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江羽帆火急火燎往家趕,在距離古槐巷還有一個路口的時候,因為正好撞上高峰期,路口的紅綠燈又不湊巧地壞了,路口堵成了一鍋粥,汽車的鳴笛聲此起彼伏,江羽帆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推門下車。
江羽青一驚,伸手要拉,但沒拉住:“诶,崽崽——”
江羽帆下了車,一路狂奔,速度都快趕上自己運動會跑4×100米接力的速度了。
江羽青讓江臨,安若蘇和韓旖在車上等着就行,自己帶着江歡追了上去。
江羽帆一路跑回家,發現巷門口聽着一輛警車,他腳步微微一頓,迅速掃了警車一眼,跑進了鐘朝舟家。
此刻,鐘朝舟家比外面的交通亂的還想一鍋粥:院子裏站着幾個警察,陳瑾坐在一把藤椅上,上身彎曲着,臉埋在手心裏,肩膀一聳一聳的,嗚咽的啜泣聲透過手心傳出來,一名女警蹲在她身邊低聲安慰着;鐘爺爺也靠坐在躺椅上,閉着眼睛,擡着頭,臉上還是平常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但是快速轉動着核桃的右手顯示着他此刻的慌亂與不安;鐘揚坐在樹下,低着頭,樹蔭遮住他的半張臉,愈發顯得那雙和鐘朝舟如出一轍的桃花眼晦暗不明。
聽到家門口傳來動靜,所有人下意識地往門口看,陳瑾猛地擡起頭:“小舟……啊,是,是小帆啊……”
“帆哥!”沈易安從椅子上站起來,和喬雲飛,沈湉玉一起迎上去。
江羽帆一路狂奔,此刻跑的是上氣不接下氣,他彎着腰,手扶在膝蓋上,喘着粗氣,沈易安想去扶他,他擺擺手,問道:“怎……怎麽回事?怎麽好端端的就離家出走了?”
三個人臉上同時面露難色,都下意識地往鐘揚的方向看了一眼。
其實事情很簡單的,今天國慶節,鐘揚回家待一天,他是中午回來的,正好趕上飯點兒,一家四口坐在院子裏吃飯,鐘揚和鐘朝舟父子倆還是老樣子,誰都不搭理誰,但是只要他倆不吵架,陳瑾和鐘爺爺就謝天謝地了。
吃完飯後,鐘揚破天荒提出要和鐘朝舟單獨談談,把他叫去了書房。
父子倆在書房裏不知道聊了些什麽,沒幾分鐘,鐘朝舟就怒氣沖沖地從書房裏一瘸一拐地跑了出來,鐘揚追出來高聲訓斥着,鐘爺爺和陳瑾都傻眼了,還沒反應過來,鐘朝舟就已經摔門離開了。
這附近沒有監控,沒辦法靠監控找人,巷子裏的人找了一個下午,警也報了,去鐘朝舟經常去的地方以及周遭地區找了好幾遍了,愣是沒找到。
陳瑾捂着自己的臉,泣不成聲:“孩子腳崴了,行動不方便,他……他也沒拿手機……他出事兒怎麽辦啊?他要是出點兒什麽意外我該怎麽辦啊?!”
女警輕撫着她的背:“陳女士,您先冷靜冷靜,孩子會沒事兒的啊,我們盡力在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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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羽帆盯着陳瑾看了一會兒,把目光投向了鐘揚,彼時鐘揚也正好擡頭,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
鐘朝舟的那雙桃花眼遺傳了鐘揚,桃花眼本就是雙很有神,很多情的眼睛,這在鐘朝舟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可在鐘揚身上,愣是一點都沒表現出來。
鐘揚的瞳孔是深黑色的,縱使一雙多情的桃花眼也沒能将他冷峻的眉眼柔化半分,那自眼底流露出來的冷冽與強硬,帶給人無限的壓迫。
這父子倆還真是天差地別。
江羽帆在心裏暗忖,扭過頭不再看他,而是問沈易安:“你問其他人了嗎?楊芝諾他們,問了嗎?”
“問了!”沈易安現在也是着急上火,但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幹着急,“他們都沒見!舟哥也沒想辦法和他們聯系!”
江羽青和江歡好不容易緩過來勁,江歡問道:“所有他會去的地方都找了?”
沈湉玉急得團團轉:“都找了!找了三四遍了,沒找到!”
“那警察呢?”江羽青看向院子裏的警察,“全城找啊!”
“我們已經在找了。”一名警察解釋道,“但是現在還沒有消息。”
“那現在呢?”江歡雖然和鐘朝舟不是很熟,但是鐘朝舟性子讨喜,江歡對他也很有好感,現在對他的離家出走也着急,“現在怎麽辦?”
江羽帆嘴唇微微顫抖,從牙縫間擠出一個字:“等!”
那警察看了江羽帆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對,等,只能等,等我們派出去的人傳消息回來。”
所有人都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就連鐘揚也握緊了拳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警察那裏還是沒有半點消息,直到夕陽西沉,直到陳瑾哭的沒了力氣,警察手裏的電話才在江羽帆來到之後,第一次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個手機上。
那名警察渾身一震,接通電話:“喂?”
電話那頭叽裏呱啦說了一堆,這邊警察臉上的表情逐漸松動,他扭過頭,環視了院子一圈,聲音顫抖,語氣裏是止不住的欣喜:“找……找到了!孩子找到了!”
所有人精神一振,江羽帆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前邁了一步,眼裏隐隐閃着光。
“真的?!”陳瑾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突然的站立讓她大腦有些充血,眼前一黑,要不是女警扶着她,她差點就要一頭栽倒在地,但她顧不得那麽多,沖上去,握住警察的手,“找……找到了?孩子呢?讓我聽聽聲音。”
警察把手機遞給她,陳瑾把手機緊貼在耳邊,對面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多時,就響起了鐘朝舟略帶疲憊的聲音:“媽。”
聽到這個聲音,陳瑾捂住自己的胸口徹徹底底松了一口氣,渾身上下跟被什麽東西抽了力一樣,身子一軟,倒在了女警懷裏,看到她那樣子,院子裏其他人也都确認孩子是真找到了,都長舒了一口氣。
“你這是在幹什麽?!你想吓死我是不是?!”陳瑾拿着手機,哭着罵道,“你個臭小子,你說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什麽東西都不帶!腳還受着傷!你出事你怎麽辦!你讓媽媽怎麽辦!”
鐘朝舟知道這是自己的錯,由着陳瑾罵,低聲道:“媽,對不起。”
“你現在馬上跟着警察回來!”
鐘朝舟沉默了一瞬,過了一會兒,他才低啞着聲音問道:“江羽帆在嗎?”
陳瑾一愣:“小……小帆?”
此話一出,所有人看向了江羽帆,江羽帆徑直走到陳瑾身旁,拿過手機:“我在。”
那平常總是清冷平淡的聲音此刻帶上了急切和顫抖,鐘朝舟聽着這聲音忍不住笑了:“聽你這聲音……你擔心我?”
“廢話!”江羽帆咬着牙低吼道,“說走就走,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着急!你還有臉笑!你現在馬上回來!”
鐘朝舟抿抿唇,說道:“你來接我吧。”
江羽帆一愣:“什麽?”
“你來接我。”鐘朝舟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來接我,我就回去,就你一個人來。”
一刻鐘後,江羽帆坐着警車來到了鐘朝舟在的地方。
那已經是近郊的地方了,人煙稀少,也沒有車。
不遠處有一個籃球場,太陽已經落山,路燈都亮了,球場裏沒有其他人,遠遠看過去,只能看到幾個穿着警服的警察。
鐘朝舟從家裏一瘸一拐跑出來,伸手攔了輛出租車就走了,上了出租車,他也不知道去哪兒,恰好司機的打車軟件在人民公園給他自動接了一單,司機就把他載到了人民公園,到了地方,鐘朝舟一摸兜才發現自己跑出來的時候什麽都沒帶,身上一分錢都沒有,登時就傻眼了。
那司機也沒料到會有這樣一出,索性那司機很年輕,好像是剛入職,他看着鐘朝舟是個孩子,年齡小,走路還一瘸一拐,腳上應當是有傷,再一看讀數表上的價錢,也不算很貴,連十塊都沒超,心一軟,有一橫,沒要他錢,讓他趕緊下車了,臨下車前,又把他訓了一頓,讓他下次記得帶錢。
鐘朝舟在人民公園下了車,也不知道該去哪兒,進到公園裏面待了一會兒,就自顧自離開了,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管自己是往哪兒走,竟然在天黑前,一路走到了近郊的位置,看到這裏有個籃球場,他在籃球場裏坐了下來,一句話不說,其他打籃球的人看着這孩子神情不對,覺得奇怪,上來多問了幾句,一聽這孩子離家出走,吓的立馬給警方打電話,警察順着這個電話才追到了這裏。
這大起大落,也不知道鐘朝舟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江羽帆走進球場,發現鐘朝舟坐在一個籃筐下,橙黃色的燈光撒在他身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暖意。
“來啦?”鐘朝舟看到江羽帆,展顏一笑,那雙桃花眼不像平時那樣含情,而是帶了些落寞,他晃晃手裏的塑料瓶,上面碩大的百事可樂的商标顯現出來:“剛剛托警察叔叔買來的飲料,你要喝嗎?”
“喝什麽喝。”江羽帆走到鐘朝舟面前,背着光,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回家。”
“不想回。”鐘朝舟笑着去拉江羽帆的衣袖,“坐下,陪我聊一會兒。”
江羽帆黑着臉重複:“回家!”
說着,上手就要去拉他。
“诶诶诶!”一旁的警察上來,把江羽帆拉到一邊,背對着鐘朝舟,低聲道,“你陪他聊會兒,我們感覺他現在心裏有事兒,整個人的狀态不太好,順着他點兒,你陪他聊會兒,沒事兒,我們就在外面,到時候肯定把你們帶回家,啊。”
江羽帆聞言咬了咬唇,扭頭看了鐘朝舟一眼,後者歪着頭,含笑注視着他。
江羽帆嘆了口氣,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輕聲問道:“想聊什麽?”
一衆警察見此齊齊松了口氣,連忙離開球場到外面等着,把空間留給裏面這兩個孩子。
鐘朝舟側着頭,說道:“黛玉哥哥今天穿的這麽好看啊。”
江羽帆今天穿了一身休閑服,平常的他,都是校服,運動服和居家服,很少穿休閑服,今天倒是鐘朝舟頭一次見,顏色還是清爽涼快的薄荷綠,看了就讓人眼前一亮。
江羽帆沒去計較那個“黛玉哥哥”的稱呼,嗯了一聲,說道:“家庭聚會,出去玩兒了。”
“哦,去哪兒玩兒了?”
江羽帆把今天自己的行程說了一遍,鐘朝舟聽完之後點了點頭:“唔,挺好的。丹市的歡樂谷,哎,我也好想去啊。”
江羽帆:“放了寒假,我哥帶我們一起去。”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又聊了一些別的話題,氣氛再度安靜沉默下來。
鐘朝舟灌了自己一口可樂,說道:“我以為你會問我,我為什麽會跑出來,結果你沒問。”
午飯後,鐘揚把鐘朝舟叫進書房,前幾分鐘父子倆還聊的很和諧,結果不知怎麽的,話題又扯到考學上了,鐘揚又提起了考軍校的事情。
鐘朝舟最煩其他人給自己提考軍校,一提起這個話題他就跟點了炸.藥一樣,但是因為前面答應了鐘爺爺和鐘揚好好相處一天,忍着沒發作。
但是他真的很不願意提這件事,加上又因為昨晚做了那樣的夢,還夢到了江羽帆,心裏煩躁郁悶的很,只是嗯啊哦非常敷衍地回應着。
鐘揚最看不得鐘朝舟這般敷衍不上心的樣子,多說了幾句,鐘朝舟也忍不住了,回了幾句嘴,父子倆就這樣又一言不合怼起來了,怼到深處,鐘朝舟氣急攻心,直接摔門離家出走了。
江羽帆半阖上眼睛,說道:“你不想說,我也就不問了。”
“嗯,說的也是。”鐘朝舟的語氣很漫不經心,好像很不在乎這件事一樣,“說多了吧,我心裏也不舒坦。”
江羽帆聞言,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陣,說道:“抱歉,沒帶糖。”
鐘朝舟噗嗤一聲笑出來:“不是,我老早就想說了,心情不好的吃糖就好了,這話就是哄小孩兒的,你怎麽那麽當真啊?”
江羽帆低着頭,看着燈光照射下地上的自己的影子,沒說話。
鐘朝舟眨眨眼:“難道這話是你哥哥說的,所以你一直堅信不疑?”
“不是。”江羽帆搖搖頭,目光看向漆黑的夜空,“不是我哥,是另外一個人。”
鐘朝舟:“誰啊?”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年,江羽帆才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