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當那場車禍發生之後,溫染在醫院病床前守着昏迷的裴南秋,三天未合眼。他發了一千次毒誓——我已經毀了他的身體,不能再傷他的心了。

可在無望而又空虛的漫長時光中,他痛苦地詢問蕭雪:我到底還有沒有資格為了自己而活?

佟知宥是他發洩的窗口,他以為他們之間是有信任的,彼此在一起不過是想找尋片刻的自由。但現在,溫染恍然明白,什麽叫做自食其果。

老話說得不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溫染嘴角抽搐:“佟、知、宥!”

“若我在你身上得不到‘愛’,‘恨’也行啊。”佟知宥撕下面具,陰險道,“只要能讓你刻骨,愛或恨,我不介意是哪一種。”

本以為是兩個對現實失望透頂、同病相憐的苦命人,到頭來,不過是騙子遇上了瘋子。

眼睛裏稍縱即逝的情緒,夾雜着厭棄、痛惡與妥協。喉結滑動,溫染走投無路地認了命:“別去打攪裴南秋,我都聽你的。”

初雪已至,出租車剎停在萬新小區門口,溫染倉惶地邁下來,朝着家的方向狂奔。繞過花壇,他擡起頭,落地窗前沒有裴南秋的身影。

哆嗦着手将鑰匙插/進鎖孔,推開家門,卧室、書房、衛生間,哪裏都尋不見裴南秋,溫染來不及裹上外套,踩着拖鞋在小區中奔跑,直至寒意侵透四肢,腳步愈發沉重,半刻鐘後,他終于在院牆的邊角地帶看到了那輛熟悉的輪椅。

“南秋——!”溫染竭盡全力疾跑過去,停立的瞬間,一只野貓先行映進他的視野。

雜色的皮毛、枯瘦的身軀、幹扁的爪子,醜陋肮髒,野貓紋絲不動地蜷在裴南秋腿上,瘦小的生命早已沒了呼吸。

唇前不停地呼出白汽,溫染膽怯地喚:“南秋……”

“它是凍死的。”裴南秋撫摸着野貓的毛發,溫聲道,“就縮在這陰暗寒冷的角落,如果沒人發現,它的屍體将會掩埋大雪之下,氧化、腐爛、消融,來年春天,便該徹底消失了。”

溫染踉跄着跪下來,随即握緊裴南秋的手,正要言語,忽然感覺到一抹濕熱,他愣住了,恐懼地翻過掌心,盯着指尖上沾染的紅色,腦中驀地一片空白。

剎那回神,立刻檢查裴南秋的手腕,青色血管上橫着三道深刻的刀痕,溫染呼吸一滞,慌忙壓住傷口,理智被逐寸瓦解、摧毀,他崩潰痛哭,然後揚起頭,認錯道:“南秋,我不該回來得這麽晚,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蕭雪給我打電話了,說你去找她喝酒了。”裴南秋垂眸俯視溫染的淚眼,面色蒼白地問,“是真的嗎?”

溫染渾身畏寒,一時沒能發出聲來。

“只要是從你口中聽到的答案,我絕不會懷疑。”裴南秋艱難地提起唇角,“猜忌太累了,我想活得輕松一些,我願意相信你。”

語聲停頓,裴南秋再次開口:“我也只能相信你。”

雪花揚揚灑灑地落滿溫染肩膀,明明是輕飄飄的,卻似千斤重,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了。他害怕自己背負上一條人命,他的人生承受不起這樣的沉重。

溫染啓唇回答:“……是真的。”

有那麽一刻,溫染微阖眼睑,聞着血腥的味道,四肢好像凍得失去了知覺。恍惚間,他想,如此被命運操控、茍延殘喘的一生,若是有勇氣一了百了,該有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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