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超速與綠化樹
貓咪娛樂大廈九樓工作室的燈一直亮到十點,溫年很願意教,幾乎是傾囊相授。柏舟知道溫年費心,也知道自己耽誤了溫年的事業,學起來就更加迫切,僅僅一天,溫年就從他身上看見了專業演員的基本素養。
溫年拿了新電影的劇本給他試戲,面對鏡頭,柏舟一點也不怯場,和溫年順利地演完了第一場沖突戲。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情緒非常有爆發力,和他的性格倒是很不相似。
“真的非常感激您。”
離開工作室前,柏舟朝溫年深深鞠了一躬。
他還是不習慣接受別人的好意,盡管他知道溫年也是服從公司安排,最終他需要感謝的人其實是楚子郁,但溫年對他真的極好,任何人和溫年待在一起,都會如沐春風,心存感激的。
感激溫年,将他帶入了一片新的天地。
“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溫年背對着大堂暖調的光,朝他伸出手,“朋友之間,需要說這麽多謝謝嗎?”
“能遇見你這樣特別的人,我也很高興。”
他的生活太枯燥了,名利場中所有人都無比冷漠,那種冷漠是柏舟演不來的,他沒有體會過,也根本想象不到那樣的生活。所有人都被熏心的利欲浮泡着,面容早就殘缺不全了。
柏舟這樣的人進到他們的世界裏來,無異于羊入虎口。
可是柏舟卻和他說,非常感激。
溫年的心稍微刺痛了一下,他張開雙臂,企圖給柏舟一點帶着愧疚的庇佑。
隔着馬路,楚子郁的車停在禁停區。
車窗開着,他在這裏已經坐了四個小時。
遠遠地,汽車的尾氣混合着夜晚的露汽将兩人的身影籠罩着,朦胧中無端增添了些戀戀不舍的氣氛,楚子郁突然笑起來,眼睛沒有動,唇角卻咧得很開。他支着下巴,喉嚨裏溢出陰恻恻的聲音,車裏沒有任何人,也沒有開燈,楚子郁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憤怒,可是他的笑容依然平靜。
醫生說,他的病情導致他無法正确地傳達內心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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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沒病,他的情緒就是臉上的這個樣子,雖然憤怒,但是依然平靜。對于他來說柏舟就是一個玩物,一只病貓爛狗都比他金貴,一個賠錢貨而已,不至于讓他不平靜。
只是被這種人背叛,讓他覺得很惡心。
等到柏舟和溫年告別後,楚子郁徑直開車回了別墅,沒有管他。
他不知道的是,柏舟很眼尖地發現了車流中的卡宴,也記得楚子郁那串好記的車牌號碼,他努力地朝那邊跑過去,邊跑邊揮手,生怕楚子郁找不到他,跑到一半又記起自己的人設,不敢胡亂揮手了,只知道一個勁兒地往車流中跑。
車有點堵,其實他是有機會追上的,但楚子郁鳴了鳴笛,前面的車輛看着後面的豪車,竟然紛紛避讓了,柏舟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車牌倏然遠去,腳步漸漸慢了下來,他看着車消失的方向,眨了眨幹澀的眼睛,無意識地嘆了一聲。
今天有點降溫,晚風一吹,柏舟不禁打了個寒戰。
他摸了摸外套口袋,裏面空落落的,什麽也沒有。
手機好像忘在工作室了。
今天上午經紀人說他的外套顏色不合适,煙粉色,襯得他太柔美了,于是從服裝室拿了一件長風衣給他,風衣很薄,在室內還好,在外面卻不經風。
柏舟也沒心思回去拿手機了,他沿着馬路一直往回走,走了好長一段路,可是他不認識這邊的街景。太繁華了,太明亮了,刺得他耳朵疼眼睛也疼,他明明是對疼痛很不敏感的人。
他發現自己變了。
這才幾天,他已經忘記過去的自己是怎麽活過來的了。他沒有人愛,也不需要人愛,他是松柏,在懸崖峭壁可以生長,在荒郊原野也可以活,不該去貪戀別人施舍的溫情。
“滴——”
柏舟默默地走到更邊上。
“滴滴——”
市中心禁止鳴笛。
柏舟蹙着眉往回望,電光火石間想起了剛才楚子郁揚長而去前閃過的汽笛聲,心中不可抑制地燃起些可笑的希望來,可是下一刻,那輛黑色卡宴真的就出現在眼前。
柏舟突然展顏,霎時間忘了自己在因為什麽而傷心,他飛快地跑到副駕的車窗前,屈起手指輕輕敲了兩下,車窗應聲而落,楚子郁那張平靜的臉出現在眼前,借着窗外的光,柏舟勉強看清楚他略帶煩躁的眉眼。
“怎麽了?”
柏舟問他。
楚子郁避而不答,只說:“上車吧。”
柏舟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副駕的車門坐了上去。他很奇怪車裏為什麽沒有開燈,這麽黑,會不會看不清操作臺。
“要把燈打開嗎?”
“你開吧。”
“我不知道怎麽開。”
楚子郁點開設置界面,按下氛圍燈選項,車內瞬間明亮許多。柏舟看了會兒窗外,又看了會兒前路,目光最終還是停留在楚子郁的臉上。
“我做錯什麽了嗎?”
他問得很小心,很小心,臉上的神情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卑微了。他過去活得很苦,但他從來沒有這樣卑微過。
他不會知道,這份卑微正是楚子郁鐘愛的養料。
“你手機呢?”
楚子郁沉默良久,卻只問了這一個問題。
“落在工作室了。”
“為什麽會落在工作室?”楚子郁面色不虞,“你知不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在外面等了你多久?”
柏舟震驚了。
“……對不起,可這不是你的公司嗎?為什麽不能進來?”
“我就是想知道,你能讓我等多久。”
柏舟張了張口,似乎着急想說點什麽,可是看着楚子郁陰沉的臉色,又将想要說的話咽了下去。是他錯了嗎?是,他把手機忘了,錯過了楚子郁的電話,可是全是他的錯嗎?
大概是吧。
他不能去指責楚子郁什麽,如果他不把手機落下,事情就不會這麽糟糕。
“對不起。”
柏舟把車窗升上去,右手松了松安全帶,傾身親了親楚子郁陰沉緊繃的臉。
“對不起……”
楚子郁的臉頰僵硬了一瞬,忽而眼神稍亮,牙關慢慢、慢慢地放松下來,擰緊的眉心緩緩舒展,唇角浮起稍稍訝異的笑意。
車開得依然很穩,只是稍不留神闖了個紅燈。
這附近路段到處都是交警,他們很快就被側方來車警告,要求靠邊停車,楚子郁非但沒搭理,反而腦袋發熱一轟油門一路狂飙疾馳,此起彼伏的警笛聲和閃爍的紅藍光亮讓柏舟回憶起那個腥苦的雨夜,他白着臉,按住了楚子郁的手,目光中滿含着央求。
“別這樣!這是犯法!”
“柏舟。”
楚子郁緊緊地踩着油門,锃亮的皮鞋幾乎變了形,他側過臉,輕笑着叫他的名字:“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死?”
柏舟怔了怔,立刻搖頭,搖得特別用力,似乎想以此向楚子郁證明自己的決心。窗外的綠化樹瘋了般地倒退,周圍的建築在轟鳴的引擎聲中已經不甚清晰,車輛如同螞蟻一般潰散,柏舟的心跳已經快得要超過他所能承受的極限。
電光火石之間,他根本想不到其他的辦法,只能攻擊楚子郁的要害處,又怕真的傷到他,便大掌覆住再用力一捏,楚子郁立刻疼得縮腿。車速終于降下來,柏舟猛地拉過方向盤,汽車砰地一聲撞穿了綠化帶,正要往另一條反方向車道上沖,楚子郁卻不慌不忙地拉起了手剎。
汽車緊急制動,柏舟倒在靠背上,滿身冷汗,正對上楚子郁微紅的臉。
他察覺到了掌心的變化,有什麽東西在抵着他,他還沒來得及收回手,楚子郁就按住他的手背,旁若無人地亵玩。
柏舟驚魂未定,冷汗又變成了熱汗,警察很快追了上來,厲聲敲打車窗,柏舟用力地掙紮了一下手腕,卻被楚子郁強迫着觸摸到了腹部的肌肉。
“立刻下車配合調查!市區超高速行駛連闖三個紅燈還屢次無視交警!先查酒駕!”
柏舟沒辦法,只能先降下一點車窗,右手攀住玻璃上沿,露出淺茶色的漂亮眼眸,抱歉道:“對不起警察同志,我們馬上下車。”
說完,柏舟立刻升上車窗,回眸怒視着楚子郁。這還是他第一次沖楚子郁發火,但他一點也不心虛,剛才楚子郁差點要了他的命,現在還不分情況不分場合地發情,萬幸的是沒有撞到車輛和行人,可是也已經很危險了,楚子郁卻還有心思想這種事。
“拿上駕照,下車。”
柏舟真要想抽出手,楚子郁是抓不住的。他似乎愣了一下,倒也沒什麽所謂,系上皮帶拿出駕駛證就這樣下了車,交警劈頭蓋臉一頓罵,沒忍心罵柏舟,口水全噴楚子郁臉上去了,柏舟看見楚子郁臉色又變得比鍋底還黑,像是馬上要爆發,為了警察大哥的安全,只能拉住楚子郁,把他往身後藏了藏,把兩人分隔開來。
楚子郁非常受用,甚至配合進行了酒精檢測,支付了巨額賠款和罰款,駕照也吊銷了,去完一趟交警大隊,還非要和柏舟手牽着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