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烏龍與鎮定劑

柏舟洗完澡,拿起浴巾披在身上,又擰了幾遍頭發上的水,從挂鈎上取下睡衣。睡衣是緞面的,質感很舒服,柏舟看着手裏的衣服,發了會兒呆,發尾又滲出一滴滴水珠來。

這是剛剛買回來的,他的尺碼,柏舟很少穿粉色的衣服,總覺得太輕佻了,但他也從來沒得挑,能洗熱水澡,有睡衣穿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穿好衣服,擦好頭發才出去,衣服很合身,只是V領的設計露出大片胸口的皮膚,用幾條線交叉纏着,楚子郁的睡衣卻不是這樣的,對襟,長袖,扣子能系到喉結下面。

柏舟在門外做了一番心理建設,自我開導了一會兒,正要敲門,楚子郁卻從背後拍了拍他的側腰,等他轉身,邊拆棒棒糖的包裝紙邊對他說:“這是今日份的。”

柏舟乖乖把糖含進嘴裏:“謝謝。”

“等會兒把桌子上的那杯橙汁也喝掉,要是困了就先睡,不困的話就等我洗完,我有話跟你說。”楚子郁摸摸柏舟潮濕的發尾,眼睛烏亮烏亮的,熠熠發光,看起來心情非常好。

“記得把頭發吹幹,小心感冒。”

柏舟重重地點了兩下頭,含着糖問:“吹風機在哪兒呢?”

“在桌子抽屜裏,洗漱臺邊也有,是不是沒看見?”

“嗯。”

楚子郁忍不住笑了笑,雙眸緊緊地盯着他,說了要去洗澡卻不走人,柏舟猶豫片刻,很上道地拿出棒棒糖,微微低頭,在他側臉落下一個黏黏的吻。

然後就閃進房間,唰地一聲拉開抽屜,似乎回憶了兩秒吹風機的使用方法,找到插頭呼呼地吹起頭發。

楚子郁去了一趟監控室,把浴室裏的監控存了檔,備份到加密文件夾裏,随後去洗了個澡,臉上那個吻似乎還殘存着黏軟的觸感,他用手碰了碰,糖漿的甜味中夾雜着特殊的香氣,盡管知道這樣的吻以後要多少有多少,他還是留到了最後才洗。

這時候的楚子郁還不知道,這種感覺叫做不舍,叫做珍惜。

等他回到主卧的時候,裝橙汁的杯子已經被洗得幹幹淨淨,柏舟也已經睡着了,他趴在桌子上,咬着光杆的棒棒糖柄,吹風機的插頭還沒拔,發尾也還有點濕潤,披散在背上如同濃墨傾瀉。

楚子郁把他扶到床上,期間柏舟好像有點要醒的意思,嘟囔了一句什麽,用力掙紮了一下,揮拳差點打到楚子郁,結果被楚子郁掐住脖子砸到床上。楚子郁揚起手本想扇他一巴掌,最後看着這張臉又沒狠心下手,只是輕輕拍了拍臉頰,解開了睡衣的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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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隔着水霧,他看不清柏舟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疤。經年累月的創傷并非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柏舟是很容易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性格,但他曾經遭受過什麽,他的身體都為他記得。

“蠢貨。”

楚子郁突然沒了興致,下床關了燈,把柏舟拖抱到枕頭上,一齊蓋上被子。馥郁的花香在此刻淪為了柏舟的點綴,楚子郁睡不着,就輕輕嗅柏舟剛剛吃過糖的唇,今天給的是桃子味,甜香混着熱氣從口腔裏冒出來,慢慢凝出實質,化成一聲聲難受的哽咽。

他又多了一項喜歡的東西。

柏舟的哽咽。

柏舟在睡夢中覺得很難受,仲春的夜晚明明應該是微涼的,可他卻覺得十分燥熱,他踢了踢被子,身上的血液好像趁機沸騰起來了一樣,燒得他五髒六腑都滾燙得要命。

“柏舟……”

柏舟迷迷糊糊地睜眼,嗓子啞得發痛:“郁哥……對不起……我先睡了……”

“剛才你說……要和我說什麽?”

“你難受嗎?出這麽多汗?”楚子郁摸摸他的額頭,被燙得縮了縮手,“天……怎麽發燒了?”

柏舟難受地閉了閉眼:“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

“等等,你……”

柏舟睜眼,根本看不清楚子郁晦澀難明的眼神,他艱難地喘着氣,也不知道自己正按着楚子郁用力地磨蹭,他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要被燒壞了,同時有個地方很痛,痛得他想掉眼淚,可是他已經不會流淚了,眼睛就那麽幹澀地睜着,嘴唇下意識去尋找涼快的地方,就這麽貼着楚子郁的唇舔了好一會兒,等唇被舔熱了,又去吻他的臉。

“柏舟,等等,不是……錯了!”

楚子郁推開他,柏舟就怔怔地呆在原地,也不說話。黑夜裏只有急促的呼吸聲和痛苦的喘息聲交纏在一起,不知道過了多久,柏舟忽然翻了個身,背對着他,啞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

楚子郁下床,啪地一聲開了燈,扭開門鎖去了外面,不一會兒就拿着一個藥盒和一個注射器進來,他拆開鎮靜劑的盒子和蓋子,熟練地用注射器吸取溶液,柏舟突然感覺屁股一涼,随着針尖緩緩刺進臀大肌,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要是他當受,給柏舟緩解一下,兩人都爽也沒什麽,畢竟是他下的藥,可惜他沒當過受,柏舟算個什麽東西,憑什麽破他的例。

這藥本來是今晚助興的,沒想到柏舟竟然想反過來壓他,真是掃興中的掃興。

楚子郁關了燈躺在床上,忍不住踢柏舟兩腳,踢了過後,腦海裏卻又突然閃過柏舟那兩聲對不起,悶悶的,跟雨泡過似的,沉重又酸澀。

對不起,對不起,他對不起什麽呢?遇到什麽事情都要說對不起,怪不得總被人欺負了去。

這一夜鬧了這麽大一個烏龍,楚子郁自然生氣,氣得臉都青了,可氣到最後不知道該氣誰。他倒是會認錯,但永遠只是嘴巴上說說,騙騙小倒黴蛋,心裏絕對不會承認是自己錯了,誰要是說他錯了,逮着他不放,他能把這個人給整死,可現在是他自己逮着自己不放,也許從一開始就不該放那杯橙汁的。

柏舟也傻,嘴巴裏剛吃了糖,還喝橙汁,那麽酸,還把整整一杯都給喝了。

楚子郁看向枕邊安穩睡着的人,被他踢得有些歪,身上也沒蓋着被子,大冷大熱,明早起來肯定感冒。

他沉沉地盯他一會兒,最後還是伸手把柏舟抱了過來,和他挨得很緊,柏舟的眉頭蹙着,臉還很紅,過重的呼吸聲落到楚子郁耳朵裏像哭泣一樣,楚子郁摸摸他的臉頰,确認這裏還是幹燥的,才放寬心,讓他抱着自己的腰睡覺。

他還沒在床上這麽體貼過誰。

……

第二天清早,柏舟醒時,懷裏已經空了,楚子郁睡的那邊盤着一條無毒的青蛇,柏舟剛睡醒,腦袋還是懵的,看到這幅場景還以為楚子郁現原形了,和青蛇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會兒,那青蛇嘶嘶吐着蛇信,纏着他的手,蛇鱗冰冷,涼了他一個寒顫。

床頭櫃上放着一套春裝,放在開得絢爛的花簇裏,風衣上放了一支桃子味的棒棒糖,還留了一個紙條。

【醒了就下來吃早餐】

楚子郁的字和他這個人一樣,寫的是狂草,恣肆飄逸,卻因寫給柏舟,留了一點餘地。

柏舟下樓時,楚子郁正坐在紅木圈椅上看着報紙,細銀鏡框架在英挺的鼻梁上,骨節分明的手指夾着闊大的紙面,手邊放着一盞濃茶,眉眼十分專注,甚至連柏舟的腳步聲也沒聽見。

周管家見了柏舟,只覺得人靠衣裝馬靠鞍,本來就頂好的容光,稍微收拾一下更是要把人迷得暈頭轉向,怪不得少爺願意帶回這個家養着寵着,以前別的人少爺都安置在別處呢。

“周叔。”

“柏先生,少爺怕您吃不慣,今天的早餐換成了豆漿油條和小籠包,廚房還有煎蛋,要是您想吃的話我讓陳嫂煮碗面,炒個臊子。”

“不用那麽麻煩,豆漿油條就好。”柏舟連忙擺擺手,“謝謝。”

柏舟說完,又看向楚子郁。楚子郁似乎正忙着工作上的事,一直低頭看着報紙,并沒有看向他,柏舟走到他旁邊坐下,醞釀了兩秒,問:“昨晚睡得好嗎?”

“……”

“郁哥?”

“吃你的飯,飯桌上少說話。”

柏舟不懂他怎麽又兇人,只以為他是少爺,家教嚴,但以前在飯桌上也不是沒說過話,今天才來說這一條,不是太遲了嗎。

“少爺做事情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柏先生,過來用餐吧。”周管家選了個離楚子郁不遠不近的位置布置早餐,柏舟點點頭,站起來正要走過去,手腕卻突然被抓住了。

“我讓你走了嗎?”楚子郁頭都不擡,一下說了兩個人,“管家,不要自作主張。”

周管家愣了一下,心領神會,笑眯眯地把豆漿油條放進托盤裏,繞了一圈到柏舟旁邊,和藹道:“少爺這是想讓柏先生陪着呢。”

柏舟擡了擡唇角,輕輕鞠躬:“謝謝。”

周管家笑着擺擺手。

柏舟很少吃早餐,因為便利店不包早餐,要吃的話得花錢買。如果是他的話,跟店長開開口店長可能也會讓他在店裏拿點東西吃,但他沒開這個口。

豆漿是熱的,黃豆的香氣濃郁撲鼻,他一個連豆粉沖調的豆漿都很少喝到的人,突然喝到真正現磨的熱豆漿,只覺得瓊漿玉露也不過如此了。

豆漿是瓊漿玉露,油條包子是龍肝鳳髓,那楚子郁呢?玉皇大帝嗎?

柏舟出着神,竟傻傻地笑起來,他笑時唇下有兩輪小小的梨渦,不明顯,要笑得深時才能被發現,楚子郁不經意地暼了一眼,竟再也移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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