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就在羲音跟天道讨價還價的時候,大石邊綠色的鬼影消失了。

下一瞬,鬼影憑空出現在茍雲卓面前,臉貼得極近,蓬亂的頭發掃在茍雲卓臉上,他幾乎能從那雙瑩綠色的眸子裏看見自己變形的臉。

茍雲卓猝不及防和一張慘綠的鬼臉來了個貼面禮,也不知道情急之下哪根筋搭錯,脖子後仰蓄力,一個頭槌猛撞過去。

只聽咚——一聲,對面的攝青鬼紋絲未動,茍雲卓自己反倒撞得眼冒金星,喝醉了酒似的搖晃幾下,撲通一聲倒地。

嘶——羲音倒抽一口涼氣。

【看到了嗎道道,好硬啊,這得是另外的價錢!】

天道冷笑一聲,【呵,能有你硬?】

【我哪裏硬了?】

【你哪裏不硬?】

羲音覺得這對話的走向有哪裏不對,出于未成年龍的自覺,她單方面終止話題,沒有繼續擡杠。

那只攝青鬼并沒有發起攻擊,而是垂下頭,看着地上的茍雲卓,緩緩蹲下,嘴裏發出“啊、啊”的聲音,看起來像是準備進食。

可是同樣身處食物鏈獵食者一環的羲音能看出,攝青鬼暫時沒有進食的意思。

這倒是有趣。它被惡鬼的煞氣喚醒,想來之前沉睡了很久,餓到連斬煞符都吃。

羲音餓過肚子,知道餓極了的時候,連自己的身體都能吃了。這只攝青鬼卻忍住進食的本能,反而蹲在那裏,像農民查看地裏的秧苗似的,仔細端詳着地上的人。

這時,羲音手裏突然被人塞進來一根金屬制品,雕刻着銘文的表面還帶着餘溫,金屬環碰撞的輕響,讓羲音一下子反應過來這是什麽。

降魔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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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疑惑地看向旁邊臉色比自己還白的程珊。

程珊沒有看她,而是緊緊盯着蹲在地上的攝青鬼,盡管牙齒還在打顫,可是說話卻不再結巴。

“降魔杵沒有認主,你可以用它。”

程珊牙冠咬得死緊,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不能讓厲鬼出去害人,我得困住它。”她轉頭看向羲音,嘴唇顫抖着,扯出一個笑,“如果你能出去,幫我把降魔杵交給我爸。”

說完,原地盤膝而坐,雙掌合十,眼眸半閉,嘴唇翕動,開始吟誦法咒。

她身上漸漸騰起一層金光,那金光逐漸成形,竟然是一尊佛像虛影。随着金光破體而出,程珊的臉上逐漸出現灰敗之相,虛影越凝實,她臉上的灰敗之相便越明顯。

【如來淨世咒,她在燃燒自己的精血。】天道說。

如來淨世咒是佛修用來淨化厲鬼的法咒,以程珊先天境的修為,無法施展這樣高深的法術。所以,她選擇燃燒精血,強行施展遠高于自己修為的術法。

羲音的視線落在佛像虛影中的女孩兒身上,卻又仿佛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緩帶輕裘的身影。

明明是鐘鳴鼎食之家養出來的貴公子,卻放着好日子不過,偏要為了所謂的黎明百姓,搭上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

“雖千萬人吾往矣,阿音吶,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她虛度萬年歲月,卻始終理解不了他。

“這把虧大了。”

羲音喃喃着擡起手,反掌輕輕下壓,程珊身上的佛像虛影瞬間虛化,金色的光收斂回她自己的身體,灰敗的臉色紅潤起來。然後,她就着盤坐的姿勢,頭顱低垂,輕微的鼾聲響起。

羲音将降魔杵放在程珊身邊。

【道道,之前說好的20點孽債一個人,別忘了。】

那邊,攝青鬼似乎終于研究完了地上的這個人,并且對得出的結果十分不滿意,嘴裏不再發出“啊、啊”的聲音,像被激怒似的,嘶鳴一聲,尖而細的舌頭閃電般從嘴裏探出,刺向地上茍雲卓的嘴巴。

就在舌尖即将插1入茍雲卓的嘴唇的時候,突然撞上一塊堅硬而冰冷的東西。

茍雲卓的身前不知何時出現一塊透明如白水晶的堅冰,将他護得密不透風。

冰層看起來很薄,在暗夜中幾乎不可見,卻堅硬無比,擋住攝青鬼一擊後,連一條裂痕都沒有,反而在撞擊的瞬間,堅冰順着接觸面以極快的速度蔓延而上,将整條長舌凍住。

在北方經歷過寒冬的人都知道,大冬天不要伸舌頭舔鐵欄杆或者冰溜子,否則舌頭就收不回來了。

攝青鬼如今就是這個狀态,整條舌頭被突然出現的冰層凍住,無法收回也無法移動。

姿勢有點滑稽,委實有損厲鬼形象。

攝青鬼可能自己也覺得這樣的造型太挫,一怒之下,牙關閉合,将一條長舌從根部咬斷。

羲音看得咂舌,啧啧,這要是人,都不用她動手,自己就疼死了。

此前,攝青鬼注意力全被茍雲卓吸引,連眼神也沒分給過另外兩人。可能它覺得那兩個人對它構不成威脅,是以完全沒有放在眼裏。

此刻被它看不上眼的小蟲子弄掉了舌頭,怒火中燒,全身騰起綠色的鬼火,十分形象地演繹了一出“氣得鬼火冒”。

攝青鬼的鬼火可不單單是怒火,而是可以灼燒人的靈魂的殺器。

鬼火騰起的剎那,它動作迅猛地撲将過來,手上指甲不知何時暴漲至一尺長,其上泛着粼粼青光。

無論是它身上的鬼火,還是爪子上的屍毒,都是令修士忌憚不已的存在。

然而,一只細瘦、蒼白的手穿透升騰的鬼火,輕飄飄握住了它的指甲,往後一折。堅硬的指甲如同風化千年的石頭,被人輕輕一碰就寸寸碎裂。

那只手收回,鬼火附着其上,熊熊燃燒。

“喲,鬼火成色不錯嘛。”

何止不錯,這攝青鬼的實力都快趕上元嬰境修士了。

攝青鬼練成的概率極小,千百次裏頭能練成一個就算運氣好。這麽強的一只攝青鬼,也不知是用了多少人命堆出來的。

羲音将手湊近嘴邊,深吸一口,将幽綠色的鬼火盡數吸入口中。

她砸吧兩下嘴,眼睛一亮,“你是抹茶味兒的!”

對面的攝青鬼察覺到危險,驟然消失,身影在遠處住院部大樓門口一閃而逝。

羲音揮手讓茍雲卓也陷入沉睡,随後化成一道殘影追了上去。

廢棄多年的仁濟醫院地下一層太平間,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身影憑空出現。

篤篤篤——

細跟小皮鞋敲打在水磨石地板上,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停屍櫃之間。羲音走過的地方,屍體冷藏箱的門自動打開,露出鏽跡斑斑的空櫃子。

“別躲了,我看見你了。”

少女甜軟的音色摻雜在鐵門開啓的砰砰聲中。

躲在其中一個屍體冷藏箱內的攝青鬼又往裏擠了擠。

“我們來玩個游戲好不好?”羲音背着手,穿梭在停屍櫃之間,“如果你自己出來,我就把你整個吞下去;如果我把你找出來,就把你做成綠茶酥,配茶吃……或者你喜歡牛奶?我都可以,我不挑。”

生吞和被加工了再吃,有區別嗎?!

攝青鬼一點都不想被這個可怕的怪物找到。

“1,2,3……”

腳步聲漸漸走進,隔壁過道裏的冷藏箱一個個被打開,砰砰的開門聲仿佛是敲在它頭頂的喪鐘。

求生的本能讓它覺得不能再坐以待斃,得趁着那個怪物找到自己之前逃命。

它有實體,不能像一般的鬼那樣穿牆,只能依靠速度。

雙腿用力,一頭撞開冷藏箱的鐵門,腳在停屍櫃上借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太平間的大門。

下一秒,一只冰涼的手扼住了它的脖子,它瞬間無法動彈。

那小怪物笑得眉眼彎彎,另一只手掐了個訣對準它。

清風拂面,它被清理一新。髒亂糾結的長發柔順地垂落下來,身上的血跡和污漬一掃而空,就連多年沒有刷牙的口氣都變得清新。

刺骨的冰寒自脖頸處蔓延開來,做鬼這麽多年,它第一次感覺到冷。

羲音把攝青鬼整個兒凍住,丢進自己的內府。內府是她們這樣的大妖天生自帶的儲物空間,大小随修為增長。

抹茶味兒的東西只能當甜點,而現在已經是淩晨,入夜之後不能吃甜點,這是羲音的堅持。

【龍妹兒,我覺得你應該好好想想,怎麽解釋今晚的事。】

【解釋什麽?】

【解釋你一個煉氣修士是怎麽幹掉一只攝青鬼的,別忘了,咱得裝人。】

【我已經想好了。】

【怎麽解釋?】

【不告訴你。】

天道:……

早晚被這熊孩子氣死。

羲音回到地面上,茍雲卓和程珊還在睡着。她選了個落葉最厚的位置躺下,打了個秀氣的哈欠,一秒入睡。

睡了沒一會,羲音被人搖晃醒了。

茍雲卓絲毫沒注意羲音的低氣壓,拿着手機興奮地說:“手機有信號了,我剛給局裏打了電話,援兵馬上就到。”

羲音有很嚴重的起床氣,自然醒還好,被人吵醒的情況下尤其嚴重。她盯着茍雲卓不停張合的嘴,想象自己一拳頭砸上去的美好場景。

此刻天微微亮,光線終于不那麽黑,程珊小動物一般的直覺感應到羲音的低氣壓,急忙捂住茍雲卓的嘴把人拖走。

緩了片刻,等羲音平複了心情,看起來不那麽吓人,她才小心翼翼地問:“之前發生了什麽?那只厲鬼呢?”

“不知道,”羲音十分光棍地說,“我暈倒了。”

天道:……

這就是你想好的解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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