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再加上你生下來便生了一場大病,想着賤名易養,才給你取了這麽俗氣的一個名字,金旺啊金旺,不是讓你在金錢堆裏面旺財得富啊……”康老爺子說得激動,劇烈地咳了起來。
康金旺連忙道:“爺爺,您冷靜,保重身子要緊啊,孫兒先給您倒杯水。”他去桌上倒了一杯溫水,将康老爺子扶起來,慢慢地喂了下去,康老爺子順了氣,臉色也好看了一點。
“爺爺,您相不相信未來有一日,經商不會再是一件讓您、讓爹娘、讓我們家族感到羞辱的事,商人也不再是金錢的奴隸和附庸,商業不再是士農工商中的末流,商業會變得無比的繁榮興盛,商業也可以造福百姓。”康金旺說這句話時,臉上盡是躊躇滿志的神情。
康老爺子嘆了口氣,道:“金旺,你莫要怪爺爺固執,爺爺是個讀聖賢書的人,幾百年來,商都不是一個被人視為正派的東西,就算真的有你所說的那一天,那要等多久,幾百年,幾千年?
到時候,你我皆已是黃土裏的累累骸骨中的一員了,又有誰會記得曾經有一個商人名為康金旺呢?
聽爺爺的,現在啊好好地考取一個功名,當一個好官,那才是名垂青史的事跡啊。”
康金旺心道:“為了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甚至更遠的那個将來,我願意用我的一生來推動它的發展,青史寫不寫我的名字,幹我底事,只是想着,等有那麽一天,所有心懷善意的善人都能兼善天下,生民不饑不寒,那便足夠了。”
他沉默着,沒有将心底話說出來。
14、人生得意須盡歡
池裏魚,籠中鳥,困地獸。
傍晚,在荷花廊,舉辦詩書比賽的決賽場。
數百人參加的比賽,在決賽時,只剩下寥寥數十人,沿着荷花廊在左右兩側擺了一路的桌椅,中間留了條寬闊的路。
孟斂這次到場時,位置不再是在蘇裕的身邊,而是坐在了最前方,而他看過座位圖紙,蘇裕在最後一排。
他遙遙地往最後邊看了一眼,卻只能看見燭火明暗裏人影憧憧,他有點失望,也不敢再多看一眼,坐下來便等待比賽開始。
“各位考生已到齊,決賽現在開始。請各位聽題,決賽限時半炷香,題目念完後開始點香,在半炷香的時間內沒有寫完的考生,也要交上考卷,否則取消評選三鼎甲的資格。
題目很簡單,各位在自己以往所有的經歷裏,腦海裏想到的第一件于你而言最美的事情,用一首詩詞寫下來。現在開始計時。”
考官讀完題目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半炷香,點了起來,之後随意一望,便看見坐在第一排的孟斂拿着毛筆定了神一樣,毛筆上的墨慢慢積壓,滴了一滴下來,在紙上暈染了一圈。
考官嘆了口氣,心道:“年輕人就是經歷得太少了,想一件最美的事都這麽難。”
孟斂可不知道考官在他這裏胡亂揣摩,他想的都是那天的輾轉反側裏夢見的,荷花廊旁種滿了荷花,荷花的清香幽幽地拂來,他又多了一點不合時宜的渴望。
半炷香的時間過得很快,考官說「比賽結束」的時候他交了卷,卷上只有剛剛那一滴墨水,這又令考官瞪了他一眼,想着年輕人真的是一無所有啊,包括回憶。
孟斂被瞪得莫名其妙,摸不着頭腦地往後走,走到最後的時候,發現蘇裕面對着他的方向站在欄杆旁,似乎……在等人?孟斂左看看,右看看,又往後面看了看,發現只有自己是往這邊走的,他心裏有點忐忑,走路的步子變成了小碎步,蹭啊蹭啊蹭到蘇裕身前,鼓起勇氣問:“蘇大人,您是在等人嗎?”
蘇裕答得十分自然,說:“是啊,我在等你。”
“等我?”孟斂睜大了雙眼,感到不可思議。
“百裏将軍和付侍郎說你算是我教出來的半個學生,詩書還很好,他們對你很感興趣,想見你一面,恰好今晚我們要去滋肉店吃晚飯,你要去嗎?”
蘇裕想了想,又說:“不必緊張,他們都不是拘禮的人。”
孟斂說:“好啊,可是、可是獨要去跟殿下申請出宮才可以出宮。”他皺着眉頭,心裏計算着這來不來得及。
蘇裕卻說:“無妨,殿下那邊我已經提前告知了,殿下說,只要你答應了,便可以出宮。”
孟斂想大跳起來說太好了,剛要蹦起來就生生忍住了,只矜持地笑說:“那獨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蘇裕轉過了身,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發現孟斂跟在他身後,他走一步,孟斂也走一步,他溫聲道:“不必如此跟着,來我身旁吧,你這樣,我有點不習慣。”
孟斂反倒是習慣了跟在別人身後走,但在蘇裕身後這樣,不是因為他身份低微,而是他很喜歡跟在喜歡的人身後,一步一步跟着蘇裕,看着蘇裕的背影,讓他有一種安心的溫存,可是如果是在蘇裕身旁,他就沒法光明正大地看着蘇裕了。這些話他無法說出口,只能說:“是,大……大人。”
孟斂跟上去,跟蘇裕并排走着,突然想到了什麽,問:“大人,您是怎麽知道,獨會走這條路的。萬一,獨沒有走這條路,大人不就白等了?”
蘇裕微微側過臉看着他,說:“若我說我也不知道為何,不知你是否會相信。”
孟斂露出了不解的神情,蘇裕又說:“無它,直覺罷了。我時常有一種感覺,你跟我,是同道之人。”
孟斂的心撲通狂跳着,心想:“同道之人,不是同道中人?可這有什麽分別呢?”
不管有沒有分別有什麽分別,蘇裕這句話都已經讓他心神恍惚了。
他居然傻乎乎地問了一句:“大人,同道之人是不是指,都喜歡走同一條路啊?”
蘇裕輕笑道:“是,也不完全是。”
孟斂才反應過來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他低着頭,也不敢再講話了,怕自己又講一些蠢話,明明他不是一個笨人,太子殿下和樸師父都誇過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可偏偏,就在蘇裕面前,聰明通透都不翼而飛,傻氣卻暴露無遺。
二人出了宮,孟斂除了有時候幫陳子晗辦事,出宮的次數屈指可數,且每次出來,都是辦完事馬上回宮,對宮外繁華的事物也沒有流連,這次跟蘇裕出來,心境卻大有不同,連看孩童玩的小玩意都覺得甚是有趣。
可惜滋肉店很近,走了沒一會,二人就到了滿酥滋肉店,店裏人很多,「滋滋」的聲音迸濺而出,引得人食指大動,蘇裕說:“我們訂了包廂,在二樓。”
孟斂點點頭,二人來到包廂,看見百裏故和付世延已經到了。
百裏故說:“舟濟來啦,還有這位小孟公子,坐,就等你們了。”
孟斂聽到百裏故也叫他小孟,有點傷心,蘇裕對他的唯一稱呼就這麽不再唯一了,不過能來跟蘇裕一起吃飯,得已償失了。
蘇裕給孟斂介紹說:“這位是鎮将軍百裏故,這位是刑部侍郎付世延。”
孟斂行揖禮,說:“獨見過百裏将軍,見過付侍郎。”
百裏故和付世延颔首致意。
他們落座後,便開始就着早已燒好的火開始烤羊肉串了,爐子起在中間,四人各坐一方,百裏故說:“這裏的羊肉串是穎都最好吃的,因為它用的燃料,是柏木、棗木和松木,用這些木烤出來的羊肉串,有獨特的芬芳之味。一邊吃一邊喝口老溫酒,那滋味痛快淋漓極了,人生得意須盡歡啊!”
付世延調侃道:“榮長啊,我覺得你去開酒樓飯館,也許比做将軍更有滋味。”
百裏故擺擺手,道:“尚欽,你可太擡舉我了,三百六十行,行行不容易啊。當一個好将軍,鞠躬盡瘁,就是我這輩子走的那一行了。”
他又轉過頭,說:“別光顧着我們說啊,認識一下舟濟的好學生小孟。”
孟斂給自己烤好的肉撒這家店的秘制調味粉,咬了一口,羊肉松軟噴香,滑嫩可口,冷不丁聽見百裏故提到自己,趕緊把嘴裏那塊肉咽了下去,沒想到咽得太急反而嗆到了,他捂着嘴咳了起來,蘇裕見狀便将手放在孟斂背上給他順氣,問:“沒事吧?”
孟斂緩過來,說:“多謝大人,獨沒事。”
百裏故伸手倒了碗酒給孟斂,道:“小孟,來,喝碗酒順順氣。”
孟斂有點猶豫,說:“獨……獨沒有喝過酒。”
百裏故說:“沒喝過就更要試一試了,這可是古遺之法制作的百歲溫,這家店不知從何處得到了秘方,我旁敲側擊地問了老板好多次,他都不肯告訴我,這可是外邊買不到的好酒啊,不喝你就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