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那年江羽帆才四歲。

江臨和安若蘇因為工作原因要來陽城,把大兒子留在了寧城,把小兒子帶去陽城。

那會兒江羽帆還小,黏黏糊糊要找哥哥,死活不願意走,那天江羽青要上學,不能送他們,江羽青不在,小江羽帆就哭,誰哄都不行,那張嬰兒肥的臉哭的梨花帶雨要多可憐有多可憐,江臨和安若蘇狠着心生拉硬拽把人帶到了車站。

小江羽帆見不到哥哥,還被爸媽吵了一頓,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創傷,在月臺上找了個小角落蹲到那兒一個人偷偷地哭。

“喂,你怎麽了?”身前突然一黑,一個和小江羽帆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兒站在了他面前,居高臨下看着他,身上穿着印有綠巨人的深綠色T恤,“你怎麽哭了?你爸爸媽媽呢?你找不到他們了嗎?”

小江羽帆啜泣着搖搖頭,張嘴想說什麽,但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都說不完全,小男孩兒聽來半天還是雲裏霧裏的。

小男孩兒撓撓自己的頭,從兜裏拿出一顆草莓味水果糖,塞到小江羽帆手裏:“喏,你吃了吧,我媽媽和我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顆糖就好啦!”

小江羽帆:“……”

“啊,我先不和你說了。”小男孩兒好像突然看到了什麽,擺了擺手,說道,“我媽媽在找我了,我先回去了,再見,糖記得吃哦!”

小江羽帆:“……”

這件事在小江羽帆心裏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直到大了都沒忘,可惜他當時一直在哭,眼前一片迷茫,也沒看清小男孩兒的臉,除了那顆水果糖和綠巨人的T恤,他就沒有其他和那個小男孩兒有關的任何信息了。

但是那句“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顆糖就好了”,一直被江羽帆記到現在,導致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真的會去吃一顆糖。

聽着江羽帆說完自己的往事,鐘朝舟緩緩坐直自己的身體,顫着聲問道:“你……在寧城車站碰到的這件事?”

“嗯。”

“是寧城東站嗎?”

“是。”當時的寧城東站是寧城最大的車站,只有那個車站有來陽城的車,所以江羽帆記得很清楚,“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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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朝舟又問:“你說當時那個小男孩兒,穿了一件綠巨人的深綠色T恤?”

江羽帆不明所以:“你到底想幹嘛?”

“那你當時穿的什麽衣服?”鐘朝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一把抓住江羽帆的手腕,“是不是一件淺黃色的海綿寶寶的T恤?”

江羽帆一愣:“你……怎麽知道?”

那件淺黃色的T恤是海綿寶寶樣式的,是江羽青拿自己得來的獎學金給小江羽帆買的,小江羽帆很喜歡,走的那天,也許是存了穿哥哥買的衣服指不定可以安慰安慰他的心思,安若蘇給他套上了那件海綿寶寶T恤。

結果穿着那件衣服,小江羽帆更想哥哥了,滋兒哇哭的更厲害了,吵的人頭疼,哭的他自己也難受。

別說江羽帆了,就連上了年紀,記性越來越差的奶奶和姥姥都把這個細節記到現在記了十幾年都沒忘。

“卧槽……”鐘朝舟眯起自己的眼睛,低喃了一會兒,說道,“我,我終于知道為什麽在你搬來的第一天,我第一次見你,會覺得你眼熟了。”

尤其是那雙含着水霧的眼睛。

因為他見過,在車站上見過。

江羽帆不傻,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他也大概明白了,只是他覺得這種事情真是太戲劇化了,有點不敢相信:“難道你就是……”

“走走走!回家!”鐘朝舟不顧自己腳上的傷,抓着江羽帆掙紮着起身,腳邊還放着半瓶沒蓋上蓋的可樂,被鐘朝舟站起來的動作給帶翻了,可樂撒了一地,還有不少濺在了鐘朝舟的褲腿上,但鐘朝舟顧不得那麽多,現在只想着帶江羽帆回家,“回家,回家找照片去!”

江羽帆還處在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狀态下,他抓着鐘朝舟的胳膊以防他摔倒:“你腳上有傷你慢點兒!照片?什麽照片?”

“你那年四歲,我也差不多四五歲那樣,那年我去寧城旅游了。”鐘朝舟一邊走一邊說道,“當時回程的時候,在月臺上,我媽給我拍照片,我就是看到一張照片裏,一個穿着淺黃色衣服的小男孩兒蹲在角落裏低着頭,那顏色紮眼,我一眼就看見了,我就好奇過去看了一眼,結果發現那小男孩兒在哭,我就把我身上最後一顆水果糖給他了。”

“當時我媽在找我,我就走了,然後我和我媽說了,我媽還教育了我一頓,說碰到這種事,應該叫上大人,或者車站的管理人員,不該把那麽小的孩子繼續丢在那裏的。我們又叫來了車站的人,又回去找了一趟,結果發現那小男孩兒已經不見了。”

“我媽跟人家車站的人好說歹說了好一會兒,人家同意調了一下監控,發現在我走之後不久,就來了兩個大人把那個孩子領走了,他也沒反抗,我們約摸着應該是他的家長來了,我是在監控裏依稀看見,那個小男孩兒穿着海綿寶寶的衣服。”

“雖然知道人沒事兒,但是我心裏一直因為把那個小男孩兒一個人丢在那裏特過意不去,所以一直記到現在。”

鐘朝舟坐上車,還緊緊抓着江羽帆的手腕不肯放開,他看着江羽帆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那個小男孩兒,八成……不是,百分百就是你!”

江羽帆張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劇情發展已經完全超乎他的意料了。

他萬萬沒想到,當年給自己糖的小哥哥,自己有一天還會再遇到,而且那個小哥哥就是自己的鄰居!

電視劇都不會這樣拍,偏偏就發生在了自己的生活裏。

車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他們互相抓着彼此的手,橙黃的路燈從車窗外照進來,又一閃而過,時明時暗的車廂裏,兩個人都是神情晦暗,他們總覺得,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正在他們之間慢慢發酵……

鐘朝舟回到家,所有人哄一下圍了上來,哭的哭,吵的吵,罵的罵,鐘朝舟誰都不搭理,他拉住陳瑾的衣服,口吻急切:“媽,相冊呢?我四五歲那會兒,咱們去寧城玩兒,不是專門弄了個相冊嗎?相冊呢?”

陳瑾剛打完鐘朝舟一巴掌,吵他的話說了連四分之一都沒有就被打斷了:“相冊?什麽相冊?你現在別給我提別的,我……”

“哎呀!媽,我沒開玩笑我也沒鬧!”鐘朝舟高聲道,“相冊呢?真的急用!”

看鐘朝舟一副很着急的模樣,陳瑾感覺貌似真的出了什麽事,她讓鐘朝舟在客廳裏等着,自己跑回屋拿來了相冊。

每一張照片底下都标着時間,這個相冊是按照時間順序擺放的照片。

鐘朝舟拿到相冊,直接翻到了最後。

沈易安:“不是,舟哥,你找什麽呢?跟照片兒有什麽關系?”

“安靜別說話!”鐘朝舟目光迅速從一張張照片上劃過,嘴裏喃喃道,“诶,不對啊,我記得有啊,怎麽找不到了?”

“是這張嗎?”一只素白的手從背後伸來,江羽帆指着一張照片,眼睛卻看的鐘朝舟,“是不是?”

鐘朝舟順着江羽帆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張照片上,小鐘朝舟穿着一件深綠色印有綠巨人的T恤,笑的燦爛,一雙桃花眼笑成了一條縫,臉還圓圓的,帶着稚嫩的嬰兒肥,看上去非常可愛。

在小鐘朝舟身後不遠處的一個小角落裏,有一個蜷在一起的,淺黃色的身影。

找到了!

鐘朝舟和江羽帆同時感覺自己的呼吸一滞,鐘朝舟指着那張照片,顫巍巍地問道:“這個,是……”

江羽帆的瞳孔有些閃爍,在一屋子人好奇地注視下,緩緩吐出兩個字:“是我。”

轟——

鐘朝舟瞬間感覺自己腦袋都炸掉了,他瞪大自己的眼睛:“不……不會吧……”

江羽帆也回給他一個“這怎麽可能”的眼神。

“不是。”其他人完全沒搞懂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喬雲飛的眼神在兩個人之間徘徊了一會兒,“你倆現在在幹嘛?這張照片怎麽了?”

鐘朝舟沒搭理他,看向陳瑾,說道:“媽,你記不記得,那年咱們去寧城玩兒,回來的時候,我在車站碰到了一個跟我差不多大,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哭的小男孩兒,後來咱們還去找他,還找車站調了監控來着。”

陳瑾被鐘朝舟這一系列操作搞得一愣一愣的:“啊,記得,我當時還跟你說,遇到這種事要第一時間告訴大人,怎麽了?”

“那個小男孩兒。”鐘朝舟指指身邊的江羽帆,眼神複雜,混合着呆滞和震驚,“就是他。”

陳瑾張張嘴:“啊?”

沈易安,沈湉玉和喬雲飛都是鐘朝舟的發小,他們都知道有這麽一件事,聞言都很震驚。

“不會吧?”

“那個孩子就是小帆?”

“帆哥那個真是你嗎?”

同樣覺得不可能的還有江家人。

江歡:“小帆說的,那個在車站給了他一顆糖的小哥哥就是你?”

江羽青:“這太玄幻了吧。”

安若蘇:“我的天吶。”

江臨:“神奇。”

韓旖:“這麽有緣分的嗎?”

鐘朝舟盯着那張照片看了一會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就是啊,江羽帆,緣分啊!咱倆真是太有緣了!”

震驚之餘,江羽帆也覺得這種事情有些……好笑,自己也沒忍住跟着笑了,臉上的兩個酒窩顯現出來,他點點頭,輕聲道:“嗯,确實有緣。”

警察還在這兒,他們來不是因為兩個孩子久別重逢,他們作為警察,經手了很多案子,這種戲劇性的事情他們見得太多了,現在早都司空見慣了。

幾個警察分了兩波,一波教育鐘朝舟,不該就這麽跑出去,家裏人都很擔心,外面也很危險雲雲。

另一波教育鐘揚,說什麽要照顧一下孩子的情緒,不願意提就盡量少和孩子提之類的套話,鐘朝舟離家出走的事情才算是結束了。

時間已經很晚了,見鐘朝舟沒事,大家也就各回各家了,江臨擔心韓旖和江歡兩個人回家不安全,想讓她們住一晚,但她們執意回家,江臨無法,只好開車送她們回去。

“诶,江羽帆。”臨走前,鐘朝舟拉住江羽帆的手,擡頭看着他,眼裏盛滿期待,“明天我能去找你一起寫作業嗎?”

鐘朝舟溫熱的皮膚貼在自己手上,引得江羽帆心裏顫了顫,這裏人多,江羽帆不想表現出自己內心此刻有些慌亂,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裝着鎮定,說道:“好。”

鐘朝舟歪嘴一笑:“那明天見。晚安。”

江羽帆也回了一個微笑,那個笑看上去很柔和,他輕聲道:“晚安。”

江羽青靠在門框上,和安若蘇對視了一眼,都笑了起來。

“哎呀,不容易啊。”安若蘇雙手合十,放在唇邊,“我真沒想過,有一天小帆那性格真能交到關系這麽好的朋友。”

江羽青也笑道:“所以啊,咱們家崽崽和小舟,倆孩子真的有緣。”

是啊,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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