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鮮血與玻璃杯

從醉鬼嘴裏聽到自己的名字,柏舟心情很複雜。他和楚子郁這才認識多久,哪裏來這麽深厚的感情,讓他醉得這麽厲害還念着?

“喝水,這不是酒。”柏舟這次只倒了小半杯,坐到他身邊,一只手繞過他的被他,小心地托起他的下巴,試探着給他喂水,楚子郁又要伸手來搗亂,柏舟敏捷地把杯子拿開,一時有點無措。

楚子郁倚在他肩上,不喂水的時候就安安分分的,閉着眼睛休息,酒品不算太差。柏舟放棄了給他喂水的打算,也不再白費力氣去煮醒酒湯,雖然他煮醒酒湯非常拿手。

柏舟幫楚子郁取下領帶,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紐扣,好讓他能舒服些。襯衫連紐扣都是深紫色的,領口還繡着金線,一對紫水晶袖扣更是貴氣逼人,一般人很難駕馭,壓不下去,但穿在楚子郁身上很合适,即使睡着了,衣服散亂了,弄濕了,也有種漫不經心的矜貴。

“柏舟……”

“別動,我給你換睡衣。”柏舟把他抱到床上,扶着他坐好,先脫外套,再脫襯衫,楚子郁看着清瘦,實際上腰腹肌肉結實流暢,和柏舟比起來膚色稍深一些,心口和尾椎骨處各有一顆小痣,右臂上一條完整的白唇竹葉青紋身,看上去陰冷瘆人。

柏舟沒多想,把他抱起來,解開皮帶,換下剛剛弄濕的西裝褲,給他穿上睡褲,又把人半拖半抱到衛生間洗漱。

楚子郁依舊不願意碰杯子,柏舟只能稍微鉗制他一下,結果這醉鬼不惹還好,一惹起火來就不得了了,抓起玻璃杯就摔,砰地一聲玻璃碎片濺一地。

“滾開!”

楚子郁推了柏舟一把,赤着腳就要往碎玻璃片上踩,柏舟終于明白了這人要依着哄不然分分鐘爆雷,連忙把人攔腰攬過來,周管家聽到動靜跑上來,看到的就是自家少爺被打橫抱起的冥場面。

“呃……這……”

他是不是眼花了?

柏舟看他跟看救星一樣,連忙把懷裏的人往外送:“周叔,我管不住他,你先把他帶出去一下,我把地掃了就來。”

周管家哪敢接,一邊擺手一邊說:“柏先生先帶少爺出去吧,偶爾一晚上不洗漱也沒關系的,能把他哄睡就好,地我來收拾。”

“等等,我把他放到房間就過來,您不要去掃,小心碎玻璃渣,很危險。”柏舟健步如飛,把楚子郁放床上就出門,搶過周管家手裏的掃帚仔仔細細地掃過一遍,确認沒有玻璃渣才肯罷休。

“柏先生……還是快點回去照看少爺吧!怎麽能讓少爺一個人待着呢?他會發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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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愣了一下。

哮喘嗎?

“我馬上回去。”

“以後也是……這些事交給我們幹就是了,少爺每個月發那麽多薪水不是讓我們吃白飯的。柏先生你的工作是好好陪着少爺,我們這個家裏每個人都要各司其職,才能讓少爺活得輕松快樂一點。”

柏舟看着周管家感傷卻又充滿希望的神色,知道他處處為楚子郁着想,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對,楚子郁又不是什麽需要保護的人,他活得已經夠輕松夠快樂了,他站在頂峰,不是什麽可憐蟲。

最後他還是答應周管家,會好好照顧楚子郁,他很清楚自己的職責,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什麽都能忘,唯獨忘不了壓在身上的責任。

現在比起以前來說,已經很好很好,很好很好了。

柏舟回到房間,打開床頭櫃上的臺燈,一轉頭卻見楚子郁直直地坐在床尾,烏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背上猛然出了一層冷汗,不自覺地退了半步。

回過神,又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他是不信什麽鬼神之說的,如果真的有鬼神,反而是安慰了。

至少死了之後還有一個世界,未必有這邊凄慘。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當只鬼,自由自在的,不用吃飯,不用睡覺,不用還債,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也不會有人發現。

柏舟一顆心落下來,借着臺燈的光走到楚子郁身邊,摸摸他的額頭,不知不覺間,兩人距離極近,柏舟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竟小心翼翼地把楚子郁抱進懷裏,懷裏的身體是熱的,一靠着他就軟了,像他小時候在街頭最眼饞的漂亮糖人,哪裏是什麽鬼呢?

“郁哥……”

楚子郁靠在他身上,突然伸手摸了摸柏舟磨傷的指甲,房間裏這麽昏暗,也難為他看得見。

柏舟從他手中抽出手指,“我給你煮醒酒湯,否則明天會頭痛的。”

楚子郁并不回答,只是緊緊地攥住他的衣襟,好像他要是走就能這麽勒死他。

“那我也抱你去,你監工,好不好?”

“柏舟……”

“嗯?”

楚子郁輕聲說了句什麽,他沒聽清,好像是在說什麽狗,柏舟以為他想去看狗,正好棉花糖的事還沒搞定,楚子郁平時做了決定很難改變,但喝醉時未必有那麽頑固。

“郁哥,能不能不把棉花糖送走?”

楚子郁也不知道聽懂沒有,靠在他肩上,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養了這麽久,你肯定也舍不得,昨天只是在氣頭上,對不對?”

楚子郁沒理他。

“棉花糖多乖啊,又親近人,又不亂跑,長得還可愛,送人多可惜啊,是不是?”

“我們以後一起養棉花糖,一起給他洗澡,帶它遛彎,給它喂食,好不好?”

楚子郁喜歡人陪着,柏舟想投其所好,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越了界。他沒有賣過身,不知道別的金主和藝人是怎麽相處的,還以為交易關系中的兩個人可以交心。

即便如此,他還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臉皮太厚了,正想找補兩句,卻聽見楚子郁的聲音,有點不耐煩,又有點寵溺。

“嗯。”

嗯完後,他就慢慢睡着了。柏舟的心髒卻像夢中驚醒一樣,砰咚砰咚地跳起來,連指尖都在微微發顫,他怕吵醒楚子郁,連忙把楚子郁平放到床上,楚子郁卻呢喃一聲,抱着他不肯撒手。

柏舟連鞋都還沒脫,一直伺候着他到現在,怕弄髒他的床,撐在他枕邊耐心地安撫他,長發從肩側垂下來,落在楚子郁耳畔。

柏舟很少離人這麽近,看着楚子郁不太安穩的睡顏,內心掙紮了好久,還是在那緊蹙的眉間落下輕輕的一個吻。

他想,他大概是瘋了。

這次楚子郁沒要,是他自己主動給的。

……

自從到了別墅,柏舟的鬧鐘就被強制關掉了。今天柏舟睡醒的時候楚子郁也早就醒了,但沒起床,睜着眼睛平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床頂。

柏舟睡覺不安分,喜歡抱着什麽東西。他都不知道自己有這個癖好,和楚子郁睡在一起之後才發現的,每天醒來都抱着楚子郁的腰,想忽略都難。

“……”

柏舟試圖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手縮回來。

楚子郁側過身,正對着他,烏亮的眼眸盯着人,像捕獵的鷹隼。柏舟眨了眨眼,卻沒有移開目光,任憑楚子郁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

過了很久,楚子郁依舊沒有說話。

“對不起……昨晚我不知道該睡在哪裏,就在這裏睡下了。我馬上起來。”

柏舟把被子一掀就要起床,手腕卻被楚子郁抓住了。他從自己手腕上褪下一串紫檀念珠戴到柏舟手上,跟着柏舟坐起來,下巴輕輕擱在柏舟肩上,嘴唇抵着耳廓:“以後都睡這兒吧。”

“……”

柏舟偏了偏耳朵:“我想住客房。”

“為什麽?”

“這個房間沒有陽光。”

“我還以為什麽呢,多大點事兒。那就開一扇窗,你說開在哪兒。”

柏舟沉默了會兒,不知想了些什麽,突然回頭親了親楚子郁的臉頰,淺茶色的狐貍眼裏似乎有細碎的光影閃爍。

他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這一刻楚子郁覺得在房間開十扇百扇窗子都值得,正要捧着柏舟的臉親下去,柏舟卻有先見之明似的跳下了床,繞床半圈,往門口跑去了。

烏黑蓬松的長發在身後飄動,粉紫色的睡衣襯得皮膚像皓月明珠一樣白皙,踩着滿地靡麗的花瓣,楚子郁鬼使神差地追過去,在柏舟開門前一刻把人砰地一聲壓在門上,柏舟笑着求饒,捂着唇不讓親,卻不知楚子郁不是沖着唇舌之歡去的。

他按住柏舟的後頸,撥開長發,在頸側卧着兩顆小痣的地方狠狠咬了下去。他有兩顆很尖的犬齒,平時不怎麽露出來,咬人的時候卻教人疼得厲害。一顆顆血珠從齒尖滲出來,柏舟一聲也沒叫喚,只是臉上的笑容沒有了,他垂眸看着楚子郁,呆呆地,似乎不太懂他在做什麽。

“郁哥……”

楚子郁吮吸着他的傷口,溫熱的血液就這樣從一個人的身體裏流進另一個人的身體裏。他恨不得殺了他,敲碎他的骨頭煮他的筋吃他的肉,可那樣就聽不見這聲郁哥,也看不見他的笑容了。

楚子郁死死卡住柏舟的喉骨,動作粗暴,眼神卻十分迷戀。

他說:“你看,我們血肉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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