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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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沐晟離開盛華大學後,乘上了公交車,到了某個地方。
入口上方寫“蘭蔻園”,行書字體。
蘭蔻園是安葬逝去之人骨灰的地方,提供了骨灰龕位,也提供撒灰的花園,撒灰結束後可以種植一棵樹,以作紀念。
安母的骨灰便葬在這裏。
他走在石板路,兩旁種了許多樹木,枝繁葉茂。雨滴敲打樹葉,淅瀝淅瀝,奏出美妙的樂曲。
安沐晟走進室內,關上雨傘,停在大型透明玻璃櫃前。
玻璃櫃分了許多格,每一格都放了一個象白的瓶子。櫃子下方寫了些字,其中一格寫着“安蘭 1974~2018”,裏面除了瓶子,還有安母的照片。
他知道那照片,那是安母生前拜托沐涵黛拍的。
“媽,我來看你了,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我在這邊過得很好,雖然一開始沒聽你的話,但現在過得幸福。你不用擔心我,我有聽你的話,我……”
安沐晟凝視照片裏的安母說了許久,安母的笑容一如既往,細長的眼尾許多細小的魚尾紋,目光溫柔可親。
“還有我準備向涵黛告白,也快住在一起,下次我們再一起來看你。”
安沐晟低頭看了眼手表,差不多十一點半,該走了。他隔着玻璃摸安母的面容,淺笑道:“媽,我走了,下次帶你喜歡的繡球花過來。”
安沐晟離開蘭蔻園不久,雨逐漸停了,烏雲散去,天色微陰。
安沐晟回到家不久後,沐涵黛就發信息來。
沐涵黛:今天早放,被萌萌拉去買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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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附送了一張照片,奶茶和一只手,指甲修指得幹淨,帶着與他同款的手繩。
他一看便笑了,背靠在牆壁上面回信息。
安沐晟:什麽奶茶?
沐涵黛:香芋鮮奶,萌萌買了抹茶紅豆。我嘗了一口,好甜但挺好喝。
沐涵黛:我現在在超市買東西,你要來嗎?
安沐晟回複的瞬間,另一條信息來了,鄭允浩發了條影片給他。
沐涵黛在超市等安沐晟的信息,等了幾分鐘,安沐晟回她:“不,我在家等你,早點回來。”
她撇了撇嘴,失落的拿起一包衛生紙,速戰速決,買好需要的東西就回了安沐晟家。
“阿晟。”
安沐晟聽見沐涵黛的呼喚,走出房間,沐涵黛看見他後脫鞋說:“你剛剛去睡覺了?我吵醒你了嗎?”
“我沒睡覺。”
說完,安沐晟從後面擁抱沐涵黛,下巴抵在她頭頂,雙手環扣在她的腰間,逐寸收緊,感覺他有些……悶悶不樂。
沐涵黛摸着他的手臂問:“怎麽了?”安沐晟緩緩松開手說:“沒什麽,就是想抱你而已,下午吃什麽好?”
“魚香茄子和炒菜芯。”
“嗯。”
安沐晟拿起放在地上的東西,沐涵黛跟在他後面,總覺得怪怪。
當晚,她收到鄭允浩的消息,明白安沐晟奇怪的原因。
鄭允浩:安沐晟媽媽拍的影片我發給了安沐晟了。
沐涵黛:?!
沐涵黛:他有說什麽嗎?
鄭允浩:說了聲謝謝。
沐涵黛:哦……
鄭允浩:其實他的媽媽也拍了段影片給你。
沐涵黛怔住,安母想對她說什麽?
幾秒後鄭允浩發了影片過來,她帶好耳機後點開影片看。
影片裏安母坐得端正,因疾病而消削的臉頰,顴骨突出,眼尾的魚尾紋因笑意加深而比平時清晰可見,眼含柔意。
“小沐,你看見這影片時,我已經不在了吧,希望你和沐晟都好好的,別太傷心。我知道你是個很好的女生,所以總是拜托你照顧沐晟,想着我走後,沐晟也有個人在身邊,說實話有點自私吧?但我沒辦法,沐晟跟我相依為命,一直都很辛苦,而你是唯一能待在他身邊的人。我怕我死後,他撐不住,因此希望有人陪在他身邊。如果是你的話,我能安心點。對不起啊,小沐。假如你有天不喜歡沐晟,想離開就離開吧,我不會怨你。”
影片結束,沐涵黛不知道說什麽好,淚水卻不斷流下來。
安沐晟換好衣服出來便看見她這模樣,慌張不已,快步走向她問:“涵黛,怎麽了?”
沐涵黛淚眼朦胧的撲向他,雙手攬住他的腰。安沐晟因沖擊力退了半步,穩住身子後回抱問:“到底怎麽了?別哭了。”
她一哭,他的心就揪着。
胸膛前的衣服逐漸與皮膚黏在一起,濕意成了灼熱,令安沐晟焦灼不已。
沐涵黛擡頭軟聲說:“阿晟,我以後一定會待你極好,讓你做這世間最幸福的人。”安沐晟愣了愣,指腹擦過她眼底下,他是否猜到她哭的原因。
細碎的笑聲從胸膛發出,安沐晟柔聲說:“好,我也會對待你極好。”
沐涵黛帶着濃厚的鼻音嗯了一聲,又埋在安沐晟胸膛。安沐晟輕撫着沐涵黛的頭,眼底是化不開的占有欲。
第二天,沐涵黛就将自己的東西搬去安沐晟,她跟王萌夾好口供,跟沐父沐母說與王萌租房住。
她心裏愧疚,但她與安沐晟還沒穩定,不敢說了,所以還是先瞞着吧,算是小小的叛逆。
王萌坐在床上環視四周,忽然感嘆:“這宿舍真空啊……”正在收拾最後物件的沐涵黛無奈笑道:“空嗎?我們每次放假回家也是這麽空的。”
“但今次我們都不回來。我還以為你會留守這裏,沒想到你也搬出去,還是和……安沐晟同居。沐涵黛,你進步了!”
王萌調戲,沐涵黛臉紅說:“只是這個暑假而已。”王萌翻了個白眼說:“我就不信這兩個月過去後,安沐晟舍得放你走!”
“別亂說。”
“你不信的話,我們打賭?!”
“王小姐,賭博對身心有害。”
沐涵黛将行李箱拉上拉鏈,然後将它立起來問:“我們走吧?”王萌推着行李箱出宿舍,說:“我說啊,你和安沐晟基本上是交往狀态,只差一句話而已。”
“是嗎?”
“當然了!帶情侶手繩、同住、經常待在一起,還歷經患難,你有想過什麽時候告白?”
“不知道,等他情況再好點再說。”
“再等就……但你們倆等多久也沒關系吧?畢竟都非卿不可。”
王萌歪着頭戲谑,沐涵黛莞爾一笑:“對,所以多久也等得起。”
王萌見她滿臉幸福,放心許多。
安沐晟自殺前後的時間,她很擔心沐涵黛。別人談戀愛,包括她自己,都是甜蜜蜜。
自家閨蜜想談個戀愛,卻困難多多。
她曾一度想勸說沐涵黛喜歡別人,但沐涵黛長期守在安沐晟床邊,那模樣讓她說不出什麽。
沐涵黛對安沐晟已經不是喜歡,情根深種,是深不可測的愛。
她還能說什麽,只能默默支持、陪伴,但依然很擔心。
女生青春短暫,總不能所有青春投放在同一個人,在同一個棵樹上吊死,幸好安沐晟走了一次鬼門關後醒悟。
王萌勾住沐涵黛的手感嘆:“小涵涵,你現在這麽幸福真好。”沐涵黛回笑而對,她也覺得現在真好。
快到大學門口時,沐涵黛看見安沐晟。他穿着寬松的白色圓領薄長袖T恤和黑色直筒牛仔褲,頭帶着鴨舌帽,帽檐壓得極低。
修長挺立的身姿惹來旁人的目光,更有些人似乎認出他,竊竊私語。
沐涵黛有些意外,不禁走快幾步。王萌卻拉住她,小聲說:“等一下,那人不是劉宇哲嗎?”
沐涵黛停了腳步,王萌沒有認錯人。劉宇哲的頭發剪得更短了,配上斷眉和銳利的目光,相貌兇狠了幾分,攻擊力太強。
她不喜歡劉宇哲,從第一面起。
“我明天要見一個人。”
“見誰?要我陪你嗎?”
“不用,你到的時候,我可能不在家,先告訴你一聲。”
沐涵黛握了握斜挎包的帶子,原來他要見劉宇哲……但為什麽?
劉宇哲在安沐晟前面停下腳步,安沐晟擡首,兩人立刻離開。沐涵黛連忙拉着王萌跟上,最後到了附近的咖啡廳。
劉宇哲指尖敲打着桌面,安沐晟問他想不想喝咖啡,他嫌煩的說:“不用了,有話快說!”
安沐晟輕輕摩挲手繩,劉宇哲捕捉到他手上的疤痕,怔住一秒後問:“你那傷痕怎麽回事?”
“割了腕。”
安沐晟輕描淡寫,劉宇哲瞳孔縮小,他回神譏笑:“你自殺啊,怎麽沒成功?”
“我死了,你會很高興嗎?”
“當然!殺人一命償一命,你死了就剛剛好。”
“你真的這樣想嗎?”
安沐晟直盯劉宇哲的眼睛,目光過分直白,劉宇哲似乎已被他看透。劉宇哲默不作聲,沒有否認,也沒說是。
之前身邊相熟的人說見到安沐晟推入了救護車,滿手鮮血,觸目驚心。當時他并沒有在意,還覺得痛快,但親眼看見後那痛快雜含別的情緒,到底是什麽?
安沐晟不介意他不回答,繼續說:“今天約你,是想說清過往的事情。”
為了他的滿月,他得徹底割走過往。
劉宇哲怒哼一聲:“說清?你欠我的,過往的事一輩子都說不清!”安沐晟淡淡的說:“欠你的,從來不是我,是王山海。”
“那又怎樣!每次看見你就看見我爸媽去世的樣子和那個人。是他,害我一落千丈,沒有一天安穩,受盡恥辱。你是他的兒子,我恨透你!”
他好恨,安沐晟從小就在任何事上壓他一頭,他爸媽總是拿安沐晟與他比較,讓他越感自卑,但他的家庭美好,這是他勝過安沐晟的地方,但發生車禍的瞬間,打破了這份優越感。
一瞬間他失去了所有,甚至覺得自己不如安沐晟。
若王山海及時報警,爸媽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他就不會家破人亡,可是王山海沒有!他懦弱的逃跑了!
失去父母、失去保護的他四處撞壁,到了國外流學被人歧視、挨打,母親的哥哥、他的“好”舅舅打着疼愛的名義向劉家勒索,劉家的親人打壓他,生怕他會奪走公司。
哪怕暈倒在街頭也沒人認領。
他落得如此下場,全因為王山海。
他恨王山海,更恨與王山海有血緣關系的安沐晟!
“所以你将憤怒、怨氣全撒在我身上,高中的霸淩、謠言的傳播。”
安沐晟話句頓了頓,白皙、修長的手指敲着桌面,長長的眼睫毛微垂,淡漠的說:“一開始我為了不讓我媽傷心,一直忍着,沒有反抗,你便得寸進尺。随即時間的流逝,我漸漸覺得這好像真的是自己的錯,累到令身邊的人疲憊不堪,可是我早已與王山海斷絕關系,也沒慫勇王山海撞人,其實我不用為了那淺薄的血緣抛棄許多,包括自己的命。”
這些都是沐涵黛告訴他,就算是安母也說不出他與王山海完全沒有關系,她是第一個只望着他的人。
安沐晟頓了頓,堅定望着劉宇哲說:“所以我們到此為止。”
劉宇哲怔住,一秒反應過來。
他在劃清界限。
“我有了想共度餘生的人,不會再困在往事,更不會像以前站在原地被你扔石頭,砸得頭破血流。若你再找我和涵黛麻煩,我不介意送你進警察局,我要說的話就到此為止。”
安沐晟站起身,劉宇哲一節一節将手握緊,骨節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他怨恨的說:“憑什麽?!安沐晟,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
安沐晟沒有說話,靜靜看着劉宇哲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劉宇哲覺得自己成了小醜。不久,安沐晟才開口,讓劉宇哲氣瘋。
他問:“劉宇哲,你幸福嗎?”
“跟我談幸福?!自從爸媽去世後,我沒有一天是幸福,都是你們害的!”
他變得與安沐晟一樣,也許比安沐晟更慘,這事實讓他極為憤怒。
與劉宇哲的憤怒成對比,安沐晟平靜的說:“不是我害的,是你被仇恨蒙蔽眼睛,主動放棄。為了報複加害者,自己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以怨報怨,心都虛無了。”他抿了抿唇角,繼續說:“希望我們不會再見。”
他拉開店門時,劉宇哲還說着恨他的話,說了幾十年,劉宇哲從未覺得累,而他聽厭了,以後不會再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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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