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2
許蘊喆最近常常笑了。
這是許靖樞在晚上睡着以前,腦海裏浮現的最後一個想法。
他睡得很深,可大概是和許蘊喆聊過《雪街》的緣故,他竟然夢見了電影裏的情節。他夢見宋葦杭躺在産床上,為了生育,累得滿頭大汗,不斷地用力,叫苦不疊。她喊着不要生了,不要生了,緊緊地握着醫生的手。
畫面切換至醫生的視角,有一個很大的特寫,拍攝了醫生的眼睛。
許靖樞認不清那雙眼睛,只覺得毫不陌生。
最後産房裏全是血,還有孩子哇哇的哭聲。嬰孩長了一張和許靖樞一模一樣的臉,許靖樞被怪誕的畫面吓醒了。
許靖樞被吓得不清,抓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見到還早,又渾渾噩噩地繼續睡了。
他再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起床的第一件事,是給許蘊喆發信息。許靖樞躺在床上,拿起手機。
許靖樞:早!起床了嗎?幹什麽呢?
發完,許靖樞一直舉着手機,希望下一秒鐘就能見到許蘊喆的回複從消息框裏蹦出來。可惜,消息框遲遲沒有出現“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他納悶極了。
他打了個哈欠,打定主意直接去“江南庭院”找許蘊喆。
這時,手機響了,他連忙拿起手機,見到許蘊喆回複的信息,吃驚得睜大了眼睛,接着忍不住笑出聲。他坐起,輸入信息問:怎麽沒和我說一聲,自己去了?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嗎?
許靖樞特意看了看時間,這才早上九點,而許蘊喆已經在淮左了,說明他起碼在七點前就出門了。想到許蘊喆在休息的日子裏起個大早,只為了去幫他買新的電瓶,許靖樞不禁心疼。
他巴巴地等許蘊喆回消息,結果,許蘊喆回複道:神經。
許靖樞忍住笑,索性直接給他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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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許靖樞甜膩膩地叫道。
許蘊喆沉默片刻,冷冷地說:“你正常點兒。”
“哦。”許靖樞清了清喉嚨,臉上的笑容卻怎麽也消不掉,問,“你很早就出門了吧?”
他的語氣平淡,道:“還好。”
“多早?”許靖樞窮追不舍。
“和平時起床的時間一樣罷了。”許蘊喆依舊波瀾不驚。
許靖樞嫌他無趣,可猜想現在許蘊喆的心裏指不定怎麽波瀾起伏呢。他高興得很,才不管許蘊喆是不是不耐煩,說:“我等會兒去淮左找你,我們約會好不好?”等了片刻,他沒聽見許蘊喆回答,又說,“要不,等你回來了,我們一起在我家或者你家自習?反正,約個會吧!我們還沒有約過會。”
半晌,許蘊喆問:“我們沒約過會很奇怪嗎?”
“當然了,我們都認識快半年了。”許靖樞理所當然回答。
許蘊喆又不說話了。
許靖樞忍住笑,忍得挺辛苦。
“那你到淮左來吧,我們在這裏見。”許蘊喆最終說。
“好!等會兒見!”許靖樞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他正要挂電話,又聽見許蘊喆問:“你吃早餐沒?”
許靖樞一怔,說:“沒,我剛起床。”
“吃過早餐再坐車吧。再見。”許蘊喆說完,挂了電話。
真是個別扭的人,許靖樞聽着電話裏的嘟嘟聲,撇撇嘴,又笑了。
想到很快就要和許蘊喆開始一整天甜蜜的約會,許靖樞一刻也不想在家裏多呆了。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換衣服、洗漱,特意用洗面奶洗了臉,還抹了潤膚露。他甚至洗了個頭,把頭發吹出一個最近網絡流量小生流行的發型,但是,他對着鏡子看了半天,越看越奇怪,還是又把頭發淋濕,打理成平常的樣子。
許靖樞在房間裏轉悠了半天,幾次經過鏡子前,看着裏面的自己,總為形象感到不滿意。
為此,他先後換了三套衣服、兩雙鞋,等他好不容易決定穿什麽衣服出門,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分鐘。
而他又在鏡子前站了五分鐘。
這樣會不會看起來太普通了?和平時一模一樣。
許靖樞摸着下巴煩惱,突然眼睛一亮,從抽屜裏找出一只藍寶石的耳釘戴上。
這是他去年生日時,傅紅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可是,許靖樞太長時間沒戴耳釘,光是重新戴上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疼得他龇牙咧嘴,險些以為耳垂會紮出血來。好在最後戴上了,耳朵也完好無損,許靖樞對着鏡子看了看,松了一口氣,噴上香水後,終于可以出門了。
許靖樞興致勃勃地下樓,很自然地要告訴許硯深,他的兒子将要進行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約會了。
可是,他沒想到來到樓下,竟見到許芸婉坐在店裏。
許靖樞吓得蹲在樓梯上,但想了想,覺得自己大可不必做賊心虛,畢竟他和許蘊喆的事情,家長已經知道了。
他打算堂堂正正地下樓,可見到許硯深坐在許芸婉的對面,又好奇地繼續蹲着,想偷偷地看一看他們兩人是怎麽相處的。
雖然早就知道他們兩人正在交往,而且交往之深在自己的想象之外,可是許靖樞從來沒有見過爸爸和許阿姨相處的模樣。
爸爸是怎麽和許阿姨相處的?媽媽已經離開很長時間了,可許靖樞依然記得爸爸待媽媽的溫柔和寵愛,現在見他面對另一個自己愛的女人,許靖樞免不了好奇。
可是,眼前的景象讓許靖樞失望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在公共場合的緣故,許硯深和許芸婉兩人說話的神态都帶着一種客套和禮貌,像是兩個普通朋友,許靖樞絲毫看不出他們是一對戀人。
許靖樞洩氣,撇撇嘴,正要轉身上樓,從另一側的樓梯往外走,突然看見許芸婉把一只便當盒放在桌上。
他趴在欄杆上,伸直脖子眺望,終于看見許硯深的臉上出現了像小男孩一樣驚喜的表情。
許硯深驚喜地打開便當盒,反複看了許芸婉幾回,拿過一旁的濕毛巾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從便當盒裏取出一個三角飯團。他吃了一大口,還沒嚼,已經連連點頭,稱贊好吃。
看到爸爸這副傻乎乎的樣子,許靖樞忍俊不禁,而從許芸婉低頭微笑的側臉,他也能看出這是一種愛情。
上午的陽光透過大窗戶,很好地灑進餐吧裏。
許靖樞看着爸爸和阿姨坐在窗戶旁愉快地聊天,心中踏實許多。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轉身上樓,從另一側樓梯走出房屋,不向他們打招呼道別了。
這麽一來,許靖樞沒有辦法從餐吧的櫥窗裏拿面包和牛奶當早餐吃了。
想到可以和許蘊喆約會,又想到爸爸和阿姨也在約會,許靖樞的心情格外輕松和愉悅。他随意地走進一家早餐鋪子裏,買了一屜小籠包和一碗清湯,坐在鋪子裏吃。
自從從梅引轉學,不再在酒吧裏打工,許靖樞有一段時間沒有坐在類似的鋪子裏吃這類小吃了。
蘸着蘸料,許靖樞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許蘊喆的時候。
那是在酒吧街的生煎店裏,當時他們坐在一起吃生煎——當然了,确切地說,他們只是拼桌。
許靖樞到生煎店時,店裏剩下的座位不多,無論他坐進哪個位置,都需要拼桌。明知道彼此不會有交流,可許靖樞還是照着習慣,選了一個看起來最順眼的“同桌”。
其實,許蘊喆遠非“順眼”可以形容了。
因為爸爸曾經是導演的關系,許靖樞從小見過一些明星,但真正讓他在看了一眼以後覺得“真帥”的素人,許蘊喆是第一個。所以,當之後許靖樞又在商場的西餐吧裏見到許蘊喆,他便想知道許蘊喆的姓名了。
可惜,許蘊喆太細心,沒往結賬的小票上簽字。
無論如何,他們是有緣分的,哪怕在那晚以後,許蘊喆沒有聯系他,讓他有些失望,不過他們現在不也在一起了嗎?
而且不久之後,他們還能成為一家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真是太好了。許靖樞津津有味地吃包子,期待他們的約會。
吃着吃着,許靖樞竟然看見許芸婉從早餐鋪子的門前經過。他驚訝極了,心想她怎麽這麽快就回家了?不在他的家裏和許硯深多待一會兒嗎?
正在這時,坐在蒸爐前包小籠包的一位老婆婆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婦人,小聲道:“哎、哎,回來了。”
“哎喲,真是越來越花枝招展了。”那婦人酸溜溜地說。
才從門外經過的只有許芸婉一人,許靖樞聽見她倆對着門外議論,不由得愣住。
“這是老許瘋了,管不着她了,又出來勾引男人了。”婦人說着,鼻子皺了皺,“和她媽一樣,都是狐貍精。”
聽她在背地裏這樣說許芸婉,許靖樞厭惡地皺起眉。
老婆婆往包子皮裏塞肉餡,唏噓道:“老許這輩子,過得還真夠慘的,瘋了也是一種解脫!”
“怎麽不是?”婦人瞪圓眼睛,道,“好不容易從外地讨了個老婆,結婚沒多久,老婆生下孩子就跟野男人跑了。他自己含辛茹苦把孩子養大,結果才長好呢,又跟男人跑了。”她冷哼一聲,“最後還不是被男人始亂終棄?抱了個孩子回來,還得老許幫忙養着。老許是真可憐!”
老婆婆又一次嘆氣,仿佛十分可憐他們議論的男人,道:“唉,他女兒跑掉那一年,他是真慘吶!客棧也不開了,成天把自己關在家裏不出門。整整一年咧!要不是他女兒回來了,他非得從那時就瘋了!”
許靖樞聽罷愣住。
“就是,就是!”婦人斬釘截鐵地同意,跟着嘆息,“他也真是心善,委曲求全。女兒不檢點,突然抱了個外孫回來,他還高興壞了,說家裏又多了個孩子!哪裏有那麽好的人呢?”
老婆婆搖頭,嘆氣道:“現在瘋了,可見也是這麽多年,憋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