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牆之隔的牆外風光,臉上沒有了為了保護自己而僞裝出的懵懂軟弱的神色,眼神清澈而堅毅。

孟斂想着,他會出去的,會堂堂正正地走出去,總有一日。

不久後,心思剔透的內侍總管樸公公就察覺到了一些人苛待孟斂的行為,他見過孟斂幾次,是打心底地喜歡這個軟軟糯糯的小孩子,剛好太子的貼身內侍因年紀大放出宮去了,他就把孟斂調去了平央宮伺候太子,即便那些年長點的太監不服氣,也絕不敢去動太子的人。

孟斂被調去平央宮的那天,流年不利,陳子晗碰巧得罪了承慶帝。

承慶帝在位十幾年,勵精圖治,于社稷民生而言,的确當得起「好皇帝」這三個字。

然而,其對于「食色性也」的推崇并不比「天下大道」少,并且十年如一日身體力行地行動着。

就在前幾個月,朝上就上演了一場「君要臣從,臣不得不心不甘情不願地從」的戲碼。

“難道朕這十幾年來宵衣旰食、夙夜不懈,辛苦守住老祖宗留下來的江山社稷,就不容許我要一點樂子嗎?

不就是建個伶人臺嗎?難道朕用的是你們的銀子?還是你們……用的是朕的銀子啊?”承慶帝坐在龍椅上,威嚴的目光掃過下邊一群大臣。

“臣不敢。”「臣不敢。」殿內的聲音此起彼伏。誰敢啊,承慶帝這是把貪污受賄四個字擺出來了,誰要是再出頭,誰就是那個用皇帝銀子的不怕死之人。

伶人臺很快就建好了。

這一天,承慶帝終于找了個空閑,帶上了太子和幾個皇子,來到了心心念念的伶人臺,吩咐內侍點了一首《忽相顧》。

不多時,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長袖輕甩,腳步輕點地盈盈舞出,一只手扯住水袖半遮着臉,只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明麗雙眼,臉往側移,雙眼卻斜斜地看了出去,蕩出一汪清泉,未言語已先有情。

“奴家見郎君,心生歡喜也……”少女嬌羞地往旁看一眼,便低下了頭,臉上紅暈浮現。

“看那廂姑娘花枝招展,看那位公子喜笑眉上,三年情也曾發绾花簪,現獨留我冷冷凄凄然,風飄飄雨零零,臺上還唱好風景,何日蒼天顯靈,臺下還我團圓境……”

少女字正腔圓婉轉低唱,秀眉輕蹙,揚起長袖,翩翩轉圈,最後做了個尋尋覓覓,撥開雲霧,遍尋不見的動作,一行清淚從左眼緩緩流下,傷心之至。

臺下的衆人如同雕像般坐的定定地坐着,站的呆呆地站着,連天空何時下起鵝毛小雨都不知。

《忽相顧》這戲是前幾年開始流行于民間的,前半部分的演繹都大同小異,講的是男子與女子從相遇相戀到相分離的故事,但是獨特的地方在于這上半個故事都是由女子一個人演繹,從其眼底的深情眷戀和難過還有唱詞,來給看戲之人傳遞感染力。

而後半部分,卻是自由發揮,這十分考驗花衫的現場發揮能力,當演到遍尋不見心生絕望之時,戲臺後面會走出小生,但是花衫事先是不知道後面出來的人會是什麽人,會以什麽樣的方式出現,出現的人,或笑容灼灼,或傷痕累累,或錦衣高冠,或窮困潦倒,而這兩人,見到對方的那一刻開始便自由發揮,因此這戲劇最重要的地方便是女子聽到身後有響聲,轉頭發現男子的那一刻兩個人的目光,因此名為《忽相顧》。

戲臺後緩緩走出一個氣宇昂昂的青年男子,他身披明光甲手執紅纓槍,堅定地、一步一步地帶着希望向少女走去,少女似有所感,凄茫的回頭一望,兩人的眼神交彙。

那一刻,難以置信,心疼,喜悅,害怕,焦急等的情緒在兩人臉上似一團纏繞的線團般理不清地糾纏着。

“郎君啊!”突然少女低喃道:“是你嗎?是你……嗎?還是我又夢到你了?你……”

“阿碧,是我,是我啊,我……我回來了。”少女與青年慢慢的向對方走近,走到跟前,少女仰起頭,擡手在空氣中虛虛地描繪着青年的輪廓。

“你……我……”千言萬語都梗在喉間,發不出聲。

青年輕整理了一下少女淩亂的碎發,拉起她的手,哄道:“我們坐下來,再慢慢說,好不好?”

“好。”兩人于一旁早已放好的紅木長椅上坐下,低低地說了好多話,說青年分開後怎麽去當上士兵,浴血殺敵的事,少女聽得一時驚一時喜一時憂,而後少女也不講自己這些年來的苦楚,只是一直靜靜地聽着青年的經歷,為之牽動心腸。

青年講完自己這幾年的故事後,少女翩翩起身,舞了一首歡樂聚,青年也起身,以槍為道具,相和了一曲,舞罷,兩人相視而笑,這幾年的離別都似雲煙般飄散,兩人的情誼輕易地跨過了幾年的生離阻隔,在那一笑間顯露真心,而後兩人相攜離去,這幕戲拉下了帷幕的時候,兩人攜手的背影漸漸遠去,平凡之人的眷侶之情讓臺下衆人或回憶,或幻想,這兩人的年齡均不大,卻能将《忽相顧》演得這麽好,承慶帝拍起掌來,喝道:“好。”

其他人都跟着承慶帝鼓起掌來,那少女和青年也下了戲臺,來向承慶帝行禮。

承慶帝也不看那青年,就直直地盯着少女問:“你叫什麽?”

少女垂首答道:“民女喚碧玉。”

“碧玉,碧玉。”承慶帝喚了幾聲,笑道:“好名字,你可願到悅缃殿去伺候娴妃?朕封你做一等宮女。”

一等宮女離末等妃嫔僅有一步之遙,一旦被皇帝寵幸,這一步之遙便可立即跨越,衆人皆知,他是看上這美貌少女了。

此話一出,碧玉旁邊的青年震了一下,随即握緊了拳頭,碧玉藏在長袖下的手輕輕地按了一下青年,叫他不要沖動,碧玉的腦裏正快速地掠過無數個借口權衡利弊時,突然有人說道:“父皇,兒臣認為此事不很妥當。”

“哦?”承慶帝掃過太子,眼神不怒自威,道“為何?”

“兒臣認為,這女子年紀輕輕,戲卻演得如此精妙,不繼續唱戲,卻去做自己并不擅長的宮女,兒臣怕此舉辱沒了她的才能。”

太子此時十五六歲,因心思單純,還不懂察言觀色,以為自己在幫碧玉。

實際上在承慶帝這種疑心生暗鬼的上位者耳裏,聽了這番解釋覺得太子是在暗諷自己讓寶玉蒙塵,有眼無珠,自然生怒,道:“太子真是閑得很啊,回平央宮去抄《古禮》二十遍,沒抄完不要讓朕看見你。”

太子仍不明白自己為何被罰,但還是乖乖地道:“是,父皇。”用無能為力的表情看了碧玉一眼,便行禮告退了。

太子一走,承慶帝又溫柔地對碧玉笑道:“怎麽樣,碧玉,你可還有何事要辦?”

語氣十分溫柔,問出來的話是「還有何事」,沒事就趕緊進宮來,承慶帝是個占有欲十分強的人,被太子打擾了好心情之後對碧玉是更加志在必得。

早在太子與承慶帝對話的時候,碧玉便知道了自己再沒有回旋的餘地,就悄悄地在青年地手心處寫“莫要魯莽,若你因頂撞陛下而失去性命,我也不活了。只要我們都活着,就有希望相見。”

如《忽相顧》那般。

這句話碧玉已經來不及寫了,她心中凄然,臉上卻不顯半分,只溫婉一笑道:“謝陛下賞識,能去悅缃殿伺候娘娘,是民女的福氣。”

又感傷地望向青年道:“民女與這位公子,皆是家中貧苦,自幼便被爹娘送去戲班邊學戲邊打雜,來謀口糧食,我們一起長大,早就把對方當成親生兄妹。

可是,好男兒志在四方,民女不願兄長一直困囿于這四方戲臺之中,郁郁不得志,陛下能否幫兄長在宮外找個別的差事,那民女便別無他求了。”

這番話說得得體又感人,既以兄妹之稱打消了承慶帝對他們親昵關系的懷疑,又能讓這青年走出這籠中之地,還他一個天高海闊憑魚躍的自由之身,處處為青年着想,卻半點也沒有考慮過自己。

青年死死地低着頭,忍着各種翻湧的情緒,不願意将她的努力付之一炬。

一直以來,他們的感情皆是如此,互相扶持,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愛慕。

承慶帝瞥了青年一眼,見他一直低着頭,只當他唯唯諾諾,道:“這有何難。”

他低聲吩咐了身邊內侍幾句,內侍答應道:“奴才遵命。”

之後便走到青年身邊,道:“這位公子,跟獨走吧,陛下給你派了一個好差事呢。”

青年如同牽線木偶,跟着那內侍走掉了。

他和碧玉都是陵都沉硯班的戲角,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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