞驚喜地發現被自己包在被子裏的睡衣,他坐在床沿,兩條長腿往下挂着,“而且,宿舍大院的門要關了,我一時也沒法把所有的東西全搬過來。”
許蘊喆發現他們對話題的重點出現了偏差,索性直接問:“你不會等明天再搬嗎?”
“剛才說了,我迫不及待。”說着,他沖許蘊喆眨了一下眼睛。
許蘊喆頓時氣得再也不想說一句話了。
盡管許靖樞連拖鞋都沒帶就揚言已經住進來的行為在許蘊喆的眼裏實在滑稽又匪夷所思,可許蘊喆最終還是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因為他找不到理由推翻這個結論。
一來,如果他的新室友真的另有其人,那許靖樞很有可能在住了一晚以後又卷着鋪蓋離開,這麽一來,荒唐簡直更進一層。許蘊喆可不願意相信還有比現在更荒唐和滑稽的事情發生。二來,連他自己也是在不久前得知譚學松要搬走的,許靖樞能這麽快的行動,說明他應該很關注搬寝室的事,所以許蘊喆只能相信是真的了。
不過,即使相信了,他依然認為這是一種“變故”。為什麽?自從那天在生煎鋪子裏見過許靖樞一面後,他的生活就開始不斷地出現令他措手不及的事呢?
許蘊喆一方面在心裏抱怨,一方面又無計可施,只好接受了。他不可能向班主任報告,說自己不願意和許靖樞住在一起,畢竟他才以自己“強大的存在感”逼走了一位室友,現在可不想再以這種任性的方式出現在班主任的面前了。
眼看時間已經過了零點,許蘊喆懷着對這場“變故”的難以接受,躺到床上。這根本不是他平時要睡覺的時間,他只不過想以這種形式暗示許靖樞——他要休息了,拒絕交談。
許靖樞也許真的收到他的暗示,在許蘊喆躺下後,再沒有說話。
許蘊喆發覺他刻意地放輕了腳步聲。他往外面去了一趟,虛掩着門,過了一會兒又回來,臉上帶着水跡。許蘊喆突然想起,許靖樞或許還沒有拿到寝室的鑰匙。
“我關燈了?”許靖樞關上門,回頭問。
“嗯。”許蘊喆轉身,面對牆。
很快,寝室裏的燈熄滅,周圍漆黑一片。許靖樞的腳步很輕,像貓一樣沒有聲音,直到突然咚的一聲。
許蘊喆吓了一跳,沒辦法在黑暗裏看見人影,問:“怎麽了?”
“踢椅子上了。”許靖樞的聲音微微發顫。
許蘊喆打開手機的閃光燈,照出一片光亮,心想許靖樞吃了痛,怎麽也沒喊一聲?
“謝謝。”許靖樞借着光源找到床位,爬往上鋪。
許蘊喆擡頭看見上鋪有新的燈光,便把自己的手機閃光燈關閉了。
原本,許蘊喆因為室友不打招呼就離開而有些郁郁,不過這種情緒在許靖樞不打招呼就出現以後,消失了。
許蘊喆的腦子只顧着處理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但書桌空出一張、擺放在床底的行李箱少了一個,這仍然讓許蘊喆感覺有一絲不真實。
他一直想離開青川,說不定有些人也希望他走吧。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許蘊喆還是睡不着,他聽見自己的上鋪輾轉反側,想了想,喊道:“許靖樞。”
“嗯?”他很快回答。
這仿佛早在等待交流的态度讓許蘊喆不免發窘,半晌,他問:“你為什麽要搬到這裏來?”
“嗯?”許靖樞意外地說,“我以為答案已經非常顯而易見了。”
聽見這種答案,許蘊喆真不知該說他正經還是不正經,于是又被他堵了一遭。過了一會兒,他說:“你知道原本和我住在一起的人,為什麽會搬走嗎?”別人巴不得要搬走,而這個人卻“迫不及待”地要搬進來。
“嗯……”許靖樞思忖片刻,說,“大概因為他不知道和你住在一起有多好吧。”
聽罷,許蘊喆再度啞然無語。
看來他倆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正常的交流了,許蘊喆的心裏這麽想,打算放棄,直接睡覺。
可是,許靖樞卻道:“不說這個了。喂——”他從上鋪伸下一只手,拿着點開屏幕光的手機往下鋪晃了晃,“既然以後是室友了,交換一下聯系方式吧?我猜,你一定沒記我的號碼吧?”
手機的屏幕光在黑暗中顯得昏暗,許靖樞的眼睛卻格外明亮,許蘊喆看他從上鋪往下探身子,仿佛要倒挂在上面,不免覺得驚悚。聽他這麽問,許蘊喆立即知道他指的是上個學期發生的那件事,頓時又窘又煩,淡淡地說:“我猜,你一定已經有我的電話了。”
“哇!”許靖樞驚喜地看他,往下倒挂的身體傾斜度更高了。
許蘊喆看得心裏發毛,真怕他一不留神因為重心不穩摔下來。
許靖樞猜得完全沒有錯,他确實沒有記下寫在便簽本上的號碼,不過他完全聽得出來,許靖樞是故意搬出這件事揶揄他。
至于他的态度,既然許靖樞已經三番五次表現得那麽明顯了,如果他再裝傻,那恐怕就是真的傻。許靖樞想知道他的電話號碼還不容易嗎?班上不少同學有他的電話,随便問問就能問到。
許蘊喆懶得理他。
許靖樞卻不放棄,笑道:“不過,流程我們還是走一下吧?”
聞言,許蘊喆被氣笑了,忍不住道:“神經病。”等他罵完,許靖樞終于肯停止他那個極其危險的動作了。
通過牆面上熹微的光,許蘊喆知道許靖樞還沒有睡。
沒過一會兒,他放在枕頭旁的手機響了。他雖然吃驚,但也不算被吓着。看着手機上顯示的陌生來電,許蘊喆不假思索地拒絕接聽。
“這是我的號碼,這回要加進通訊錄裏了。”許靖樞提醒道,“聽到了嗎?”
許蘊喆正存號碼,名字輸到一半,聽見他居然用交代的語氣說話,不禁怔了。“加了。”許蘊喆忍着氣,冷淡地回答。
許靖樞驚喜地哇了一聲,又往床外探出身子,問:“是剛加的還是原本就加了?”
許蘊喆克制了幾秒,擡起頭,面對他雀躍的表情,冷冷地說:“你找打嗎?”
他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把身子收回去了。
當他們的手機屏幕光熄滅,房間再次變得漆黑一片。
許靖樞笑道:“其實你之前有兩次機會存這個號碼。我留字條給你那次,還有上回訂你家的房間住,我在訂單裏填了聯系人號碼。不過……”
“我不是已經存了嗎?哪兒來這麽多廢話?”許蘊喆不耐煩地打斷他。
“哦。”應完,許靖樞忍不住笑起來。
雖然他不是哈哈大笑,可是在靜谧當中,許蘊喆能夠聽出他的氣息裏伴着陣陣的笑意。
許蘊喆聽了一會兒,忍無可忍道:“你有病嗎?大晚上的。”
“興奮嘛。”許靖樞想忍住笑,又忍不住,“對了,許蘊喆,我剛才突然發現‘訂你家的房間住’,這麽說好有趣!”
許蘊喆聽罷耳朵發熱,沉聲道:“神經病。”
“下回我還能訂你家的房間住嗎?”許靖樞又問。
許蘊喆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麽孽,才要在大半夜裏忍受這一切。他氣得身子熱了,掀開被子,說:“你再不閉嘴,我真揍你了。”
“哦,好吧。”許靖樞的聲音裏依舊難掩笑意,“晚安。”
想不到他竟然沒有糾纏不休,許蘊喆微微錯愕,後知後覺地慶幸,冷淡地說:“晚安。”不料,他才說完,又聽見許靖樞在上鋪笑出聲來。許蘊喆真是忍不住了,罵道:“我靠,不要再笑了!”
“哦,好。”許靖樞努力地憋住笑,好不容易才盡可能地說出平靜的兩個字,“晚安。”
在這聲晚安以後,許蘊喆依舊能感覺到自己的上鋪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
也許真如許靖樞所說,他太興奮了,所以睡不着。
許靖樞造訪前,許蘊喆仍為譚學松的不告而別感到郁悶,經過許靖樞這麽一鬧騰,對于此前的不快,許蘊喆沒有那麽挂心了。
無論譚學松因為什麽原因離開,壓力大也好,讨厭他也罷,總歸還會有其他人因為喜歡他而想辦法參與到他的生活中來。雖然他看不慣許靖樞的一些行為,也常常被許靖樞說的話氣得無話可說,可是此時此刻,許蘊喆突然感到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