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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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沐晟的意識飄浮在漆黑的環境，伸手不見五指。看不見東西，也聽不見聲音，自己的呼吸聲也聽不見，無法感知外面的世界。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對了，他自殺了，可是這裏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他卻一直在這裏徘徊，像是迷路了一樣。
他在哪裏？
“喂，你還不想醒來嗎？”
安沐晟回頭一看，一個約十一歲的男孩飄浮在他身後。兩人同樣渾身染黑，只剩兩對對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樣的狐貍眼，但男孩的狐貍眼更圓，更有活力，聲音稚嫩，他一眼認出那是小時候的他。
“你不回答嗎？”
“我為什麽要醒來？我已經活夠了，安母死了，我也沒有理由繼續活下去。”
“你不要她了嗎？她等你很久了。”
“她？不會有人等我。”
“但沐涵黛一直叫你，我都聽到了，你怎麽聽不到呢？”
“沐……涵黛。”
安沐晟一字一句的說出熟悉的名字，他又聽到小安沐晟問:“你對這世界真的沒有留戀了？沐涵黛也是？”
“你到底想說什麽？”
小安沐晟聳了聳肩說:“說實話，血液源源不絕流出的時候，昏迷前夕你不是在想沐涵黛嗎？希望沐涵黛會出現在你面前，這不是留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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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沐晟怔住，自殺後的每一刻湧入腦海，盡管他下定決心要自殺，也許沐涵黛接觸得久了，血液從身體湧出來，昏迷前一秒腦海深處浮起微弱的聲音說想見到沐涵黛，只是一面也好，失去意識。
現在他明白了，因為沐涵黛，所以他對那壓挎他的世界保留了一絲迷戀；因為舍不得，所以他才一直在這裏徘徊嗎？
那……沐涵黛怎麽樣了？現在該不會哭着吧？
“她每天都在哭哦。”
安沐晟聞言，忽然一絲後悔湧上心頭，但一切不是都太遲了。
“現在還不遲，因為沐涵黛救了你。”
“她……救了我？”
“嗯，但你一直關閉的心，沒有發現，所以我來了。”
小安沐晟露出純真的笑顏，安沐晟沉聲說:“但是我還能幸福嗎？”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幸福的資格，旁人總是在警告他不要妄想得到幸福，謠言、安母的離世、劉宇哲都在說他沒資格幸福。
那些聲音至今也一直在安沐晟耳邊圍繞，陰魂不散。
他漸漸畫地為牢，害怕與人深交，活得開心。即便有人拼盡全了想握他的，他也不敢伸手，怕那人因他而不幸，逐漸他也弄不清自己想要什麽。
想要幸福但又害怕。
小安沐晟咧嘴說:“當然有啊，這個我說了算，因為我是你。”
那笑容稚嫩又天真，符合年齡的笑容，是安沐晟小時候想象中理想的自己，天真爛漫，十一歲的理想模樣。
“我們不用得到別人的認同。你看看，你自殺了，除了沐涵黛，根本沒有人在意你，可能有人會感嘆一下，但轉眼就忘記了。你為什麽因為那些不相關的人，放棄唯一在意自己的人，将自己折騰至此，值得嗎？”
小安沐晟頓了頓，聲線變得低落，說:“你總是害怕着自己令身邊人受傷，總是壓抑着自己，不惜以命換來別人的安穩，你真的沒有想過自殺死去，對愛你的人帶來多大的陰影嗎？”
自殺，對自殺者來說可能是解脫，但對他們的親人、愛人來說，是永不磨滅的傷口，只能任由它心裏腐爛一輩子。
自殺是最利己的行為！
“你總說沐涵黛是你的救贖，你舍得她帶傷口，活一輩子嗎？更何況我們又沒有放火殺人、犯罪，為什麽不能得到幸福？只要你想就可以幸福，問題是那你想嗎？”
安沐晟猶豫，小安沐晟開口，說的話一針見血，他說:“其實你自殺時對沐涵黛的想念、現在的後悔，不就代表了你想嗎？”
“可是我這樣傷害她，她還會接受我嗎？”
“會！因為她深愛着你，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
因為她深愛着你，心疼你受的苦，願意與你一起承受。
因為她深愛着你，願意無條件包容你一切的不足。
因為她深愛着你，永遠都不會抛棄你。
安沐晟動容，忽然耳邊響起聲音。
“快點醒來。”
他愣住，聲音再次響起:“我們一起出去玩，去海灘、去游樂園，制造無數幸福時刻，将不好的回憶全蓋過。”
他聽到了，來自沐涵黛的呼喚，她一直在等他。
小安沐晟向安沐晟伸手，笑着說:“這次你聽到了。有沒有資格幸福，只能由我們說得算。你該回去了，回到深愛的人身邊。”
“沐晟，我的兒子，沒有人能奪走你的幸福，幸福是自己制造的，你一定要勇敢向前，幸福的活下去。”
安沐晟有些失神，他記得這是安母的遺言。
安沐晟盯着那小小的手，他的人生是一場悲劇，能擁有圓滿結局嗎？畢竟悲劇比圓……
“但我覺得圓滿結局更多。再悲慘的事都能通過意志、想法、毅力去改變，只在乎你的想不想。想的話，時間多長也好，咬牙撐住，終有一天會迎來你想要的圓滿結局。”
只要他想，是否能與沐涵黛一起寫出圓滿結局？他是不是該給自己一個機會，試着向幸福踏出一步？
小安沐晟一把握住安沐晟的手，一瞬間全世界都亮了，他身體變得溫暖起來，小安沐晟笑嘻嘻說:“你猶豫了，猶豫了就是想，那就再試試吧，不遺餘力、按自己所願再活一次。”
不遺餘力、按自己所願再活一次……那樣的他會是什麽模樣？
小安沐晟随光芒慢慢消失，他依稀聽到他燦爛的笑着說:“在她身邊，你一定會幸福的！”
對啊，什麽模樣也好，在沐涵黛身邊他會幸福的吧？只要在她身邊……
灰暗的眸子亮起淡淡光芒。
安沐晟慢慢的睜眼睛，一陣暖風撫摸他的身體，陽光灑落在他臉上，過分刺眼，他眨了幾下眼睛才适應。
他試着動了動手指，頓時感到僵硬感，耳邊傳來女聲。
“病人？病人，你醒了嗎？”
他側頭一看，原來聲音的主人是護士。他張了張嘴，喉嚨幹得發不出聲，像被火燒一般，灼痛不已。護士見況，直接叫醫生過來。
護士離開後，安沐晟慢慢撐起身體，靠着床頭坐，望向窗外。
窗外藍天白雲，太陽高懸在天空，驕陽射在一棵巨大的桐樹，密密層層的枝葉間開滿了一小朵一小朵的小花，小花中心是淡橘色，外圍是白色，甚是漂亮。
他聽見樹的深處發出的蟬鳴，意識到季節從春天變成夏天。
“病人？”
安沐晟回過頭，剛剛離開的護士與一個醫生站在一起，醫生問:“病人，你有覺得哪裏不适服嗎？”
他輕輕搖頭，然後盯着手腕上的疤痕看，握了一下，發現手腕無力且有淡淡的刺痛，醫生察覺後說:“手腕有2條神經、1條血管和12條肌腱斷了，已全部接回來，之後好好進行複健的話，不會影響日常生活。”
安沐晟颔首，醫生又說了幾番叮囑的話，他看着醫生的白袍靜靜的聽。醫生說完後環境忽然靜了下來，現在才早上七點多，別床的病人還睡着。
醫生突然有些尴尬，輕咳一下後說:“我們通知了家屬，應該很快就到。若沒事的話，後天可以出院了。”
病房依舊安靜，醫生發現安沐晟注意力跑了，正望着他的斜後方。他轉身一看，看見一個頭發淩亂、氣喘籲籲的女生，她腳上還穿着拖鞋，怕是從家裏匆匆忙忙的跑出來。
“涵黛，過來。”
一把沙啞、低沉的聲音響起，醫生有些驚訝的回頭，只見安沐晟雙臂微微張開，唇角牽起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弧度。下一秒女生撲進安沐晟的懷裏嚎啕大哭，安沐晟的手在空中頓了幾秒後，輕輕拍女生的頭，不起波瀾的眸子溢滿了柔情。
醫生一秒反應過來，用眼神示意護士一起出去，出了病房後護士便滿臉感動的說:“那女生終于等到她男朋友醒來了，真的太好了！”
護士一向看照安沐晟的病房，偶爾會見到沐涵黛，沐涵黛對她來說也不陌生。
醫生也聽過沐涵黛與安沐晟的事，笑着回應:“嗯，那女生也是情深義重，稍後你再跟她交代一下病人情況。”
“知道了！”
沐涵黛哭了五分鐘才止住了眼淚，哭得太厲害，眼睛有些紅腫，忍不住在安沐晟懷裏打嗝。安沐晟用指腹輕輕擦走她臉上的淚痕，聲音低啞的說:“別哭了。”
沐涵黛一聽他的聲音，看着那雙狐貍眼，哭意忍不住又上頭。她眨了好幾下眼才忍住，沙啞的問:“你身體沒有不舒服吧？頭疼什麽沒有吧？要喝水嗎？我去買水給你喝。”
她說完後起身，想着打水，結果被安沐晟拉住，安沐晟在她的背後輕聲說:“別走，再陪我一會。”
沐涵黛坐回床邊，想用手觸碰，但怕這是夢，一碰就滅，只能用視線貪戀的撫摸安沐晟的臉龐。
兩人靜靜的度過了幾分鐘，安沐晟沉聲說:“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三個月，現在是六月。”
“難怪陽光這麽猛烈，對不起，讓你等這麽久。”
沐涵黛怔住幾秒，眼眶紅上幾分，淚珠從她的眼眶下來，搖了搖頭。安沐晟看着眼前瘦弱的背脊在抖，心裏的後悔幾何倍上升，指腹劃過她眼下，淚水有些燙人，他說：“別哭了，我心疼。”
沐涵黛揉了揉眼睛應好，然後落座在病床旁邊的椅子。安沐晟細細打量她的臉龐，發現她的臉龐比以前瘦削許多，雪白的皮膚上黑眼圈特別礙眼，他撫摸她的臉龐說:“你沒有好好吃飯、睡覺嗎？瘦了好多。”
沐涵黛苦笑:“你一直睡着，怎樣叫也不醒，我又怎能安心睡得下？總是睡着睡着就驚醒。”
後悔沖湧而上，安沐晟不敢想象自己再晚點醒來，或者真的死了，她會怎樣？
想跟着他一起死嗎？
他真的做錯了……
沐涵黛又撫上他的臉龐，眼神恍惚的說:“現在我還不敢相信這是不是真的，可能我還在發夢。”安沐晟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髒上方，眼尾微紅，聲音撕啞說:“不是夢，你救了我。”
沐涵黛感受到掌心下的心髒有節律的起伏，這才有了一點點實感，安沐晟真的醒來了。
手上的力度加了幾分，安沐晟問:“你不問我為什麽自殺嗎？”沐涵黛愣了一下，拉下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溫柔的說:“不問。你想說的話，總有一天會告訴我。”
“你不生氣嗎？”
安沐晟心裏不是滋味，他這樣對她，她怎麽一點都不生氣？還如此溫柔？
沐涵黛指尖撫摸安沐晟手腕上的疤痕，眉眼柔和，眸子帶着淡淡的笑意說:“嗯，不生氣。“
其實不是不生氣，但她生的是她自己的氣，而且她怎麽舍得生安沐晟的氣。
只要他能活在這世上，一切都不重要。
“安沐晟，你好好活着，這比什麽都重要。你可以試着跟我說說心裏的苦，兩人一起分擔會好很多。”
“好。”
“別再離開我。”
“好。”
“我愛你。”
在窗外光線渲染下，沐涵黛的瞳色偏淺，泛着柔光，就像春日陽光下的湖水，帶着些暖意，浸潤了安沐晟的心。
安沐晟微愣，想起小安沐晟的話，有些釋懷。他微垂眼睛，親她的手說：“嗯。涵黛，等我整理好，一切都告訴你。”
等他整理好所有往事，他就親口向她表白。
“好，我等你。但你要一定要記得，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也沒有得罪任何人，別人說的一概都別聽。”
“好。”
“非要說得罪誰的話，你也只得罪我一人。”
沐涵黛鼓起臉腮，佯裝生氣，安沐晟配合的笑說:“那我怎樣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諒。”
沐涵黛眉眼又彎了幾分，說:“你一輩子都和我一起的話，我就原諒你。”安沐晟恍了恍神，單手擁抱沐涵黛鄭重的說:“好，我到死都不會放開你。”
我愛你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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