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蛋糕與罪惡感
“冷嗎?”
走在江畔,楚子郁突然走快兩步,牽着柏舟的手回過頭看他,斜倒着往前走。
柏舟盯他兩秒,沉默地搖了搖頭。
他在交警大隊檢讨得很認真,這一路上卻很安靜,一個字也不說,偶爾望向江面,微波粼粼,倒映着蕩漾的燈光。
“生氣了?”楚子郁很擅長處理這種情況似的,取下腕表,攥住柏舟的手腕戴上去,溫聲哄道,“我給你賠罪好不好,別生我氣了。”
柏舟覺得手腕上沉甸甸的,不像是禮物,倒像是鐐铐。
“這麽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
他要取下腕表,卻被楚子郁制止了。暖調的路燈将兩個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影子交疊在一起,似乎是以一個依偎的姿勢,格外親密。
楚子郁挑起他的手指,輕輕摩挲粗糙的指腹,反扣住手背,覆着他的手往心口按去。那裏跳得很穩,很沉,一聲一聲重如擂鼓,柏舟無助地蜷縮了一下五指,今天他這只手經歷了太多。
“我把心都給你了,一塊表算什麽?”
柏舟怔了怔,卻并不相信。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楚子郁的心不是他能肖想的東西。
他不想掃楚子郁的興,最後沒有摘下手腕上的表。他不知道這塊表到底值多少錢,但他知道,這塊表大概比他值錢。
得好好保管。
“謝謝。”
“謝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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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只是想這樣說。”
柏舟興致不高,略微垂着頭,沒有被楚子郁拉住的那只手輕輕撩開飄拂的江柳,半挽的長發有些淩亂,被風吹到肩膀後邊兒,露出半截雪白的頸。
“餓不餓?”
柏舟搖頭,發絲随風繞過前額,拂過細長俊逸的眉,恰似江邊隔岸生長的水蓮。
楚子郁心中一動,伸手輕撫柏舟的眉弓,青澀柔美的皮相下是硬朗的骨骼,茸茸的觸感,手指順勢滑下,捧住柏舟的側臉。
“真漂亮。”
“……謝謝。”
柏舟的聲音有種不符合他性格的冰冷,這是他用來保護自己的外殼,也是他賴以謀生的手段。很多客人喜歡聽他這樣說話,跟別的酒保都不一樣,他也就習慣了這樣說話。冰冷的,生硬的,明明年紀不大,卻似乎永遠學不會軟聲撒嬌。
他總聽別人誇他漂亮,想來也沒什麽新奇,更沒什麽可高興的,可被楚子郁這樣癡迷地看着,還是忍不住紅着臉閃躲。
街上人不多,樹影下更是隐蔽,要是楚子郁想做些什麽他不會拒絕,但楚子郁什麽也沒有做,只是輕撫他的臉頰和指尖,溫柔得和剛才在車上簡直不是一個人。
柏舟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竟驀地感到些委屈,這種陌生的感覺瞬間堵住了他的心髒,把那裏墜得酸酸澀澀。
他忍不住問:“剛剛為什麽要那樣?”
楚子郁不明所以:“什麽?”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讓您停車,可是您根本不聽我說話,我的想法在您心裏就那麽不值一提嗎?您說您把心給了我,可是我連自己的心都快失去了……”
他說得太急,一股腦傾倒出來,有點語無倫次倒也罷了,更重要的是把自己說得更混亂了,一些不該說的也說了出來,反應過來又覺得尴尬,幹脆偏過頭不說話了。
楚子郁愣了一下,突然笑了。
“要是你不來動我,我們根本不會出事。”
“你不會以為我真的要帶着你去死吧?傻瓜,我還有百億家産要繼承呢,又不像你,兩腿一蹬來去無牽挂的。”
柏舟被他調侃也不生氣,只是說:“可剛才就是很危險啊。”
“我玩過幾年賽車,這種檔次根本不算什麽。”
柏舟沒真正接觸過賽車,卻記得小時候在電視上看過的節目,知道賽車有專門的賽道。既然連他都知道,楚子郁自然就更清楚了,可他還是這麽我行我素,誰也管不住他。
柏舟嘆了一聲:“我下次不坐您車了。”
“那你坐誰的車?溫年的?”
“什麽跟什麽,溫年前輩那麽忙,平時指導我就夠累了,我不會去麻煩他的。我自己走回去。”
楚子郁冷哼一聲,語氣怪異地重複:“溫年前輩。”
柏舟:“……”
“少和他走那麽近,他最喜歡包養你這年齡段的男人,關起來折磨辱虐,你看他表面待人和和氣氣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對誰好,明天讓陶竹給你換個指導,別被他給騙了。”
柏舟蹙眉:“真的嗎?”
“我和溫年認識好多年了,他們那一家子都不是什麽好人,惡心得很,以後見着躲遠些,別讓他給欺負了,知道嗎?”
柏舟沒什麽反應,顯然沒有完全相信,但他也不覺得楚子郁會這樣抹黑自家公司的藝人來騙他,沒有理由這樣做。他只是覺得很可惜,以後和溫年接觸的機會可能就少了,其實溫年是個很好的指導老師,有他在,一切事半功倍。
他們路過一家蛋糕店,柏舟看了眼櫥窗裏精美的千層蛋糕,蛋糕上精美的奶油裱花,看起來就十分昂貴的巧克力鎏金,藍白色,旁邊标注着是海鹽味。
柏舟試着想象了一下海鹽是什麽味道,嘴巴裏鹹鹹的,這樣的蛋糕能好吃嗎?
“想要這個?”
楚子郁在蛋糕店前停下了腳步。
柏舟搖了搖頭,用力拉着他往前走。
“那我想吃,不可以嗎?”楚子郁無奈地笑,笑着笑着不知道想了些什麽,笑意慢慢又冷了下來,“也就跟我這麽客氣。”
柏舟愣了一下,被楚子郁拽進蛋糕店了。
“兩位先生需要哪款蛋糕,口味偏甜還是偏淡,喜歡哪種風格,需要配送到家嗎?”
楚子郁言簡意赅:“那款海鹽玫瑰奶油千層。”
“實在不好意思,那是展出款,不對外銷售的。”
柏舟低頭湊他耳邊小聲催促道:“我們走吧。”
楚子郁伸手想推他的臉,指腹卻正好覆在溫軟的薄唇上,有些訝異地轉頭:“叫你們經理來。”
柏舟馬上退了兩步。
店裏開着暖氣,臉有些熱。
這家店是一位法廚開的私房烘焙,店內展示區,銷售區和用餐區有着非常嚴格的區域劃分,各式蛋糕分區也很有講究。
老板親自出來了,正想和顧客解釋,還沒說話,楚子郁便從錢包拿出黑卡,啪嗒一聲按在玻璃展櫃上:“要個一模一樣的,明天送到這個鶴苑一期九號別墅。”
老板瞟了一眼卡面,又聽見地址在A市頂級別墅區,立馬很熱情地,用很流利的中文說:“需要賀卡嗎?”
“不用。”楚子郁掃了眼銷售區的蛋糕和法式面包,擡眸問柏舟,“還有喜歡的嗎?”
柏舟搖搖頭。
他看着蛋糕旁的标價,小小的一塊奶油蛋糕就要幾百塊錢,不知道是金子做的還是銀子做的,太貴了。
但他不知道,他身上的衣服買幾十上百塊這樣的蛋糕綽綽有餘。楚子郁很舍得在他身上花錢,這并不重要,因為楚子郁最不缺的就是錢,他對每個前任都這樣。
重要的是他很舍得在柏舟的日常起居上費心思。
柏舟太漂亮,所以他總愛一件一件地挑選柏舟要穿的衣服,質感,版型,設計,都要合适才行。柏舟很少說自己喜歡什麽,所以他才會留心他目光所停留的地方,親自陪他逛陌生的蛋糕店。
要是柏舟不這麽漂亮,不這麽內斂就好了。
這樣他疼愛他的時候,抛棄他的時候,就能像以前那樣毫無負擔,毫無罪惡感。
離開蛋糕店的時候,楚子郁留了一張老板的名片,卻塞進了柏舟的風衣口袋裏。柏舟感覺到他的手指有些涼,便大着膽子碰了碰他的手背,慢慢蹭進他掌心,和他十指相扣。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太陌生了,他好像觸碰到了楚子郁的心跳,還有他身體裏汩汩流淌的血液,掌心慢慢熱起來,不知道誰出了一層細汗,卻也都沒有把手放開。
柏舟的心又重重地跳起來,墜下去,跳起來,墜下去,如此往複,隐隐地愉快起來,可又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夜風把他耳邊的長發吹起來,也吹涼他額邊的熱汗,他放開了楚子郁的手,想把手從口袋裏抽出來。
碰巧經過一條小巷,楚子郁跟着他抽出了手,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扯進漆黑的巷道,掐緊他的喉嚨欺身壓吻上去,另一只手強行插進他的指縫,将他的手牢牢釘在牆上。
一陣令人窒息的疼痛襲來,柏舟習慣性地選擇了忍受,就像被人拔光了尾巴的狐貍一樣傻乎乎地受欺負。他沒有發出一聲痛喘,沉默地接受着楚子郁給予他的一切,幸福也好,不幸也好,深吻也好,虐待也好。
深黑的巷道裏,外面的光亮只照映到楚子郁的腳踝。面容被黑暗籠罩着,模糊不清,似乎竟有些殘缺扭曲了,柏舟緩緩擡起右手,小心翼翼地觸碰這張近在咫尺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他沒有覺得後悔。
他只是有一點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