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寒流入境,賓州降至零下十九度,煙縷被冷風刮向臉後,溫染頂着刺骨的寒冷,拎着手上的塑料袋,經過淩亂吵雜的工地,朝着附近荒廢已久的一片筒子樓走去。

磚牆上寫着大大的“拆”字,等了好幾年的拆遷政策終于有了實質性的進展,其中一棟樓三層最頂頭的一戶,是溫染母親留給他的老房子,廚房與衛生間為公共用地,居住面積也就二十平方米。

推門進屋,黴味熏天,塵土嗆人口鼻,溫染坐上沙發輕咳兩聲,放下藥瓶環視四周,太髒了,随處可見的蜘蛛網密密麻麻,他踏實地嘆息一記,看來選擇這裏再合适不過了。

兜裏裝着新買的廉價老人機,拿出來時,溫染舉着它愣神許久,随即抖肩輕笑。與簡熙澤複合後他曾經換過一次手機,删除了所有的信息,只保留了三個人的電話,簡熙澤、裴南秋、蕭雪,如今,他又換了新,通訊錄中僅剩下一串孤零零的號碼。

人怎麽越活越回去了呢?溫染咬着煙凝視灰白的牆壁,無奈地搖了搖頭。靜坐幾分鐘,流逝的時間令他感到無盡的煎熬,于是起身邁向卧室,取出袋子裏的四枚信件放上桌面,用老人機壓住,然後躺進積了厚厚一層髒灰的床鋪,姿态悠閑地望着天花板,雙手交叉搭在腹部。

他以為進行到這一步至少應該有所懷念,可腦海中始終是空白的,沒什麽供他留戀的記憶。樓道內空無一人,住戶都搬走了,髒污堆積的潮濕地,誰也不願意再回來,除了溫染。

窗戶沒關,冷風直往卧室灌,溫染凍得渾身冰涼。意識稀薄間,他總算有了一點對現世的不舍,浮現在眼前的唯一一張臉,是裴南秋。

這個被自己傷害了一輩子,最終卻只能從他身上汲取溫暖的人,溫染在心裏愧疚地說:沒辦法陪你走到最後了,反正你對我的怨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再加深一些也無妨吧,南秋。

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選擇,溫染偏頭望向窗外陰雲密布的天空,恐怕是為了自救。他怕淪為感情的囚徒,盲目地茍活,丢棄自尊和顏面,卑微到喪失良知,那才是真的太可悲了。

就到這裏吧,溫染伸手抄來礦泉水和藥瓶,灌下一捧藥片,心情緩慢歸于平靜。開始有記憶碎片滑過臉前,溫染仔細辨析了片刻,看清了那是條漆黑狹長的甬道,能尋見盡頭微弱的光亮,可是只有指甲蓋大小,還需要走很遠很遠的路。

蕭雪在前面牽着溫染的手,安撫道:“染染,別怕,姐姐在呢。”

四歲的溫染用袖口蹭掉眼角的淚,帶着哭腔說:“太黑了,你要抓緊我。”

搭在床畔的五指稍稍蜷縮,眼睑微阖,溫染無聲地呢喃着話:姐,你要抓緊我。

倏忽間,明亮的世界拉成一條細長的直線,窄瘦的胸膛不再起伏,眼中的光芒散盡,意識中斷,溫染到底還是沒能走出包裹住他的濃深的黑暗。

愛情就是,我在我的世界裏構建了一個關于你的理想之地,然後我死在那裏。

溫染此生都在渴求從一而終、至死不渝的感情,只是他不夠幸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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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輩子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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