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洩題風波

謝淮在辦公室裏畫了将近五小時,直到寝室門禁前才被放回去。要不是那個手拍是塑料做的,他現在可能正拖着下不了床的奇怪步伐回寝。

不過平心而論,秦轶言教得确實很認真。他認為謝淮掌握得最差的幾章知識點就是三面投影和組合體三視圖,至于螺紋、零件圖之類的概念,理解上比較具象,背熟之後不難運用在解題中。

所以秦轶言就對症下藥,從不同的工圖教材裏挑選經典例題,把每個知識點對應的考法串在一起着重講解。果然,通過幾小時的強化訓練,最後一份練習的正确率明顯提高。

臨走前,他還特地給了一本作業冊,讓他把對應章節的題目刷完,有不懂的地方私信問自己。

謝淮突然覺得,自己犧牲色相換個如此盡職的輔導老師也不虧。

還有讓他激動的是,住院時碰到的那個小男孩有救了。二姐并沒有把他的話當做耳旁風,通過他給的信息聯系了市婦聯協會,決定通過第三方匿名支付常泓所需的醫藥費。

雖然這點錢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但謝家門風嚴謹,歷代家主都信奉平等關系,沒有“施舍”的先例。這次破例純粹是因為謝淮不學無術太久,突然給了家裏改邪歸正的信號,讓母親心軟了一下。

同樣的,這筆錢不會白給。謝母姜錦安着重強調,如果他今年期末敢再挂科,回家後有他好看。

謝淮徹底沒了退路,只能埋頭苦幹,争取在過的基礎上考個高分,奪回自己的家庭地位。

周四機考一共三道大題,占總分的30%。和去年一樣考了兩個組合件一幅零件圖。在秦轶言的摧殘下,謝淮已經将CAD的指令和幾何定律熟記于心,無論是繪圖還是标注都比上學期熟練太多,不到兩小時就畫完圖形,保存文檔發送到了制定郵箱。

走出考場,他迫不及待地發消息和學長炫耀:機考真簡單,我去年絕對是腦子進水了才挂科。

[不要掉以輕心。]秦轶言永遠只有這幾句話。

[我這是在誇你啊!]謝淮逗他玩,[學長,你真的不幫押期末考題嗎?今天機考的題全是你教我做過的。]

[我沒什麽可說的,重點全告訴你了,每年翻來覆去就考這些東西。]

[那你的意思是今年的考點和去年差不多?]

[你可以做參考,反正不考原題。]

Advertisement

謝淮本來不想再碰去年的卷子了,但看他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心想還是找出來做一遍吧。去年剛考上大學時,他曾考慮過轉專業,因此認真學習過很長一段時間,認識不少高年級的優秀學長。

不過後來,學長給的複習資料都被扔得一幹二淨,他費了不少力氣才在髒亂的寝室裏找到以前用過的U盤。

看祝可誠對着課本抓耳撓腮,他又大發慈悲地把期末卷發給了他,兩人一起做試卷猜考點,忙活了好幾天。

等考試前一晚,他們又虔誠地挂起柯南海報,祈求考神保佑。

謝淮其實一點也不緊張,今年複習得這麽全面,模拟卷也能考七八十分,閉着眼睛也能考及格。果然,拿到卷子後他就覺得下筆如有神,先把選擇判斷寫完,然後開始畫圖計算。

秦轶言确實沒有騙自己,整張試卷的考察核心幾乎沒有變化,無非是穿插了幾個其他知識點,換湯不換藥。他練了半個月的畫圖和計算,就算腦子再不好使,做題的感覺也被練出來了。

放下筆的瞬間,他覺得自己都能原地起飛。

然而走出考場,同學之前卻是一片哀嚎。

“這老師怎麽還考螺紋和緊固件?我以為他去年考過後今年就不會考了。”

“就是,他不是說這是機械制圖的重點嗎?我複習的時候都沒來得及看,還考整整一大題!十分,我那麽大一個十分就這樣沒了!”

“怎麽辦,感覺要挂科了。聽說被這個老師挂掉的人補考幾乎都考不過。”

“直接思成樓一躍解千愁吧。”……

看他們哭喪着臉,謝淮又想起了一年前的自己。畢竟工圖是土建學院公認挂科率最高的專業課,特別是楊文維教的班,去年120多個學生挂了将近四分之一,其中一半補考都沒過。

還真是應了那個表情包:喂,xx老師嗎?這裏風好大,我好害怕。

祝可誠見狀走到謝淮身邊:“淮哥,大家都沒複習到的東西,你怎麽猜會考?”

“其實是學長和我說的。”謝淮掃了眼周圍同學,壓低聲音說,“他讓我不要有僥幸心理,每章都複習到位。”

“那個學長?秦轶言?”

“除了他還能有誰。”謝淮聳肩。

祝可誠立刻露出迷弟般崇拜的眼神:“不愧是秦學長,簡直是我們的大救星!”

工圖考完後還有高數線代。謝淮不急着回家,又覺得把小祝一個人丢在寝室裏複習怪可憐的,就買了下周的票,打算陪祝可誠共渡難關,順便等秦轶言忙完請他吃頓飯。

被譚祁抓去臨時抱佛腳的祝可誠每天回到寝室就已經痛不欲生,見他坐在電腦前嘻嘻哈哈,心裏更加苦悶:“淮哥,哪有你這樣留下來陪我複習的?咱們可是室友,你要是再這樣欺負人,信不信我半夜起來把你的工圖擦了?”

“那你擦吧,反正今年期末我必過。”謝淮全神貫注地操作鼠标,頭也不擡地回答。

祝可誠聞言耷拉着臉坐在他對面,又開始控訴譚祁的種種罪行,說這家夥居然自制了一把帶鎖的椅子,把他捆在書桌前學習,還美其名曰T“為了激發學習潛能”。

謝淮一邊打游戲,一邊聽他發牢騷,忍不住笑出聲。這不是秦轶言折騰自己那招嗎,這麽快就就被隔壁高數助教學走了?

“小祝,你下學期的高數是不是也挂了?”

“對啊,怎麽了?”

他幸災樂禍地笑道:“那你之後還要遇到譚祁。至于我呢,苦日子熬到頭了。”

“淮哥,你什麽時候學壞了?”祝可誠坐在書桌前嚎叫。

謝淮不置可否,繼續打游戲。

差不多到要回家的日子,第二天起床後謝淮準備收拾一下寝室,還沒折騰多久,就收到了輔導員的消息,讓他去教務處一趟。

這是留級後新換的輔導員,兩人平時沒什麽交集,突然被找上門,還是去教務處,看得他心裏一顫。

難道是期末成績出來了?他放下東西,急匆匆地走去行政樓。推門進去後意外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背影,秦轶言竟然也在裏面,旁邊還站着楊文維和另一個他叫不出名字的中年男老師。

果然和工圖有關。謝淮眨了眨眼,走到秦轶言身邊:“難道我這次還沒考過?”

坐在桌前的男人開口:“謝淮,秦轶言平時輔導你做題嗎?”

他點了點頭:“有什麽問題嗎?”

“我們上周接到舉報,秦轶言作為工圖助教向你洩露了期末考題。”那人動了下鼠标,似乎是點開了一段音頻。

屋裏很快響起了謝淮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恭喜你取得這麽大的進步,這下再也不會有人看不起你了!”

——“還不是多虧了秦學長給他開小竈?我們都是留級生,他就偏袒謝淮。”

——“淮哥,大家都沒複習到位,你是怎麽猜到考點的?”

——“其實是學長告訴我的。”

——“學長?秦轶言?”

——“除了他還能有誰。”

兩男一女,是他和孔、祝三人的對話錄音。

他身子一僵,站在原地瞠目結舌。

這些話确實在他們私下讨論時說過,但聽起來似乎有些過于直白,像是被人刻意剪輯過。

楊文維把試卷遞到他眼前:“謝淮,我接到舉報後連夜批改了你的試卷,卷面分88,孔欣慧和蔣社都比你低。”

“我憑什麽不能考得比他們高?”他疑惑地反問,“我這學期的進步大家有目共睹,就連你都表揚過我。”

“那你知道這張考卷有一半題目都是秦轶言出的嗎?”楊文維把題號圈出來給他看,“這兩道大題可不簡單,我批到現在基本沒人做全對,只有你拿了滿分。”

謝淮接過試卷,回憶了一下當時解題的思路:“這章我考前背了兩遍,包括書上所有的概念和計算題。既然不是送分題,也不是送命題,六小問都是照着考綱出的,我憑什麽不能全做對?”

說完,他走過去推了下秦轶言:“姓秦的,你說句話啊。”

“我沒什麽可說的。”他擺弄着小指的尾戒,都懶得擡頭正眼看他們,“在拿不出直接證據之前,就算你用博士學位威脅我也沒用。”

他從沒在師長面前表現得如此輕蔑,可見在謝淮還沒來之前,他們已經經歷了一輪激烈的交鋒。

謝淮悄悄打量他的眼神,天生他自帶疏離的雙眸似乎有些失焦,就像陳年不用的硯臺,黑色墨水凝成塊狀,幹涸龜裂。

這是遠比生氣更恐怖的情緒。謝淮看了眼就覺得心驚肉跳,暗叫糟糕。

“他要是真洩題給我,我還會蠢到見人就說?分明是有人跟蹤我,惡意錄音剪輯,企圖陷害我和學長。”

“但是根據舉報人供述,秦轶言曾經公開說過不會和任何學生私聊,結果三個班一百多號人,他只添加了你。”老師指着電腦說,“小秦把你們的聊天記錄給我看了,12月23號你說‘今天機考的題你全教我做過’是什麽意思?”

“那是我開玩笑随口說的。”謝淮氣得無語,話音剛落就見滿屋人冷冷看着自己——這話在他們眼裏根本沒有說服力。

當人抱以偏見待人時,事情就開始朝着無法解決的方向發展了。

他就是個差生,就是應該一輩子考不及格,怎麽可能憑借自己的努力考第一?

面對所有人冷漠無情的臉,謝淮眼前突然模糊了一下。他吸了吸鼻子,走到秦轶言身邊:“對不起,我不該和你亂開玩笑,現在讓別人……”

“閉嘴!”話沒說完就被喝住了。秦轶言也幾乎憤怒到了極點,摁住他的肩膀冷冷道:“有沒有洩題我心裏清楚。既然我沒做,你就沒理由道歉。”

謝淮能感受到他渾身都在抖,趕緊握住他的手:“學長,你冷靜點。”

“轶言,你到現在還不肯和我們好好說話嗎?”楊文維過來勸他,“這是你的導師,這是土建學院的院長,你難道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是啊小秦,你手上這枚戒指是老程的遺物吧。”另一位老頭也摻和進來,“我知道這幾年來你們家發生了許多不幸,你的父親犯過的錯已經無可挽回了,怎麽到你這兒還是不懂得珍惜羽毛?老程把你托付給我們,你這樣對得起……”

“對不起什麽?”話音未落,又被秦轶言再次無禮地打斷,這是這次,他的聲音明顯更加低沉。垂在身側的手已然緊握成拳,青筋梗起。

他像是被這句話抽走了魂,一步一頓地走到書桌前:“秦程兩家三代人為建築領域做出的貢獻,輪不到你們一句話全盤否認。”

老院長被他突如其來的氣場殺到。謝淮的注意力一寸都不敢挪開,眼見秦轶言的目光落在書桌邊緣的玻璃花瓶上,飛快沖了過去。

“你剛說我父親怎麽了?”伴随着他冷淡到毫無起伏的質問,謝淮在電光石火間按住了他的手,一把拉到身後。

他緊緊握住那雙手,湊上前警告:“現在動手你的後半輩子就毀了!”

可秦轶言的眼裏看不出半分內疚和歉意,鳳眼的眼尾被怒意染紅,卻沒有淚光。

就像暴風雨前的寂靜,他表現得越平靜,爆發就有多可怕。

屋裏陷入短暫的沉默,可能還沒有人意識到剛才差點發生什麽。

謝淮摸了摸他的頭,就像哄小孩安靜睡覺,又轉身朝那群老頭們喊道:“到現在為止,你們還覺得自己在主持正義嗎?第一,無罪推定。這是刑法的根本原則,既然沒有直接證據,就不能把我們當成犯人一樣審問。”

“第二,死者為大。我希望你們能尊重秦轶言和他的家人,就算他的父親真的犯錯,也輪不到你們來道德綁架他兒子。”

“第三,不要狗眼看人低。我确實是留級生,但并不代表我智商有問題。2020年全國新高考,本人總分698,全省30萬考生排名前五百。不信可以去查分,說不定在座各位當年還沒我考得高。”

他們還沒緩過神,又聽謝淮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堆,一時間無言以對。謝淮知道再拖下去容易出事,趁機拉着神志不清的秦轶言跑出了辦公室。

他難受地連眼角都在抽搐,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着,甩開謝淮的手往廁所跑去。

“秦轶言,你幹什麽!”謝淮絕對不允許他在這種情況下獨處,也跟着沖上前,在雜物間門将要合上的瞬間抵住了門鎖。

“我現在很冷靜。”他茫然地擡頭,似乎在尋找什麽,“聽話,快走。至少這樣……我不會傷到你。”

“可你自己不是人嗎!”謝淮撲過去捧住他的臉。秦轶言毫無防備,根本承受不住兩人的重量,踉跄地往後倒了一步。

“吧嗒——”不知是誰在混亂中将儲物間的門反鎖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和同學去實地考察課設的作業。

同學:今天是白色情人節!

然後我默默看了眼今天的更新……

orz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