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7
許靖樞的媽媽雖然同樣患有精神病,但她的病征和許仲言不一樣,許靖樞不知道家中有一個那樣的病人是怎樣的感受。
可是,光看視頻裏失控的場面和許蘊喆在裏面忙亂的動作,許靖樞便能想象出當時的情況多令他不知所措和難堪。
天,怎麽會這樣呢?許蘊喆太無辜了,他什麽也沒有做錯,為什麽要經歷這些?
後來,他們把外公帶到哪裏去了?帶回家了嗎?有沒有送醫院,是不是送醫生了?許靖樞偷偷問過同桌和鄰座,但大家對此都不知曉,也沒有人敢問許蘊喆。
确實,這實在太傷許蘊喆的自尊心了。要知道,在那之前,許蘊喆剛作為學生代表在全體師生和家長的面前發言,大家都見過他、認得他。
然而,那樣如星般閃耀的時刻過後沒多久,許蘊喆就迅速地被跌落谷底,成為所有人議論的對象。
他不是自己失足跌落的,他是無辜地被自己的外公拽落的。
想到自己在靜安沒有關注過成人禮,回來後也不在意這件事,沒先問問大家成人禮上有什麽特別的事發生,許靖樞後悔極了。
如果他問了,一定早知道發生過那種事,他就不會還那麽不知趣地逗許蘊喆了。
就算他剛回來時沒有問,怎麽沒在寫完作業以後問呢?
明明看出許蘊喆的心情不好,不願意搭理自己,也不先問問其他人,偏偏選擇自以為是地逗許蘊喆玩兒,讓他在課堂上被吓成那樣,再次成為全班同學的焦點。
難怪許蘊喆那樣看他,他一定恨死他了。
甫一下課,許靖樞立即起身,想向許蘊喆道歉。
奈何課間操的廣播聲響了起來,大家都紛紛離開座位,從教室魚貫而出,要前往操場做操。
許靖樞被人群阻攔,很難追上許蘊喆。他喊許蘊喆的名字,但許蘊喆不但不等他、不回頭,反而越走越快了。
從一些同學之間穿過,許靖樞順着樓梯往下跑,好不容易再次看見許蘊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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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蘊喆,你等等我!”許靖樞喊着,可他的腳步沒有放慢或停留。
許靖樞無法,只好再快一些,追上後拉住許蘊喆的手。
許蘊喆像觸電一樣,迅速地甩開他的手,冷漠的眼睛裏含着一層恨意。
許靖樞看得心頭一驚,見他要走,忙又拉住他,說道:“許蘊喆,對不起,我先前不知道發生了那樣的事。我不是故意的。其實,精神病人确實會那樣反複無常,以前我媽媽生病的時候……”
不斷有同學從他們的身邊經過,只有他們站在原地,聽見許靖樞提到“精神病人”四個字,許蘊喆的心驟然發緊,咬牙切齒地打斷道:“滾。”
許靖樞愣住,讷讷地問:“什麽?”
“我叫你滾,別再來煩我。”許蘊喆說完,轉身繼續下樓。
許靖樞忙跟上,說:“我是關心你。”
“我不需要!”許蘊喆吼道。
他們之間的言語摩擦很快被其他同學發現,但他們看見許蘊喆劍拔弩張的氣勢,都不敢靠近,只敢在路過的時候偷偷地斜眼看他們,又在快步離開以後和周圍的人議論兩句。
許蘊喆受夠了這樣的眼神,疾步往前走,連課間操也不想做,下樓後清靜的方向走。
可是,沒過多久,許靖樞又追上來了。
許蘊喆走得很快,但很快被奔跑的許靖樞追上。
許靖樞在後面握住他的肩膀,說:“許蘊喆,你聽我說。”
許蘊喆忍無可忍,撇開他的手之後,轉而抓住他的衣襟。
許靖樞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腕,想掙開。
但許蘊喆沒有給他機會,手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抓得更緊,硬是把他拖往角落,按在牆上。
許靖樞被吓得心髒劇烈跳動。許蘊喆的氣息迅速地逼近他的身體,他看見許蘊喆的臉在自己的眼前無限放大。許蘊喆的眼神裏有火焰,像要毫不留情地把他燒幹淨。
“許靖樞,我最後說一次。”許蘊喆盯着他的眼睛,盯得他連眼珠子也不敢轉一下,“別再煩我。我和你不一樣,你要怎麽玩兒是你的事情,但我玩不起。別再和我說話。否則,我一定不會再對你客氣!”
說完,許蘊喆放開抓住他衣襟的手,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他走遠以後,許靖樞才敢大口地呼吸。
他按住自己的心口,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動,強烈得想要跳出來一般。
許靖樞吓出了一身冷汗,過了好一會兒,依然心有餘悸。
太可怕了。許靖樞費力地咽下一口唾液。原來,許蘊喆真正生氣時是這樣。許靖樞怎麽也想不到,會是這樣。他再也不能和許蘊喆說話了嗎?許蘊喆是不是再也不會理他了?
許靖樞委屈地咬住嘴唇,心裏難過極了。
他如果知道許蘊喆會這麽生氣,剛才就不會那樣纏着他……
但是現在這麽說,又有什麽用?都來不及了。他把事情搞砸了。
萬一今後他和許蘊喆的關系真就這麽結束了,真的不會再說話了,那全是他導致的。許靖樞揉了揉眼睛,不知所措地蹲在角落裏,腦子裏亂成一團,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許靖樞沒有去操場,他直接回了教室。
茫茫然地坐着,他頭一次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麽辦。
望着空無一人的教室,過了一會兒,許靖樞仿佛聽見空氣中出現了一些窸窸窣窣的響聲。
他甩了甩腦袋。
那些聲音不見了。
但再過一會兒,又出現了新的聲響。
他仿佛置身于成人禮當中。他聽見大家朗誦《禮運大同篇》,又聽見許仲言說話。可許靖樞不知道他說了什麽,所以腦海裏只有許仲言把桃樹刨走時說的“滾”、“去你的”……
許靖樞晃了晃腦袋,心裏直泛酸。同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他該怎麽辦?
雖然他對許蘊喆說宋葦杭也有精神病,他了解那種反複無常。可他其實不了解。
因為患有多重人格障礙的宋葦杭從不會像許仲言那樣,突然間做出常人無法理解的事。
他說得太輕巧了,他不了解。
許蘊喆會那麽生氣和讨厭他,是他活該。
可是,許靖樞知道短時間內自己真的不能再和許蘊喆說話了,否則他們的關系只會滞留在冰點,再也沒有好轉的時候。
雖然他對自己的行為很後悔,也很關心許蘊喆,可他只能忍着。
許蘊喆遇到那種事,一定對他的身心造成了很大的影響。這會不會影響他的功課?
許靖樞既同情和心疼他,又為自己幫不上忙而煩惱。
能幫上點兒什麽就好了,哪怕一點點也好。許靖樞在心裏這麽希求着。
課間操結束後,同學們陸續回到教室裏。
但是,許蘊喆一直沒有出現,直到第三節 課的上課鈴聲響起,他的座位還空着。
許靖樞吃驚不已,問了好幾個同學,包括許蘊喆的好朋友李爽和楊敏賢,他們都不知道許蘊喆去了哪裏。
“剛才下課,看見你倆說話來着。後來你們都沒去做操,還以為在一起呢。”李爽困惑,“你是最後見到他的人吧。”
聽罷,許靖樞咽了一口唾液,又驚又窘,在心裏責怪李爽說什麽“最後”,道:“後來他先走了。”
“可能回寝室休息了吧。看他今天的精神不好,臉色差,黑眼圈很重。”胡倩漪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許靖樞又怪她立這種flag,勉強地點了點頭。
半節課過去後,許蘊喆還是沒有回到教室裏。許靖樞總不能忽略前方那個空座位,更為自己的沖動和不識相懊悔。
他完全沒有心思聽課,一直試圖理清腦子裏的那團亂麻。
許靖樞再次想起視頻裏見到的那個女人,心髒驚得猛地跳了一下。
他摸摸口袋,想起手機被英語老師收繳了,要求他在放學以後找班主任拿。
現在眼看班主任站在講臺上,許靖樞猶豫了一會兒,最後終于忍不住,偷偷地向胡倩漪借手機。
胡倩漪知道他的手機被沒收了,聞言瞪圓了眼睛。
“借一下,一下下而已。”許靖樞雙手合十,作請求狀。
胡倩漪不情不願地把手機交給他,小聲道:“小心點兒。要是被沒收,我和你絕交!”
聞言許靖樞問:“裏面有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嗎?哎——我開玩笑、開玩笑。”
終于,許靖樞在同桌反悔以前,借到了手機。
這回,許靖樞直接将手機調至靜音,以防萬一還插上耳機,準備齊全後才搜索視頻。
可是,他居然找不到那個視頻了!
許靖樞難以置信,憑着記憶中發布者的網名,找到發布者的主頁。再三尋找後,他不得不承認那個視頻已經沒有了。
是被删除了嗎?
或許是。這個發布者在個人信息裏填寫了自己是栗山縣高的學生,或許學校不希望社會上的人談論此事,給成人禮抹黑,所以找到這個發布者,讓他删除了視頻。
許靖樞再重新使用各種他能夠想到的關鍵字進行內容搜索,同樣沒有找到與那則鬧劇有關的消息或言論。
明明是給在場者留下深刻印象的事,卻變得像沒有發生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