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毒蛇與棉花糖

“來,棉花糖,這是你柏舟哥哥。”

柏舟跟着楚子郁進了後花園,傭人正在給薩摩耶洗澡,薩摩耶見主人回來了,搖着腦袋抖了抖毛,濺周圍人一身泡沫。

楚子郁離得最近,臉上頭發上都是,臉色一下變得很不好看,傭人不顧薩摩耶身上的泡沫連忙把狗抱緊,柏舟看氣氛不對,把楚子郁拉過來,一點一點地給他擦臉上的泡沫,他手指糙,就用衛衣袖口輕輕地沾,沾了好一會兒,楚子郁的臉色才緩和過來。

他不懂,養狗的人不是應該很喜歡狗嗎,為什麽楚子郁被泡沫濺一下就這麽生氣?

“明天把它送走,買只新的回來。”

“少爺……”

楚子郁拍開柏舟的手,冷着臉進了室內。柏舟正要跟上去,幾個傭人卻一齊上來把他圍住,央求道:“柏先生,你去求求情吧!少爺最喜歡薩摩耶了,棉花糖……和少爺以前養的那只薩摩耶很像,是少爺剛回國的時候買的,一直在別墅養着,怎麽能說送就送呢?”

“少爺現在也太……”

“紅姐,快別說了!”

柏舟看着她們一片傷心,只能說:“我盡力吧。”

“汪……汪。”

棉花糖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澡盆裏跑出來了,在柏舟腿邊不停地繞,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運,咧嘴吐着舌頭也不像在笑,狗狗眼乖乖地望着人,杏仁似的,烏亮烏亮。

柏舟蹲下來,內心突然升起一陣命運與共的詭異感,他在這偌大的別墅裏,其實也像這只狗一樣,只要惹楚子郁生氣了,或者楚子郁不喜歡了,最後恐怕也是随便扔出去,送給誰就算完了。

薩摩耶做錯了什麽呢,它只是因為主人回來太高興了,連他都不懂楚子郁為什麽突然生氣,更何況一只狗呢?

“汪汪。”

薩摩耶前爪攀上他的膝蓋,半直起身體舔了舔柏舟的臉,像是一個過于通人性的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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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摸摸它潮濕的毛發,笑了笑:“下次我被趕出去了,你也要幫我。”

……

柏舟在周叔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上了樓,站在楚子郁的房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

“咚咚。”

沒人回應,柏舟便硬着頭皮說:“我進來了。”

房門輕啓,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馥郁花香。

楚子郁的房間和他這個人的氣質有種奇妙的耦合感,柏舟不認識滿房間濃墨重彩的花,地上鋪滿了深紫秾紅的花瓣,奇形怪狀的葉子,濃烈得讓人喘不過氣,過沉的枝桠詭異地墜下一簇飽滿的暗色花卉,鮮活中透着腐爛。

床上層層疊疊鋪着柔軟的絲綢,像被揉皺的流水一樣,水底積壓着經年累月的髒污和朽敗,屋內居然沒有窗子,卻還置了一副桌椅,桌子上擺滿了書和文件,細看過去才能發現書是無字書,文件上全是濃墨揮成的紅叉,大大小小,重重疊疊,已經看不出底部印出來的是什麽字了。

柏舟心裏有點發怵,卻還是走進了這個房間,背靠着門,輕輕落了鎖。

楚子郁背對着他,坐在椅子上玩兒着什麽,柏舟走近,才發現桌上盤着一條蛇,直着前身,不時吐着信子,腦袋親昵地貼上楚子郁的手指。

“玩夠了,終于想起我了?”

柏舟沒接觸過蛇,不知道毒蛇長什麽樣,雖然這蛇長着個三角形的腦袋,但看起來很溫順,沒有要攻擊人的意思。況且要是有毒,楚子郁怎麽會放在這麽近的地方玩,剛才被泡沫濺一下就要棄養,要是被毒蛇咬一口,還不得把蛇給宰了。

“沒玩。”柏舟暗暗嘆了一聲,把剩下的幾個燈開關都摁下,房間裏瞬間變得明亮許多,蝰蛇往回縮了縮腦袋,楚子郁敲了敲桌子,它便順着桌角直着腦袋蜿蜒到地毯上,朝着柏舟緩緩爬去。

冷調的白光下,綠色的鱗片泛着陰森森的色澤,竹葉青不停地吐着蛇信,蛇身掃過柔軟的毯面,橘色眼珠直直地鎖定人,嘶嘶聲聽着讓人不寒而栗。

柏舟如臨大敵,下意識看向楚子郁。楚子郁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倚在桌沿看着這邊,把人命當做兒戲。但柏舟不知道,見他唇角還帶着笑意,以為這條蛇根本沒毒,就算有毒,也毒不死人,楚子郁只是吓吓他,出出氣,不會真讓他死。

在所有訓練好的蛇中,楚子郁最喜歡這條白唇竹葉青,他們性情很相似,非常神經質,時而溫順,時而攻擊性極強,毒性也大,致死率接近百分之二十。它喜歡在光下捕獵,柏舟把燈打開,是自找苦吃,被不被咬要看他的造化。

“……它叫什麽名字?”

“沒有名字。”楚子郁看着他,臉色忽地沉了,他想看柏舟驚慌失措的樣子,哪能想到他這麽蠢,見到毒蛇都不跑,“一條蛇而已,要什麽名字。”

要是真的把柏舟咬了,它也離死不遠了。

柏舟要是死了,一百條白唇竹葉青也抵不過來。

“它被養得很好,很漂亮,眼睛也好看,橘色的。”柏舟蹲下來,學着楚子郁的動作,伸出手指,想要碰碰竹葉青的腦袋,那竹葉青似乎也愣了一下,揚着腦袋和他對峙,楚子郁走過來飛快地抓住蛇的七寸,把蛇當垃圾一樣扔了出去,砰地一聲踹上門,揪起柏舟的衣領将他拽起來,拖着人往床上扔。

柏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被壓在床上,被子下仿佛有什麽東西受驚了不停蠕動,柏舟臉色一白,一下子彈起來抱起楚子郁就跑,腳剛剛挨地,回頭一看,被子裏竟鑽出幾條粗壯的蝰蛇,褐黃色的花紋,碩大的毒腺,陰冷的鱗片,這下柏舟再傻也反應過來了。他怔怔地看着楚子郁,卻見他擡擡手,那蛇竟聽他的話,緩緩蜿蜒至床下,順着桌角的一個不顯眼的通道,一條接一條地爬走了。

“……這是什麽魔術嗎?”

“一門手藝而已。”楚子郁喜歡被他這麽抱起來,依舊是跨坐的姿勢,腿卻可以圈住他,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他揉揉柏舟蒼白的臉頰,忍俊不禁:“吓到了嗎?”

柏舟搖搖頭,悄聲告訴他:“我見過蛇窟,把人扔進去再爬出來的那種。那種表演能掙很多錢,很多人都喜歡看,打賞也多,我一直想學來着,但別人不教。”

楚子郁:“……”

不愧是他看上的玩具。

“你喜歡看嗎?也許我可以自己試着……”

楚子郁按住他的唇,烏沉沉的眼眸不贊同地看着他,柏舟知趣地閉了嘴,卻聽見他說:“我把你救出來,不是讓你把自己的命給輕賤了的。”

“柏舟,你是最好的,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但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知道,你不是掉進蛇窟都沒人心疼的孩子了,你有我。”

柏舟淺茶色的眼眸閃爍了下,雖然很快又黯淡下去,但總歸有了片刻的光亮。

“嗯。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

他抱緊楚子郁,一字一頓地,用那種沉重的,隐傷的,很給人負擔感的語氣說,楚子郁覺得有點掃興,可心裏愈發喜歡,将唇覆上去,柏舟的唇涼涼的,親着親着就熱了。

事到如今,柏舟的抗拒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甚至能時不時地回應他一下,纏纏他的舌頭,咬咬他的唇角,動情時叫聲郁哥,楚子郁是很難被勾引的人,但他的定力在柏舟面前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我先去洗澡……”

柏舟捉住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氣,幾乎是落荒而逃,背靠洗手間的玻璃門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擡眼就能看到鏡子裏的自己。

他的皮膚很白,臉稍微紅一點就特別明顯,不只是臉頰,眼尾,耳朵,脖子全都泛着桃粉色,長發散亂着,明明只是一個吻,看着已經像站在街頭剛接過客的牛郎了。

他努力平複着呼吸,呼吸倒是穩了下來,可心跳砰砰砰地跳着,一直不肯慢下來,他覺得這顆心跳得太快,太不正常,太艱難了,甚至從心髒漫開陣陣發冷的疼痛,似乎是對未來命運的一聲嘆息。他這樣的人,怎麽敢妄想愛情。

他只是楚子郁的一個玩物而已,和一只狗,一條蛇沒有什麽不同。楚子郁怕孤單,他就陪着他,等楚子郁找到真正喜歡的人,有人陪伴了,他就沒有任何價值了。

那如果……楚子郁一直找不到呢?

柏舟看着鏡子,怔怔地發呆。某一瞬間,他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瘆得手心發涼,楚子郁是他的恩人,他希望他幸福還來不及,怎麽能咒他一輩子找不到真正喜歡的人呢。

他忽然洩氣似的錘了錘自己的榆木腦袋,打開水龍頭洗了把冷水臉。

過了好一會兒,心跳終于正常回來了,他出去拿周管家準備好的浴巾和睡衣,脫下那身破舊的衣服,試探着打開錯綜複雜的淋浴噴頭,熱水氤氲,朦胧中的身體健美強壯卻又傷痕累累,頭發打濕後顯得更長了,遮住勁窄的腰身,側身時露出粉白的玉燭,正在洗澡的人不會想到,這個家裏連這麽私密的空間都有監控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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