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蟄螢
李珮剛到前頭,蕭牧川就被溯玉叫醒,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眼睛還迷蒙着。
看見李珮難看的臉色,蕭牧川沖他笑笑。
“二殿下,飯吃好了?”
“哼……”李珮冷哼一聲,“蕭二郎這是來我府上睡覺了?”
蕭牧川揉揉眼睛,重新坐回座位上,拿起已經涼透的茶灌了一大口。
“瞧二殿下這是說的什麽話,上次來您府上游水,這次怎麽不能來睡覺?”
李珮叫這句話噎的直瞪眼,細看雙手還有些哆嗦。
“我都聽說了,蕭二郎如今在外頭行走,打的都是我李珮的旗號,我倒不知道,咱們什麽時候關系這樣好了?”
他說着說着突然恨恨咬牙。
“可怎麽也好不過你跟老五啊。”
提起李晏歡,蕭牧川好似知道點廉恥,低頭一笑。
“二殿下,這些都是我的私房事,給我個面子,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說清楚,剛巧我還有個大好事要告訴您。”
李珮自然不相信蕭牧川嘴裏能有什麽大好事,可這裏确實不是什麽說話的好地方,于是他招招手,幾個人進了後堂,溯玉跟雲升被人攔在外頭。
“二郎!”雲升擔心,喊了他一聲。
蕭牧川擺擺手,無所謂道:“無事,你們就在外頭等,我同二殿下說會兒話就出來。”
他進屋,看了看李珮身邊站着的人,眼神示意了一下。
李珮立馬回道:“無妨,獨山跟了我許多年,有什麽事你但說就是。”
獨山朝蕭牧川一點頭,叫蕭牧川一下子想起他來。
這個叫獨山的,就是在大靈山別院時,引他去後院的那個啞巴。
“二殿下如今過得可好?聽說前幾天,又有幾個新的門客進府,我先恭喜殿下了。”
李珮不耐煩的夾緊眉頭,“有話快說,還是說你想拖延時間?怕我把你跟老五的事說出去?”
“怕,自然是怕的,這不找二殿下說和來了,二殿下別說出去,我幫二殿下上去,怎麽樣?”蕭牧川說這話的時候,手指頭指了指天。
李珮心頭一震,眼神飄忽不定,最後又回到蕭牧川臉上。
“你在說什麽?你這是要我奪位?你當聖上是什麽!當我是什麽!”
他怕蕭牧川詐他,不敢回蕭牧川的話。
蕭牧川搖搖頭,“幫二殿下奪位,這活兒蕭家可不幹,幾百年清清白白的基業不能毀在我手裏。”
“我說的是,幫殿下坐上太子位,往後光明正大繼承大統,蕭家不要什麽功名利祿,到時放五殿下跟我回蘭陵就是。”
這樣的誘惑太大了,且蕭家确實能幫他做到,李珮咽了咽口水,瞻前顧後想了半天。
自前太子死後,太子之位遲遲未立,他自然知道皇帝在想什麽,想他跟李玚之間該立誰為太子,這說明他李珮還沒有達到皇帝心中太子的标準。
李玚是皇後所出,又慣會拉攏人心,自己拉攏蕭牧川不成,已經落後一大半,說不準這太子的位置就要越過他落在李玚頭上。
“二殿下也知道,三殿下同如意公主一同長大,五殿下又是如意公主的親兄,可你一定不知道,當年五殿下的母親憐妃娘娘之死,是皇後一手操辦的。”
李珮睜大了眼睛,一句“不可能”卡在嗓子眼,遲遲沒說出來,蕭牧川知道他不信,又補充一句。
“二殿下若是在宮中有人行走,自然可以去查,看看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五殿下是絕不會站到三殿下那頭的,現在幫三殿下辦事,也是為了如意公主,身不由己罷了。”
不會站在李玚那裏,只能另選一個,除去還未長大的老六老七,就只有他李珮一個人。
“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可聖上多疑心,你找蕭家人貿然去上谏,豈不是将我推進火坑!”
“二殿下多慮了,我跟二殿下關系好這件事,怕是整個長安城都知道。”
從上次落水事件之後,他近大半個月打着李珮的名號幹了不少事。
“既然大家都以為蕭牧川站在二殿下身邊,那殿下為何不利用起來。”
李珮臉色有些難看,沒想到蕭牧川在這等着他,他威脅道:“你最好把事辦的利索漂亮,要不然我成不了事,你跟老五也沒好下場。”
蕭牧川一聽,這是事成了,也不再跟他廢話,再次強調了一遍他同李珮交換的砝碼。
“我幫二殿下上去,相對的,我同五殿下的事,殿下千萬不要說出去,可憐一下我們這對苦命鴛鴦吧。”
李珮嗤笑一聲,上下打量一番蕭牧川。
“蕭二郎出身蘭陵蕭家,往後不管是入仕還是回蘭陵當蕭家家主,要什麽人沒有,怎麽甘心雌伏他人身下?當下頭那個……”
他眼帶輕浮的瞥了一眼蕭牧川的臉。
“當下頭那個真有那麽快活麽?”
這時李珮突然有了一種優越感,仿佛在蕭牧川面前,他才算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蕭牧川臉色不變,似乎是打趣道:“快不快活也得分人,誰讓五殿下會心疼人呢。”
他辦完李晏歡交代的事,直接回了紫微書院,謝瑤果真窩在書房作畫,左手抓了兩支筆,嘴裏還銜了一只,右手則在半空中做指點狀。
瞧見他這幅瘋癫的模樣,蕭牧川心道他又畫入了迷,沒過去打攪,徑直回自己院子。
看見桌子上的書,又是一陣頭疼,秋闱馬上到,可他要忙的事太多,壓根顧不上看書。
好在這幾天崇陵不在,紫微書院基本沒人管轄外出之事,他還能同李晏歡通個氣,同蕭家人見面商量一下。
剛想到這,外頭雲升敲了敲門,伸進個腦袋來,“二郎,豐年來了。”
“豐年來了?”蕭牧川趕緊起身将人迎進屋。
豐年手裏拿了不少東西,挨個給蕭牧川擺在桌子上。
“這是做什麽?”蕭牧川不明所以。
“殿下今日就要封學,得秋闱後才能出來,這些是我家殿下要我送來的,說您今日受委屈了,這事殿下記在心裏,往後給您找補回來。”豐年說着又指了指桌子上的東西,“您可能瞧不上眼,權當拿着把玩。”
蕭牧川了然,手裏抓起一塊血翡翠,而後想到什麽,小聲問豐年。
“那個啞巴?”
豐年沒說話,擡頭看他一眼,算作默認。
蕭牧川點點頭,心裏有了數,他剛剛在李珮府上叫人欺辱一番,才不過一個時辰,李晏歡就收到了信。
獨山這個暗樁,如果不是豐年告訴他,全靠他自己猜是猜不到的。
更別說李珮。
“好大一盤棋啊。”蕭牧川感慨一聲,“你跟李晏歡說,蕭牧川不想跟別人一樣當棋子,現在把這枚棋摘出去還來得及。”
李晏歡這局棋下的太大,可他蕭牧川卻不是下棋人,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叫他心裏沒底。
豐年突然掀開袍子跪在地上,把蕭牧川吓了一跳。
“蕭郎君,我同您說句實話,一開始我并不覺得我們殿下跟您在一起是什麽好事,可拉攏的人也并非只有蕭家一家,這些年殿下走的每一步都踏實穩妥,卻在您這裏出了許多偏差,殿下進封學前特意叮囑,他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只聽您一個人的,長安所有暗樁也全都聽您指揮——”
蕭牧川俯身扶起豐年,緩緩嘆了口氣。
“道理我都懂,但你這袍子爛成這樣就沒必要再縫了,我叫雲升去給你裁身新衣裳。”
豐年噎了一下,不自在的拽了拽自己的衣服下擺,這是昨天劃爛的,他覺得衣裳還能穿,于是自己找來針線縫了縫。
“你去吧,東西我收下了,若是你家主子問起,就說我很喜歡,會放在身邊,不送人。”
豐年領了話退下,出門就被雲升瞪了一眼。
他摸了摸後腦勺,不明白方才還對他好聲好氣的人怎麽态度轉變這麽快。
雲升把人推搡着出去,故意将門摔出聲音,然後小跑進屋跟蕭牧川告狀。
“就他這樣的還覺得我家二郎配不上他家主子?哪裏來的狂自驢,居然還說他不看好主子的事?”
蕭牧川打斷雲升的話,問他:“狂自驢是什麽?”
雲升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就是狂妄自大的驢!”
蕭牧川樂了,“那怎麽不叫妄大驢?你跟溯玉不也是不看好我同他的事?”
“那不一樣。”雲升撇嘴,“是我們二郎選的他,又不是他選的二郎,再說了,二郎明明可以獨善其身,也可以選個更好的,卻偏偏走了一條最難的路,都怪他。”
“怪他也罷,不怪他也罷,反正已經上路,我也沒法再回頭了,但對于李晏歡,你們不能因為他現在在塵埃裏,就否認他會發光的事實,蟄螢終會大亮的。”
作者有話說:
雲升真是二郎的貼心小棉襖。
蟄螢:因為遇冷不怎麽明亮的螢火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