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1
拿着布丁回房的路上,許蘊喆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明明先前在許靖樞的家裏,他還為擔心許靖樞貿然向許芸婉出櫃而猶豫帶不帶他來,結果回到家,反而是他自己告訴許芸婉了。
想到媽媽的話,許蘊喆的心情沉重,可再想到已經踏出這一步,以後少了些困難,他還是忍不住高興了。
如果告訴許靖樞,那家夥一定會高興得跳起來吧?想到許靖樞開心的樣子,他輕輕笑起來。
聽見開門聲,許靖樞回頭,看見許蘊喆臉上的笑容,問:“什麽事這麽高興?”
“喏。”許蘊喆把布丁給他。
許靖樞揭開布丁上的錫紙,臉上依然寫滿好奇。
許蘊喆等他吃了一口,問:“苦不苦?”
他咂咂嘴,說:“還好。”
“你比我媽媽能吃苦。”許蘊喆靠着書桌坐,說。
“阿姨覺得苦嗎?”許靖樞不禁後悔了。他看許蘊喆幹坐着,沒有吃布丁,問:“你也覺得苦嗎?”
他搖搖頭,說:“我還沒吃。”
許靖樞聽了,舀一勺布丁,擡起胳膊,遞至他的嘴邊想喂他。
許蘊喆到底還是羞于這樣的親密,接過勺子吃了布丁,再把勺子還給他。
見狀,許靖樞抱憾,可想許蘊喆畢竟願意和他用一個勺子,已經很不錯了。之前,他連互相往餐盤裏夾菜也不好意思。“苦嗎?”他問。
許蘊喆答道:“還行。”
“我們都比阿姨能吃苦。”許靖樞笑着說了,低頭繼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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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布丁的模樣,許蘊喆俯看良久,想了想,按捺心中激動的心情,平靜地說:“剛才,我向我媽媽出櫃了,告訴她我們的事情。”
聞言,許靖樞險些被才入口的布丁嗆了。他捂住嘴巴,好不容易才順住氣,沒讓布丁從嘴裏噴出來,悶悶地咳了兩聲,眼睛溢出淚來。他揉揉眼睛,難以置信地瞪他。
“她同意了。”許蘊喆微笑道。
許靖樞的眼睛瞪得更大戲。瓜他顧不上放下布丁杯子,噌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抱住許蘊喆道:“真的嗎?真的嗎?她真的同意了?很坦然地同意了嗎?”
許蘊喆就知道他會這樣,确定地點頭,道:“嗯,她同意了,沒有猶豫地同意了。”
“太好了!”許靖樞激動得跳起來,卻不小心颠出杯子裏的布丁。他哎呀叫了一聲,四處找紙巾。
許蘊喆找到紙巾,抽出幾張遞給他,蹲下把灑落的布丁抹除。
許靖樞擦着手,反應過來後,又覺得這樣的發展應該是預料之中。
其實,許芸婉應該早就從許硯深那裏得知他們的事了,否則,上回她也不會說幫忙勸他們和好這樣的話。他又何曾不是早就向許芸婉透露了自己對許蘊喆的心意?
或許從頭到尾,會為了該不該承認、怎麽承認苦惱的人,只有許蘊喆一個人而已。
但是,他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呢?決定向媽媽承認,自己喜歡一個男生的時候。許靖樞看着他把紙巾拿往角落垃圾簍丢的背影,忽然感到自己喜歡死這個人了。
還沒等許蘊喆轉身,許靖樞快步走向前,從背後抱住他。
許蘊喆一愣,只當他是高興,笑了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
許靖樞不放開他,賴在他的背上。過了一會兒,他問:“以前你和前女友交往,也是這麽快就告訴阿姨嗎?”
聞之,許蘊喆驚愕。之前他們很少提起奚蕾,而且許靖樞給出的反應,也讓許蘊喆以為他根本不在乎這個前任,怎麽現在突然問起了?許蘊喆尴尬,半晌嗯了一聲承認。
許靖樞心中一動,收緊手臂,道:“你真好!”
許蘊喆聽完,啞然失笑。
許靖樞松手,等他轉身,帶着滿心的期盼試探問道:“可是,我們都是男生,你告訴阿姨,不怕她不同意嗎?”
“怕,但是……”許蘊喆淡淡一笑,“遲早要說的,早說比晚說要好一些。如果她不同意,我再想辦法就行了。而且,從小到大,她從沒反對我什麽,我有什麽心願,她都盡量滿足我。除非……”
看他的表情突然惆悵,許靖樞小心地問:“除非?”
許蘊喆斂起憂郁,微笑道:“除非我外公不同意。”
許靖樞聽罷心裏咯噔了一聲。他想了想,笑道:“我爸爸媽媽也是,他們很疼我,我想做什麽他們就讓我做什麽。除了不同意我找‘媽媽’以外,我爸沒有反對過我。他雖然不同意吧,只是不支持我,不給我路費罷了。我自己掙錢存好了路費,他也不管我的。”
看他說得得意,許蘊喆不禁覺得好笑。他點了點頭。
“我們有這樣的爸爸媽媽,真是太好了!不是嗎?”許靖樞說。
他說得天真,許蘊喆卻忽然蹙眉。他遺憾地說:“我爸不是。”
許靖樞一愣,小聲說:“沒聽你說過你爸爸。”
他怎麽說呢?許蘊喆有時覺得自己一無所知,有時又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他平淡地笑了一笑,說:“不說也罷,不重要了。”
看他不願意提,許靖樞只好收起好奇。
兩人面對面,一時沒有說話。
許靖樞難得地一直低頭,許蘊喆看了他一會兒,抿了抿唇,猶豫道:“今晚……你住這兒嗎?還是回去?”
聽罷,許靖樞猛地擡頭,恰好看見許蘊喆迅速地把目光移走了。
俄頃,許蘊喆尴尬地重新看向他。
許靖樞抱歉地說:“我答應我爸,要回去睡覺的。”
許蘊喆聽得面紅,清了清喉嚨,道:“嗯,那晚點兒我送你回去。再坐會兒吧?吃布丁。”
“嗯!”許靖樞抖落抖落緊張的心情,回到書桌旁,重新拿起布丁杯子,忽然回頭道,“等會兒,我們散步回去吧?”
許蘊喆走近,接過他遞來的另一個布丁,點頭道:“好。”
吃完布丁,兩人又在房間裏閑坐了一會兒,許靖樞終是要向許芸婉道別了。
聽說許蘊喆要送許靖樞一起走,許芸婉的面上掠過一絲猶豫,末了微笑點頭。
許蘊喆和許靖樞都發現了她這一秒的猶豫,走時不太放心。兩人遲疑着出門了,多走兩步,許蘊喆還是決定照原先說好的,陪他散步回家。
小的時候,網絡信息沒有現在這樣發達,古鎮名不見經傳,游客原沒有現在這麽多。
那個時候的夜晚,鎮上也沒有那麽多的紅燈籠。
許蘊喆那時怕黑,很少在晚上出門。而當他敢一個人在夜裏出門時,鎮子裏已經多了絡繹不絕的游客。
周末的夜晚,家家戶戶的門前都被高懸的燈籠照亮,商戶的叫賣聲和游客的談笑聲使燈火看來更加闌珊。
他們并肩走在人群之中,偶爾看一看店鋪裏售賣的吃食和飾品,俨然也像是鎮中的游人。
許蘊喆以前煩透了這樣的吵鬧,現在有許靖樞在身邊,反而覺得這些平時根本不屑一顧的東西也有幾分有趣了。
離開主街道後,小路上的人變少了。
青石板上映着的燈光沒有了游客的身影,顯得格外寧靜。
走在燈下,許蘊喆時不時聽許靖樞說他找“媽媽”的經歷,有時候覺得有趣,有時候又為他的辛苦和執着而心疼。他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麽像許靖樞這樣一個爽朗的,仿佛什麽也不會放在心上的人,會有這樣的執着。他執着得幾乎偏執了。
每當想到這一點,許蘊喆便意識到,自己對他的了解還不夠多。
但許靖樞應是一個很了不得的人,只要對他了解一點點,就會喜歡他。許蘊喆不敢想象,如果有朝一日能夠了解他的全部,會有多喜歡他。
“現在我已經排除了三個人格,還剩下‘秀寧’和‘宜容’。”許靖樞語帶興奮,“等我們高考結束,就可以去西北找‘宜容’了!”
許蘊喆不知道“宜容”是誰,問:“是哪部電影裏的角色?”
“《雪街》,她演一個農婦,是les。被丈夫強暴懷孕以後,在醫院裏認識了那裏的婦産科醫生,愛上她。但是,兩人沒有結局,醫生常常聽她傾訴,想幫助她,可是不知道自己被愛。”許靖樞聳肩,嘆氣道,“是悲劇。”
許蘊喆心情沉重,問:“最後也沒有告白嗎?”
“沒有,她難産了,家裏說保小孩。”他搖搖頭,“最後一個鏡頭,是她在産床上緊緊地抓住了醫生的手。”
許蘊喆聽罷沉默。
“做女人真辛苦……”許靖樞擡頭望着天上的月亮,感慨道。
想到自己的媽媽,許蘊喆惆悵地笑了一笑。
鎮子不大,他們沒有機會多聊更多的話題,已經回到了“晴耕雨讀”的門口。
隔着大窗戶,許蘊喆看見許硯深正在招呼客人。
“我回去了,明天見。”許靖樞很不舍地說。
許蘊喆點頭,看他說完還沒走,也不催他離開。
兩人就這麽不明不白、安安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許靖樞擡頭吻他,吻得很重,險些磕碰了牙齒。
許蘊喆怔住。
一吻即畢,許靖樞笑道:“謝謝你。晚安。”
他失笑,點頭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