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人們都說,樹這種生物,存活的時間越長,就越有靈性。
在陽城,就有那麽一棵老槐樹,據說是從明朝開始就有了,一直生長到現在。
這棵老槐樹并沒有很高,但是遒勁有力的枝幹,交錯縱橫的紋路,無一不彰顯着滄海桑田的歲月賦予的深沉與厚重,自然而然,這棵老槐樹就成為了陽城的象征,也成為了陽城人心目中不可替代的存在,在陽城人心中,這棵老槐樹,象征着家鄉與故土。
近幾年,陽城加快城市建設,這棵老槐樹位于道路中央,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交通,可城市建設并沒有挖走這棵樹,而是在周圍建起了花壇保護,并把老槐樹所在的區域命名為古槐區,所在的接道命名為古槐街,把老槐樹緊鄰着的308號胡同更名為古槐巷。
這條古槐巷,就是江羽帆新家所在的地方。
七月中旬,正值炎炎夏日,滾滾熱浪襲來,江羽帆抱緊懷裏的水生生物飼養盒,飼養盒裏裝滿了水,冰涼的溫度透過飼養盒的盒壁,穿過薄薄的一層防曬外套,手臂倒是有點兒涼快了,但是這一點點的低溫遠不足以讓整個人的體溫下降。
江羽帆扭頭看了停在路邊的搬家公司專用大貨車一眼,踱步走到了大槐樹下。
大槐樹樹幹高大,枝繁葉茂,熾熱的陽光穿過雲層,透過樹葉的縫隙撒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駁的樹影。
斑駁的樹影下,幾個老人穿着白色老頭衫和花格子短褲,手拿大蒲扇,坐在大槐樹周圍的花壇上,說說笑笑的。
其中一個老人還從家裏搬來了躺椅,正坐在躺椅上,搖着大蒲扇,臉上帶着溫和的笑,聽着其他老人談話,自己倒是一句話都不說。
老人看見江羽帆,覺得這孩子長得倒是挺好看的,難得看見這麽好看的孩子,老人直起身,朗聲問道:“小夥子看着面生啊,你不住這兒吧?”
江羽帆愣了一下,循聲望去,又左右看看,發現這裏可以稱得上“小夥子”的只有自己,才意識到老人是在和自己說話,他點點頭:“嗯。”
老人又上上下下打量他幾眼,目光掃過路邊的私家車和搬家貨車,問道:“要搬來的嗎?”
“嗯。”
“是搬來古槐巷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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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聞言點點頭,正待再問些什麽,只聽身後傳來一道清亮但是富有磁性的少年聲音。
“爺爺!”一個男生上身穿着白色T恤,下身穿着一條棕色格子的長褲,腳上踩着一雙不太符合這身相對文藝打扮的灰色拖鞋,從古槐巷裏跑出來,腳步輕快一躍,在躺椅老人的身邊蹲下,“爺爺,我媽問您中午想吃什麽?她打算出去買菜。”
“小舟,來來來,正好!”老人笑着拉起少年的手,指着江羽帆,說道,“咱們巷子裏頭要搬過來一家人,你去和你媽媽說一聲,今兒中午多做點兒,做豐盛點兒,咱們家請新來的人家吃頓中午飯。還有,你再去把大玉兒,小安還有雲飛叫來,幫人家搬搬東西。”
鐘朝舟順着自己家爺爺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一個身穿一身白衣,外套淺薄荷綠防曬衫的男生逆光站着,看不太清臉,但是能感覺到那人身上有一種清新非凡的氣質,鐘朝舟眨眨眼,從地上跳了起來:“得嘞!馬上去!”往回跑之前,還掌心朝着江羽帆,示意他站在原地不要動,“等着!我馬上把幫手都叫來!”
江羽帆:“…………”
指揮着搬家工人們把大物件從貨車上搬下來,安若蘇一扭頭,發現自己額寶貝兒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車上消失了,還跑到了大槐樹底下,急急忙忙跑過去找人:“小帆,跑這兒幹嘛呢?”
自己一聲兒沒吭就被根本不認識的爺孫倆使出的一波令人疑惑的騷操作把所有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江羽帆站在原地,完全沒搞明白發生了什麽,大腦空白,表情也是一片空白。
安若蘇手放在江羽帆肩上,看着他的臉,很疑惑:“怎麽了?怎麽這副表情?”
江羽帆還沒來得及說話,鐘爺爺直接替他開了口,把剛剛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說了一遍。
安若蘇和自己的兒子反應差不多,但好在她反應快:“哎呦,那這不好意思啊!那這太麻煩你們了,我們……”
“不麻煩!不麻煩!”鐘爺爺擺擺手,“我們閑着也是閑着,幫幫忙沒什麽的!”
“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太謝謝了。”
話音未落,一群十六七歲的少年就從巷子裏跑出來,打頭的是鐘朝舟,後面跟着的都是住在巷子裏,打小就在巷子裏長大的幾個孩子,唯一的女孩子叫沈湉玉,另外兩個男生,一個是比沈湉玉小一歲的弟弟沈易安,另一個是巷子裏的“老大”喬雲飛。
幾個人風風火火跑到私家車旁,熱熱鬧鬧,相當積極地幫忙搬東西,在別人看來,這群孩子熱情而細心,蓬勃有朝氣,但在江羽帆看來,這群人可以用四個字完美形容——一群傻子。
安若蘇和江臨為人父母,看到這群和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孩子,心裏也是非常喜歡的,帶着他們去自己要搬進去的那個四合院。
安若蘇一邊走一邊扭頭招呼:“小帆,快點兒!跟上!”
江羽帆:“…………”
江羽帆端起飼養盒,一只綠油油的小烏龜正在盒子裏暢快的游來游去,江羽帆一手提溜着飼養盒的把手,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戳了戳飼養盒壁,一臉嫌棄加不情願地跟了上去。
江羽帆家是巷子相對靠裏的一間四合院,就是個非常普通的一進院,按照傳統的做法,江臨和安若蘇住的是正房,江羽帆挑的是東廂房最裏面的那一間,遠離街道,很安靜,而且房間面積比較大。
因為年齡相仿,安若蘇和江臨讓鐘朝舟等人着重幫江羽帆搬東西,自己和搬家工人們搬運比較大的物件。
“書櫃還沒搬過來,你的書先放這兒,可以吧?”鐘朝舟把一摞書放到剛剛擺好的木質茶幾上,問道。
江羽帆點點頭,“嗯”了一聲,繼續做着手上的事情。
“你在幹嘛?”鐘朝舟湊過去,發現江羽帆正在把水生生物飼養裏的水往一個小魚缸裏倒,随着水流傾瀉而下的,還有一個小烏龜。
小魚缸裏有裝飾用的水草,看上去環境不錯。
來到了更加寬敞的環境當中,小烏龜歡快地撒開蹄子來回撲騰,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江羽帆彎腰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心情也好了不少。
鐘朝舟也湊在一邊彎腰看,一邊看一邊驚嘆:“哇,這只王八是你養的寵物嗎?”
“……”江羽帆糾結了一下,還是決定開這個口,“這是烏龜,不是王八。”
鐘朝舟眨眨眼:“有區別嗎?”
江羽帆:“…………”
這是哪裏來的傻子?
鐘朝舟好像沒有看到江羽帆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繼續問:“這是你的寵物嗎?”
“嗯。”
“有名字嗎?”
“有。”
“叫什麽?”
“泡泡。”
“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因為它會吐泡泡。”
鐘朝舟成功的被新來的小朋友給噎住了:“……”
鐘朝舟直起身,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鐘朝舟,今年16,在陽城七中上學,就住你家隔壁,出門左轉,有事兒可以找我!你叫什麽啊?”
“江羽帆。”
“多大了?”
“15。”
“诶,你比我小一歲啊!你得管我叫哥!在哪兒上學?”
“陽城七中。”
“哎呦校友啊!”鐘朝舟摸着下巴,細細打量着江羽帆。
剛剛在大槐樹底下沒仔細看,而且當時江羽帆也逆着光,看不太清,現在細細一看,江羽帆長得還是非常非常好看的,臉部線條和五官長得都很柔和,皮膚也很白,比大多數女生還要白一點,但是也不是那種病态的白,白的很自然,讓人看了很舒服,眼睛是雙丹鳳眼,眸色很淺,不知道是不是鐘朝舟自己的錯覺,他感覺那雙眼睛裏好像帶着點朦胧的水汽,讓人總覺得這個漂亮的男孩子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這在江羽帆清冷的氣質上又平添了一絲憂郁。
如此女性化的長相放到江羽帆身上,竟然讓人一點都不覺得娘,反而覺得很自然。
鐘朝舟上上下下看了好幾個來回,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人長得真她娘的好看!
而且也很眼熟,尤其那雙含着水霧的眼睛,感覺特別特別熟悉。
鐘朝舟歪着頭想了一會兒,輕輕“嘶”了一聲,問道:“我看你長得眼熟,咱倆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江羽帆:“…………”
這感覺怎麽這麽像偶像劇裏搭讪的經典語言。
沈易安“咣當”一聲把一摞書放到茶幾上,擦了擦額角的汗,說道:“哎呀,大家一個學校的,指不定原來啥時候就在學校裏碰到了呢,眼熟很正常啊。”
鐘朝舟輕輕搖搖頭。
不對,不是在學校裏看過。
按理說,自己要是在學校裏碰到了個長得這麽好看的人,肯定印象深刻,但是現在只是覺得眼熟,不是最近這幾年裏見過的,感覺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見過的。
鐘朝舟撓着頭,努力思索着,一點點把自己的回憶往外扒拉,想要弄明白自己是什麽時候見過這麽一個人的。
但是還沒扒拉到一半,就被外面的吵嚷聲給打斷了。
“來來來!讓一讓!讓一讓!”兩個搬家工人背着一個大的木質書架緩慢挪進房間內,“當心!離遠點兒!別砸着你們!”
來不及多想別的事情,鐘朝舟趕緊伸手上去幫忙,便把這件事抛到了九霄雲外,不再細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