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共生關系

秦轶言并沒有體會到謝淮那份莫名的悸動,還嫌棄他不認真聽講,嘗試地摁住他的喉結,尋找正确的發聲點。

這次他真的半點力氣都沒用,謝淮卻覺得指間的束縛比任何一次都緊,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練習。

秦轶言又卷起樂譜敲他腦袋以示警告,反複教了好幾遍,他才把音調找準。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秦轶言頭也不擡地說了聲請進,謝淮還沒準備好,就見鄭嘉嘉滿面春風地走到自己跟前。

對上她那三分驚喜三分慈祥,還有四分盡在不言之中的眼神,謝淮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撐在琴凳上的手一滑,直接栽到了秦轶言肩上。

“看來你們的教學模式很輕松呢。”她笑着拍了拍秦轶言的肩,“不過到閉館時間了,抱歉打擾你們。”

秦轶言卻一副巴不得趕緊走的模樣,挑開謝淮的腦袋說:“他今天上課總是走神,還硬說自己有語言天賦,簡直比教工圖還慢。”

“……”那還不是因為你這只自戀的老狗,非要凹那麽精致的造型貼臉輸出。謝淮不爽地在心裏吐槽,說了聲謝謝就背起書包飛快地溜走了。

走出教室,還隐約聽到鄭嘉嘉問他明晚有沒有空,估計是邀請他來教其他學生。

謝淮沒有仔細聽,想趁食堂還沒結束營業前再去買幾串燒烤當夜宵。

第二天周六,是合唱團所有聲部集中排練的日子。謝淮還是照例和孔欣慧坐在教室中間,果然不出所料,鄭嘉嘉在總結完今晚的任務後,将秦轶言請上了講臺。

不過今天,他沒有刻意穿民族服飾,又換回那身熟悉的黑色羽絨服,和平時無異。

“我的天!秦學長竟然還會說藏語。”孔欣慧用胳膊肘戳他,小聲說,“但是看長相又感覺不像少數民族。”

謝淮早就見怪不怪,淡定地和她咬耳朵:“聽說是在藏區長大的,可能是家人工作的原因。”

“你連他的隐私都打聽出來了?”孔欣慧更加好奇了,話音未落,只聽嘭通的聲響,一顆快得如同子彈的粉筆頭重重落在兩人之間。他尋聲擡頭,正對上秦轶言陰沉的狗臉。

“已經上課了,怎麽還和旁邊的女同學講話?”他站在講臺上居高臨下地俯視,“你要是覺得自己學得很好,那就先唱一邊給大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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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教室瞬間安靜得鴉雀無聲。大家都還記得上次排練時自己唱成個什麽鬼樣子,當着全班面清唱不就是故意整他嗎?

謝淮也想不到他會和自己搞這麽一出,在衆人同情的目光中起身,煞有其事地咳嗽了幾聲,連音标都沒看,輕松地唱出了那段旋律。

音準音色和語調一樣不落,抑揚頓挫。

畢竟昨晚回寝後,他舍棄了寶貴的打游戲時間,又把這首歌反複聽了十幾遍。

“我靠,他竟然學會了?什麽時候這麽厲害了。”底下傳出同學們的疑惑,秦轶言也滿意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上來教大家。”

說完他就往鋼琴邊上走去,把講臺的位置讓了出來。

這人是不是有病?抓自己畫工圖時那麽積極,現在偷懶倒也挺有一套。

謝淮尴尬地站在教室中央,瘋狂用眼神暗示他別開玩笑。秦轶言似乎讀懂了他的顧慮,認真道:“不要有負擔,有講錯的地方我會及時指出。”

話已至此,謝淮只能硬着頭皮走上講臺。四句藏文和音标已經标注好了,他稍微回憶了下秦轶言的教學流程,拿起粉筆開始“照抄答案”。

雖然昨天他有些走神,好在沒有忘記重點,比如詞語釋義元音輔音等重要知識,全都說得有模有樣。秦轶言雙手抱胸坐在琴凳上,又幫忙補充了一些發音技巧,讓他帶着班上同學練習。

不到半小時,兩人就在默契的配合下把整首歌教完了。秦轶言彈琴讓大家齊唱了幾遍,感覺效果不錯,又把講臺讓給了坐在最後一排的鄭嘉嘉。

她看到同學們突飛猛進的進步,欣喜地誇贊二人配合絕妙。還剩一周時間就要彙報演出,合唱團的排練緊迫,送走秦轶言後她又讓同學們分聲部站隊,按照演出的規格訓練了好幾遍。

謝淮永遠不會怠慢自己喜歡的東西,而且因為身高優勢,他被鄭嘉嘉排在了男高C位,等排練結束無疑成為了全場的焦點。孔欣慧自然不用說,還有幾個留級前認識的“學長”也圍過來感嘆他現在混得風生水起。

“比我們多讀了一年,再混不好就是傻子,有什麽可炫耀的!”蔣社背着書包酸溜溜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謝淮不以為然,和孔欣慧一起走出了教室。剛踏上走廊,還沒來得及點亮感應燈,就聽後面傳來熟悉的男聲。

“謝淮留下,我有事單獨找你。”

他應聲回頭,見秦轶言板着臉站在前門口,頓時感覺沒什麽好事,趕緊讓她先走。

秦轶言把他帶到大廳光線充足的地方,認真打量一番,緩緩開口:“你和孔欣慧的關系很好?”

“一般般,就和你今天看到的差不多。”

“原來這點在你眼裏還算普通?”他漫不經心地反問,語氣裏又帶着幾分嘲弄,“我批了你們上周的作業,她可真不愧是助人為樂的好班長。”

“你什麽意思?”謝淮被問得措手不及,“我最近根本沒過抄她的作業!再說了,我期中考及格……”

等等,好像有哪裏不對。對上秦轶言清冷的目光,他慌張地閉上了嘴。

做過虧心事,就算邏輯再缜密也總會有說漏嘴的那天。謝淮知道他早懷疑到孔欣慧頭上了,故作鎮定地反問:“怎麽,想反悔?”

秦轶言的目光微垂,冷冷問:“她這麽值得你保護?”

“這不是保護,是承諾!”謝淮義正辭嚴地糾正他,“我答應過不把她牽扯進來,你要是敢公報私仇,我就和你拼命。”

拼命?秦轶言聞言冷哼了聲,心想就他這副骨架早不知道被自己捏死幾回了。

不過是只會撓人的貓,把主人的寬容當成撒嬌的資本。

“我這幾周的作業都是自己寫的,難道你看不出來?”見他許久沒有反應,謝淮又追問。

秦轶言不置可否,反問:“上周你在審批裏說要出去修電腦,CAD裝好了嗎?”

“沒有。”他提到這件事就頭疼。

秦轶言看了眼他的書包:“到我辦公室裏來裝。”

謝淮被他握着把柄,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夾着尾巴跟他走進了辦公室。

“剛開始學制圖軟件,教的都是基礎知識。首先要記住尺寸線标注的規則,這是必考題,絕對不能丢分。”

謝淮聽他唠叨,一邊打開官網找到下載頁面。可是正版軟件都貴得離譜,訂購一年将近八千,遠遠超出普通大學生的消費水平。楊文維雖然嘴上說要重視知識産權,私底下破解版軟件早就滿天飛了。

但總不可能當着秦轶言的面下盜版吧?謝淮坐在電腦前,看着肉疼的價錢默不作聲。

“把電腦給我。”他突然開口,把那個死沉的游戲本搬到自己桌前,熟練地輸入電子郵箱,點擊登錄。

謝淮看郵箱結尾是本校的域名,估計是他自己的賬號。

“你幫我下載?”

“嗯,一個賬號最多可以安裝兩臺電腦,數據互相獨立。”秦轶言看了他一眼,“反正我身邊沒有第二個人了,就當是幫你個忙。”

這家夥竟然也有懂人情世故的時候?估計是之前對他的印象太差了,謝淮現在竟然很感動。

秦轶言看了眼儲存空間,說:“裝在D盤裏。”

“謝謝。”他趴在桌上讨好地朝他笑了笑。

等待安裝的時間有些漫長,謝淮想再和他交涉下抄作業的事情,試探道:“學長,我期中考及格了,你應該會遵守我們的約定吧?”

“你還是在保護她。”他起身沖了杯咖啡,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走回桌前,“謝淮,我答應過你的事哪件沒……”

話說到一半突然沒聲了。只見秦轶言為難地咬了下嘴唇,扶着椅背緩緩半跪在地上。

“我靠!你怎麽了?”謝淮吓得從椅子裏彈起來,接過盛滿熱咖啡的杯子,把人扶到沙發裏。

他強撐着靠在椅背上,緊閉着雙眼一聲不吭。手背的青筋随之梗起,額前幾縷劉海耷拉下來,擋住了眼睛。

謝淮估計他是胃疼,顧不上說一聲,直接翻箱倒櫃找東西。可翻了半天,他的破藥箱裏只有幾個棉花球,根本找不到治胃病的藥,也沒有熱水袋之類的應急用品。

大概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半晌,秦轶言勉強地擠出幾個字:“別找了,我沒給自己準備藥。”

“你是傻子嗎?”謝淮氣得罵人,“博士都快畢業了,還沒學會照顧自己!”

“我又不是醫學博士。”

“可是……”

可是他真的連這點生活常識都沒有嗎?

謝淮想起籃球賽那天,秦轶言幾乎能完美地處理場上所有突發情況。他并非不會照顧人,只是不想對自己好罷了。

——“他有自殺傾向。”鄭嘉嘉的話在他腦中浮現。

這種悲觀厭世的心态不僅表現在他神志失控時,而是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人總歸會有情緒,他既然答應了社會不去攻擊別人,就只能用自殘來尋求發洩。

可這一切又不是他的錯。

謝淮走到洗手臺前,找了塊擦手的毛巾,用熱水浸濕擰幹,走到沙發前。

他把秦轶言的身體撥到自己肩上,解開他襯衣末端的紐扣,将熱毛巾捂在肚子上。

已經疼得昏昏沉沉的秦轶言又被腹部突如其來的溫度拉回思緒,睜眼見謝淮板着臉氣鼓鼓地看自己。

“你這病怎麽來的?是不是經常忙得忘記吃飯,晚上又熬夜到兩三點?”

“差不多吧……”這會兒輪到他心虛了。

謝淮聽完更加生氣,狠狠地踹了他一腳:“再這樣下去撐不了幾年,你的身體會完全垮掉的。”

“我本來就對未來沒什麽期待。”他很快恢複理智,坦言道,“人格障礙無法完全治愈。”

“但至少能在心理上得到改善吧?”謝淮把他的身體扶正,撩起袖子露出那截蟲子觸角般的術後傷疤,“你應該知道我出車禍的事,這條疤我沒有給別人看過,但今天我想告訴你,你眼前就站着一個成功從心理科走出來的病人。難道你不想變好嗎?”

他當然想變好,否則也不會拖着千瘡百孔的身體獨自在世上茍延殘喘。

見他沉默不語,謝淮又乘勝追擊:“那就從認真吃飯開始。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會約你吃午飯和晚飯,不許不回我消息。”

“我憑什麽聽你的話?”他摁住不斷絞痛的腹部,疲憊又陰鸷地發問,“謝淮,你是不是遲早想死在我手裏?”

“可率先闖入我生活的人是你啊!”謝淮又氣又心疼,漲紅了眼眶朝他吼道,“要不是你三番五次管我學習,我們之間根本不會有交集。我還是那個快被退學的小混混,你也還是活得那麽辛苦的秦轶言。”

“除非你答應我從今往後再也不管我的學習,我就立刻從你眼前消失。”

其實他們都沒有意識到,在羁絆産生之前,雙方早就未經許可擾亂了彼此的生活。

所以雙向越界,這很公平。

秦轶言呆坐在沙發上,發現自己竟然無話反駁。

他在擔心自己的死活嗎?秦轶言打開手環,發現每分鐘心跳頻率比正常快了七八次。

“所以,你想像與孔欣慧相處那樣和我做朋友?”

“你幹嘛和她比?”謝淮被問得一頭霧水,“我和孔欣慧只是普通朋友,但我對你……”

又是什麽呢?謝淮一時間也想不明白——喜歡,抑或是同情?

但無論如何,他知道這已經不是普通朋友了。

是共生,是唇亡齒寒、輔車相依的共生關系。

“就當是輔導我學習的回報吧。”猶豫片刻,他終于給出了一個簡單易懂的定義。

作者有話說:

開學之後有點難控制在8點更新,最遲十點半吧,一定能寫完的!

還有就是因為秦狗的共情障礙,他談戀愛很憨,這點全靠小謝帶着他(但他會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去回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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