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孩子……
禪院甚爾自己都差點忘了這回事。
盡管他今天才因為那小鬼和人打架被叫家長,對方氣勢洶洶的父母在看到他宛若社會人的氣勢和精壯的身材時蔫了下去,然後就順利和解了。
所以他今天才沒有陪在千澄身邊,将這麻煩的家夥丢到富婆送他的家裏後,才趕去聲稱遇到麻煩了的富婆那邊。
他沒想到所謂的麻煩是五條悟。
不過是五條悟也不要緊。
千澄出得起最強的價格。
哦對了,那小鬼和人打架的理由,好像是因為班級裏的女孩子都喜歡他,所以他就被同班的男找茬了。
這不是很妙嗎?
小富婆養的那兩個小貓咪,在遇到她之前根本沒有過正常的生活。所以現在的重心都圍繞着她轉,只看得見她,只注視着她。
是時候該讓其他人來分散一下她們的注意力了吧?
禪院甚爾想。
完全将家裏那孩子只有四五歲的事情忘在了腦後。
也完全忽視了有孩子在他這一行是減分的事實。
或許是不在意吧。
但更可能是自信。
翌日,他揪着一個孩子的衣領進了Q總部。
美美子和菜菜子的甚爾雷達豎起,菜菜子負責暫時拖住兩人,美美子跑去和千澄通風報信。
“那個人帶了一個小孩子過來。”
“長得和他很像,頭發和海膽一樣豎起來!”
美美子長開雙手,比出四面八方的刺的感覺。
“可能是他的孩子。”
說到這裏,美美子生氣又委屈:“他居然有孩子。”
“诶?”
千澄倒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禪院甚爾沒有主動提起,卻也沒有故意隐瞞這件事,好幾次都讓千澄察覺到他家裏有個孩子的事,只是她沒有問而已。
後來一看居然是寡夫,好家夥。
紙片人有這元素更香了好嗎?
而且一手把孩子拉扯養大的單親父親,這是很棒的事情啊!
千澄就是單親家庭。
她最喜歡的媽媽和父親離異後,溫柔又堅強地将她養到現在。所以單親爸爸帶娃在她這裏完全不是減分項。
倘若将孩子養的不錯,那還會加上濾鏡呢。
“謝謝你為我着想,不過我不介意這件事。以後你和菜菜子或許就要多出一個玩伴啦。”
“真的嗎?戚風大人……”美美子抱着玩偶,怯怯地,“那會不會,有新的小孩子過來,戚風大人就不喜歡我和菜菜子了?”
“怎麽會呢,你們是我最重要的……”翅膀(劃掉),千澄補上,“家人。安心吧,我最喜歡你們了。”
“嗯!”
得到千澄的允諾,美美子鼓起勇氣,朝剛踏入房門的禪院甚爾吐了吐舌頭才和姐姐一起跑出去。
禪院甚爾:“?”
被他拎着神情如出一轍的禪院惠:“?”
千澄一看,不止神情,長相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糟糕,比想象中要可愛啊。
“放假了,這孩子沒地方去,來這裏玩玩。”禪院甚爾坦蕩說。
“給你當個童養夫吧,怎麽樣?”
?
千澄震驚……
是她聽錯了嗎。
你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你孩子都驚的看了你好幾眼啊!
“雖然(比那兩個菜菜子和美美子)小了點,但是感情可以培養,長大後可以直接(和那兩個)結婚。”
千澄:“?”
在你眼裏我是變态嗎?
她要收回對寡夫爸爸的友好濾鏡了!
禪院甚爾無所謂道:“他很可愛的,你看看。”
一副推銷的語氣。
“蛤??”千澄頓了頓,目光停留在黑發小男孩的臉上,遲疑道,“是挺可愛的。”
“他還能看到咒靈,和我不同,繼承了十影法,不會辱沒你的(兩個小姑娘)身份。”
厲害啊十影法。
不過果然是在推銷吧?覺得自己賺的還不夠多嗎?你孩子還在上幼稚園吧?
“蛤??”千澄沉默了良久,“嗯……”
他到底想幹什麽
小問號,你是否有很多朋友?
“惠,怎麽不說話?”
禪院惠:“……”
神情複雜的小男孩擡起小臉,看着千澄欲言又止:“……”
他說不出口。
早熟的禪院惠也曾有過跟着父親在不同女人家輾轉的經歷,也曾接觸過那些女人,被掐着臉蛋誇可愛。
但從沒有一天,他随性的父親會提出這種離譜的要求。
禪院惠心情複雜。
直到他父親瞥來了視線。
所以抱着幼稚園黃色帽子的禪院惠很不情願地張開了口:“姐姐好。”
禪院甚爾:“?”
輩分是不是不對?
但又想了想,千澄二十歲都沒到,像過去那樣叫人阿姨才是失禮。
所以并沒有糾正,反而覺得這小鬼意外的嘴甜。
他完全沒料到,他想讓兒子湊合一下當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童養夫。但是被兒子本人和千澄都理解歪了。
——
在千澄被迫童養夫喜 1時,五條悟和夏油傑正在舔舐自己的傷口。
和千澄的一面後,兩個人默契地、沉默地地回到了高專宿舍,将自己關在房間裏足足一天。
一直到擔心學長的灰原雄打通了他們同期家入硝子的電話。
“哈?我又不是他們的媽媽。”
“他們還是小孩子嗎?心情不好還要人哄?”
叼着巧克力棒的硝子果斷拒絕,但下一刻又因為電話那頭的名字沉默了下來。
“啊……可能和戚風有關嗎?那我遲點來看看情況。”
“學姐……”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對視一眼,神色擔憂。
他們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只是,近期能讓兩位最強的學長都心神大動的,除了戚風暫時也沒有其他人選了。
灰原雄看向自己的同期,七海建人垂首凝視着手機,眉間也有着憂慮。
灰原雄突然說:“要是我們沒有讓學姐帶着執行那次任務就好了。”
一切都是從産土神信仰事件開始。
如果不是為了帶他們,如果不是為了保護他,或許就不會發生妹妹封印脫落失控的事,更不會有後面的任何展開。
他充滿自責。
于是七海建人說:“這樣的想法是沒有意義的,不要自尋煩惱了。”
他同樣将這句話說給自己聽。
七海建人的手機上還有沒發出的郵件,一直以認真嚴謹的視角注視着前輩們的他,很早就注意到了千澄和夏油傑之間的關系變化。
相比以笑意冷漠示人的夏油學長,女孩子表現的要更低落和在意。
無法直說,所以選擇了用郵件的形式關懷對方。
甚至還在産土神信仰之前,花大錢購買了三個人去箱根的套票,打算在任務結束後邀請一直照顧兩人的她旅游散心。學姐一定會很開心的,他這樣想。
但是,因為錯過了發送的時間,已經毫無意義了。
七海建人關掉了郵件的存稿箱。
家入硝子很快就趕了過來。
她一開始想去夏油傑的房間,可又覺得這人最近的氣息令人捉摸不定,所以繞路先去了五條悟的房間。
窗簾合上,只有一道光束洩了進來。
五條悟卻坐在黑暗裏,兩手支着額頂,見她進來也只是動了動眼睛。
“硝子……”
聲音有些沙啞。
“是嗎?你見到戚風了啊?”
硝子忍不住又想點煙,但只從口袋裏拿出了剛買的pocky和香煙巧克力。
退居後方的她根本沒有和戚風見面的機會,只能從同期們的反應來推斷一二,看來并不是她可以期待的那種。
“她說了什麽?居然讓你這麽難過。”
這還是硝子第一次見到五條悟露出這樣的、稱得上可憐兮兮的神情。
她一直覺得脆弱這個詞和五條悟無緣,直到窺見了今天這一幕。要不是場合不允許她都想拍照記錄留念了。
巧克力不可能給他,所以硝子遞了一根pocky過去。
五條悟幹澀地嚼吧嚼吧碎了,一聲不吭地吃完了。
補充糖分讓大腦轉動之後,他攥住了拳頭。
“她說她不是我記憶中那個人了。”
“她說如果我想殺掉她,那麽想殺就殺。”
“她拒絕了我,不跟我回來。”
雖然是說給五條悟聽的,但也紮在了家入硝子心口。
她咔嚓一下咬碎了pocky,五條悟擡起臉,黑暗中的钴藍色眼眸黯淡着,一向游刃有餘将一切盡數掌握在手中的臉卻罕見地顯現出一絲茫然。
白色的碎發低垂,從硝子的視角只看得到對方雪色的睫毛和緊抿的唇角,像是條被冷水澆灌,而顯得落魄的狗勾。
她不合時宜地想起坂元裕二《四重奏》中的一段話。
“告白是小孩子的事情。成年人直接用勾引,勾引的第一步——抛棄人性。基本上有三種套路:變成貓,變成老虎,變成被雨淋濕的狗勾。”
現在的五條悟就無師自通了第三種,既可憐巴巴又想讓那個人關注,想讓那個人喜歡的心情快要溢出來了。
盡管他本人好像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可是戚風又看不見他這一面,而且是否來的太遲些了?
“硝子,怎麽辦?”
“我不明白。”
“我不懂……”
“為什麽?”
她嘆出一口氣:“你這是想要我的安慰嗎?”
五條悟又不說話了,盯住她不動。
“我可不知道怎麽安慰人。你對冥學姐說過的吧?因為她很強所以不會哭,也用不上人安慰。你比她還要強,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怎麽排解情緒吧?不要露出這種讓人發笑的表情。”
她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啊?
硝子抵着胸口,為什麽心痛無法用反轉術式治愈?
“你說的很過分诶硝子。”
“哦,會回嘴說明你還有精神。”
家入硝子聽五條悟說了當時的對話,認同他所察覺到的求救訊號。
她認為戚風一定是想要回來的,就算表現的再拒絕,內心深處也一定有這樣的企盼。
但是她無法邁過自己殺人的那道坎,覺得自己已經無可救藥,沒有被拯救的理由。
所以才會反複地和五條悟強調自己殺了人,才會覺得五條悟要來殺了她。
但她又唯獨不想死在曾經的朋友手中。
“無法理解她就再去追問她,不跟你回來就再去追逐她。這不是你能幹出來的事嗎?”
硝子垂下眼眸:“但只有一點,如果事态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不要讓她死在你的手裏。”
不然你會後悔的。
“我知道了。”
五條悟的眸中重新燃起了熱度,神情執着。
“我會把她帶回來,一次不夠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直到她肯回來為止。”
“謝謝你,硝子。”
“道謝了?真難得。”
“下次請你吃飯。”
“別了,我可不想被別的女孩子嫉妒地看。”
“诶……這也是沒辦法的嘛。”
家入硝子走出了五條悟的房間。
她不知道自己的話有沒有對五條悟起到作用,她自己很亂,心情沉甸甸的讓人難受。
其實在今天之前,她對戚風殺害咒術師同僚的調查已經有了進展。
她在現場察覺到的疑點在事後二次調查時,都被完美地遮掩成和記錄別無二致的內容。
後來在某次和竹原的朋友抽煙聊天時聽到對方說,竹原那天跟他說要護送兩個女孩子去一個地方,可記錄卻說他是去郊區調查詛咒集聚現象。
這份不一致讓硝子一直想不通。
昨天洗澡時忽然将這兩個女孩子和後頭那對雙生子對上了號,也不知怎麽的,她看着那五名調度迅速的高級咒術師的增援,再看看他們仿佛克制着妹妹的術式,有了咒術屆想要設套将戚風趕盡殺絕的可怕猜測。
僅限于猜測。
可是至于嗎?
她想不通……
但如果戚風是因為察覺到這一點,而被迫殺害同僚,被迫站到了對立面……
命運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啊。
戚風現在在想什麽呢?
她過的還好嗎?
五條悟說她瘦了,不會連飯都吃不飽了吧?
看你的了啊,五條悟。
家入硝子壓住想要抽出香煙的手,推開了夏油傑的門。
他房間的窗簾拉開,看似在光明中,可黑發少年依舊披散着頭發,正攥着心髒處的衣角劇烈地咳嗽。
額頭因為痛苦蒙上一層細汗,夏油傑抿緊了唇,神色近乎慘淡,許久才叫出她的名字:“硝子。”
“生病了?要我幫忙嗎?”
他搖了搖頭,冷靜說:“不需要。只是有一點……不太舒服而已。稍微忍一下就好了。”
“哦……”
家入硝子一言難盡地看着他倦怠的神情。
這狀态比五條悟還要離譜。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的這位同期要比上面那位更早更早地明白自己對戚風的心意,和她也有更加深厚的感情。
情癡嗎這是?因為被幼馴染拒絕回來所以就變得這麽痛苦?
不對……
她否決了自己的猜測。
夏油傑确實喜歡戚風,這件事高專除了當事人戚風和五條悟之外怕是沒有人看不出來。
但這似乎已經是他在戚風叛逃後的第二次見面。而且五條悟說傑昨晚到的時候都沒和戚風正式見面,所以這還不至于。
哦……禪院甚爾。
硝子想起五條悟說的那個将戚風帶走的詛咒師。
戚風和之前那起事件的詛咒師在一起,是因為這個嗎?
硝子不知道。
對于沒有主動傾訴欲望的夏油傑,她沒有什麽好說的,只是陪着待了一會兒,最後實在是忍不住,沉默地在陽臺開了窗。
“要來一根嗎?”
“不用了……”
“算了……”
她也停下了手,只是眺望着遠處的風景。
在她身後,坐在椅子上的夏油傑低垂着頭,滋生出了無限黑暗的念頭,所謂沒有咒力的世界,不也是九十九由基之前提過的一種嗎?
無論是理智還是情感都想讓他抛下現在看似平和的一切,從岌岌可危的咒術師危樓跨到幼馴染在的那一邊。即便結局是在黑暗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但是名為束縛的蛛絲拉住了他的心髒。
每每想到幼馴染和那個術師殺手離開的背影,每每有所想法,束縛就會在心髒帶來無法忽視的拉扯刺痛感。
偏偏這份痛苦,又是他和幼馴染還在連接的證明。
越是痛苦,越是無法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