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雙向原諒 [正文完]
知道秦轶言沒事,謝淮稍微輕松了些。但走到熟悉的教學樓,同學見的議論并沒有散去。
“太離譜了,蔣社媽媽居然一口咬定秦轶言是殺人兇手,還捅了他一刀!”
“真就一家瘋子呗,就他追許羽凡的樣子,哪個女生敢答應?被分手了就跳樓,這種心理承受能力遲早要跳樓的。”
“是啊,有病就去治,別出來禍害人。”
……
風向似乎變了。
謝淮自知問心無愧,但聽到別人把自己和蔣社聯系在一起,心裏還是疙瘩得不行。
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微妙的念頭——
秦轶言可能真說了什麽刺激她的話,自願挨刀借此控制輿論。
手機震動了一聲,他取出來一看,是肖玉琢用秦轶言手機發的。
【秦轶言讓我囑咐你認真考試,如果緊張,記得吃藥再睡。】
謝淮低頭看屏幕,又閉眼深吸了一口氣。
醫生說他有反社會人格,基本是真的。但遇上這樣一個壞人,似乎也不是壞事。
只要秦轶言不當着自己面的殺人,他就絕不相信任何的謠言。
謝淮清楚自己陷進去了。
明天要考高數和大物,是兩門最頭疼的課。好在之前被秦轶言按頭寫了很多題,算上平時分飄過及格線應該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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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是幫秦轶言查明變故的真相。
雖然自己忘了,可家裏還有這麽多人。
他撥通了謝澤瑤的電話。
“姐,我想問你件事。”他沒有寒暄,直入主題,“五年前我在西柴出車禍,你知道撞我的人是誰嗎?”
“怎麽突然問這個?”她疑惑不解。
“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
“小淮啊,這件事……”姐姐欲言又止。
謝淮搶先打斷:“難道不能說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
“你和秦轶言認識吧?”
“這兩件事真的有關?”謝淮察覺苗頭,趕緊反問。
“我不清楚,但你出車禍的地點離秦轶言父親設計的跨江大橋施工地不遠,撞你那人正是工地的監理王建彬。”
“建築行業的人,爸媽應該認識吧?”
“就是因為認識,我們家也在柴西有生意……就按流程判了酒駕。”
“什麽叫‘就按流程’?!”謝淮本就敏感,聞言直接吼出聲,“所以我出車禍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小淮你冷靜!”姐姐也提高聲音,“謝淮,細節我也不清楚。當時我在國外留學,回來的時候你已經做完手術了。”
“所以你覺得哪裏有問題?”
“不好說,可一年後就那座跨江大橋的引橋就塌了,難免讓人聯想。所以後來我聽說他要我和秦轶言結婚,都覺得不可思議。”
“……”謝淮的腦子也一片空白。
也就是說,當年的車禍早就埋下了秦家變故的緣由,而爸媽因為商業利益,并沒有深究下去。
而父母,竟然還在假惺惺地同情秦轶言的遭遇,還要讓他入贅謝家,用錢去侮辱他。
秦轶言不知道其中的聯系,就已經氣得差點把自己的銀行卡甩到他們臉上。現在自己作為謝家的三少爺,又該如何面對他?
“咣當——”手機砸到了地上。
“謝淮?你沒事吧!”電話裏傳來姐姐着急的聲音。
“沒事,我、我去複習了,明天還有考試。”謝淮撿起手機,摁下了挂斷鍵。
室友都在打游戲,煙霧報警器上的保鮮膜又不知被誰給套了回去,狹小的寝室裏彌漫着窒息的煙味。
秦轶言說不許在寝室裏抽煙,可那天以後,他也沒來檢查過。
謝淮嗓子一片幹痛,沖到走廊上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才緩過來。
怎麽辦,怎麽辦……謝淮的思緒徹底亂了。如果讓秦轶言知道謝家原本可以阻止悲劇發生,卻選擇了坐視不理,自己、自己還有什麽臉面當他的男朋友。
他取出一支煙塞進嘴裏,深深吸了口最愛的薄荷味,心緒絲毫沒有平複。
但他有權利知道真相。謝家已經欺騙過他一次,自己不能再這麽做。
謝淮連抽了兩根煙,又回去吃了片安眠藥,捧着高數筆記心不在焉地在床裏坐到睡着。
無論如何不能耽誤考試,這是秦轶言犧牲自己時間的結果。謝淮勉強地填完了試卷,準備晚上去見秦轶言面。
他沒有事先通知,打算先看他的狀态。
病房裏亮着燈,看樣子秦轶言并沒有睡着。謝淮正欲推門進去,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肖醫生,同樣的話沒必要再說了。”秦轶言的聲音略帶沙啞,“他們的死和我沒關系。我不會為這種人葬送前途的。”
“你真的考慮過前途嗎?”
“……”秦轶言沉默。
謝淮等了許久都不見下文,只能敲響房門。
“誰?”
“是我,謝淮。”
肖玉琢應了聲“哦”,上前拉開門:“進來吧,小秦這幾天恢複得不錯。”
“那就好。”謝淮點點頭,望向牆角的病床。
秦轶言倚坐在床裏,輸液管已經從血漿換成了普通的消炎藥。不過臉色在燈光映襯下,還是透着一股病态的白。
嘴角也有些發灰。
謝淮趕緊上前給他倒了杯水。
“謝謝。”秦轶言接過後淺淺地抿了口,“考試怎麽樣?”
“還行,應該能過。”謝淮知道自己考得一般,心虛地低頭。
“能過就行。發生這麽多事,我怕你失眠。”秦轶言朝他招了招手。
謝淮身體前傾了下,卻沒往前走。
“怎麽了?”眼尖的肖玉琢很快看出問題。
“肖醫生,我有些話先單獨和秦轶言說。”謝淮鼓足勇氣看向他。
“好吧,不過他還需要休息。”肖玉琢嘆了口氣,“我不走遠,有事電話。”
謝淮點頭,聽到門合上的聲音,緩緩走到床邊,抓住了扶手。
“秦學長……”
“嗯?”他悶悶發出一個鼻音,“有事?”
“對不起……”謝淮咬了下嘴唇。
“有話直說吧。”秦轶言緩緩擡手搭住了他的手背。
謝淮下意識縮了下肩,又說了句對不起,聲音哽咽道:“對不起,這句話是代替我爸和謝家對你說的。”
“你想起什麽了?”秦轶言看起來比想象中平靜。
“五年前撞我的人叫王建彬,你肯定認識。我的車禍應該不是意外,但……我爸爸可能為了家裏的利益,沒有深究。”謝淮不知道自己怎麽開口說第一個字,當聲音在病房響起時一切都仿佛靜止了。
他又覺得有些釋然,擡頭觀察秦轶言的反應。
“确定嗎?”他似乎沒力氣大聲說話。
“我出事後一切都是爸爸處理的,如果車禍不是意外,只能說明他是知情者。”
“所以你想包庇他?”秦轶言的語氣瞬間冰冷,收回手搭在身上,擡頭看他。
“你很讨厭他吧?”謝淮試探。
秦轶言收起眼神,側目看向窗外:“确實。”
謝淮嘴唇翕動,抓緊了床邊的扶手。
“這樣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你要分手?”秦轶言冷不丁反問。
“我——!”謝淮怔住,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秦轶言扣住了手腕。
他随手一推,就放倒了床邊的扶手,抓着謝淮的手腕翻身下床,死死摁在了窗前。
輸液管被粗暴地扯掉,手背上貼着的白色創口貼緩緩被獻血染紅。估計是扯到了傷口,秦轶言皺了下眉頭,喉結連着動了幾次。
“謝淮,我一直很努力劃清你和謝鼎城的界限,你不要再逼我,好嗎?”
“秦……”
“別說了。”秦轶言止住他,“謝淮我問你,如果有一天秦轶言消失了,你能徹底忘記我嗎?”
“你在說什麽啊?!”謝淮瞪大被淚水弄得泛紅的雙眼,不可置信地倚在窗戶的玻璃上。
“肖玉琢告訴你了吧,我是個怎樣的人。”秦轶言稍微湊近了些。
“哪又怎麽樣?”謝淮不信他會弄死自己。
“你相信完美犯罪嗎?”
“不信……”
“我也是。”秦轶言捧住他肉鼓鼓的娃娃臉,用還在流血的手背揩了下他的臉,“謝淮,我從未覺得殺人是件高尚的事,即使是為我想要的正義。對方是我無法抗衡的勢力,一旦做出決定,就再也回不來了。”
“你要相信法律。”謝淮摸了下臉上的血,努力讓自己冷靜。
“我給他們五年時間,如果不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就只能以我的方式去解決了。”
“不要,求你別做傻事……”謝淮的眼前一片模糊。
“所以我才問你,确定分手嗎。”秦轶言抹掉他眼角的淚水,貼着耳朵緩緩道,“謝淮的男朋友不能是通緝犯,但秦轶言可以是。”
這句話的意思是——他願意為自己放下?謝淮的肩膀一顫,還沒緩過神,就感受一份突如其來的重量。
秦轶言壓在了他身上,身體輕輕顫抖着。
“學長,你是不是扯到傷口了?”謝淮扶住他的肩,“先坐下吧。”
“我要你先回答問題。”他的臉色接近煞白,但還是不肯退讓。
“只要你不恨我,我、我當然願意和你一直生活下去……”謝淮嘗試安撫他的情緒,一邊扶着肩膀把他往後退。
秦轶言的眼神稍微緩和了一些,後退幾步,踉跄地跌坐在床裏。
謝淮的手懸在呼叫鈴上,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那我叫醫生了?”
秦轶言的身體軟下來,半靠在床頭,輕嘆了一口氣。
得到許可的謝淮趕緊按鈴,不一會兒醫生和護士就趕來了。
謝淮趕忙解釋情況:“可能是傷口裂開了。”
“好,稍等。”醫生看了眼身後的護士,讓她們去拿器械。
“轉過去。”秦轶言雖然已經疼到癱在床裏了,命令的口氣依然頗具壓迫感。
“不,我要看。”謝淮上前撤了下他的衣角,鼓着臉朝他眨巴了下,“反正以後,你也要讓我看的。”
意思是以後我們還得在床上坦誠相見,還帶了點撒嬌的意味。
秦轶言輕輕啧了聲,無奈地解開了病號服最下面的兩顆扣子。
血已經從紗布裏滲出來,染紅了一大塊。
這層樓的主管醫生和肖玉琢等人相繼進來,圍在床前。謝淮被迫後退了幾步,只能從搖晃的白大褂裏看到幾個零碎的畫面。
秦轶言一聲不吭地靠在床裏。謝淮在後面張望了很久,才看到他腹部的傷口。
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猙獰,是一條短而深的疤痕,橫亘在他腹部的肌肉線條上,像個十字架。
“跟我出來一下。”肖玉琢突然拍了下他的肩。
謝淮愣愣地跟在後面。
“看到那道疤了嗎?切口整齊,是直接刺進去的,他沒有反抗。”
“你的意思是?”謝淮的話哽在了喉嚨裏。
“他爸爸的事情牽扯到多方勢力,小秦一直想和他們同歸于盡。你也能感覺到吧,他的求生欲并不強。”
确實……
謝淮讷讷地點頭。
那天晚上,他應該就意識到自己的父親或多或少地參與了這件事。他肯定很痛心,以及絕望。
但就算這樣,他還是把溫柔給了自己,默不作聲地抗下這一切。
“咚——”謝淮的心徹底沉到了最深處,小聲地嘀咕了一聲,用餘光瞥了眼肖玉琢,“我……還想和他說點事。”
“注意措辭。”她并沒有阻止。
醫護人員陸續從病房裏出來,謝淮對他們說了聲謝謝,朝他走去。
“暑假打算怎麽過?”他突然開口。
謝淮被問得一愣,趕忙回過神:“我不想回家了,就住學校吧,順便在京州找份實習。”
“申請留校的手續很複雜。”
“啊?”謝淮眨了眨眼,顯然沒跟上腦回路。
“來我寝室睡吧,反正另一個室友也不在。”秦轶言向他抛出橄榄枝。
“這更加不符合學校規矩吧?”
他靠在床尾的擋板上,緩慢撫摸着腹部的傷口,垂下頭似笑非笑:“小傻瓜,事到如今你不會還覺得我還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吧?”
謝淮撇了撇嘴:“那你開學的時候還把我管得那麽緊?”
“那是因為你需規則,”說到這兒,他擡頭用篤定的目光迎上謝淮的雙眼,“秩序不會對所有人失效,但如果要創造出對所有人生效的秩序,就必須會有人犧牲。”
他還是想死……謝淮看着他一潭死水般平靜的眼神,內心一陣絞痛。
“秦轶言!”他上前抓住他的衣領,“我們是愛人嗎?”
“嗯?”他似乎在驚訝,尾音略帶疑惑。
“我就那麽沒用,一點都做不到支持你活下去的動力嗎?”謝淮不甘心,說到生死的瞬間情緒爆發,緊緊攥住了他的領口,“秦轶言,在喜歡的人面前說想死,真的是很不尊重人的行為啊!”
“抱歉。”他扭頭錯開眼神。
“我要聽你說的是對不起嗎?”謝淮的視線徹底模糊,把這些天積攢的憤怒全部吼了出來,“如果沒有遇到你,我可能就稀裏糊塗混一輩子,或者像蔣社那樣感慨時運不濟,草草了結自己。就算世界再混亂無序,至少我們兩人的小生活還是逐漸回轉了,對吧?”
“……”秦轶言動了動喉結,欲言又止,只能抽幾張紙塞進他手裏。
自己究竟放不下什麽?只是因為這件事發生在了自己身上,打破了他平靜的生活。有時秦轶言也會質疑,自己的父親真的完全無辜嗎?
可這一切,單憑個人,他真的無能為力。
思及此,秦轶言無力地閉眼:“我會給你答案的,先回去吧。”
“你還要在醫院裏待多久?”
“可能還要一段時間。”秦轶言疲倦地揉了揉眼睛,他知道自己目前還不能出院,“過幾天我有個小禮物送你。”
謝淮随便抹了把臉,對他所謂的禮物也提不起興趣:“好好康複,等我。”
之後幾天謝淮都按時去醫院,秦轶言話不多,基本上就是坐在電腦前處理數據。放幾首歌緩解兩人間沉默的尴尬。
謝淮也不知道他所謂的禮物究竟是什麽,等了快大半個月,突然收到教務老師的電話,讓他過去一趟。這地方他再熟悉不過了,去年的留級手續就是在這兒辦的。
今年總不會挂科了吧?謝淮在心裏嘀咕着,走到辦公桌邊。
“謝淮,你想轉到歷史系嗎?”
“什麽?”他聞言愣住。
“綜合這學年的你的表現,我們覺得你不适合學理科。正好人社學院的副院長看中你的能力,我們這兒也收到了來自你的輔導員、合唱團老師以及土建學院院長的建議信,所以想詢問你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我真的能轉專業?”謝淮拿起桌上白底黑字書寫整齊的信件,一眼就看到落款處秦轶言的簽名,還有……土建學院院長的批準意見。
落款時間是7月初,是他在病床上寫的。
原來他早就替自己規劃好了未來的道路。
——“每個學校都有破例轉專業的名額,只是一般人很少接觸到。只要你做得好,我就會努力幫你争取。”
謝淮第一次聽秦轶言說這句話,其實并沒有抱過希望。畢竟他不覺得秦轶言有這麽大權利。
他究竟在身後為自己做了多少?
“謝謝。”他動了下嘴唇,心裏只剩秦轶言這個名字。
“今天只是口頭通知,之後還會聯系你的家長。歷史系的主任也會再約你談話,做好準備。”
“好!”謝淮激動地點頭,道謝之後飛快地沖出了房門。
他摸出口袋裏的手機,想趕緊給秦轶言打個電話。
“跑那麽快幹什麽?”走到樓梯口,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秦轶言?!”
他聞言稍微揚了下嘴角,還沒說話,謝淮就飛撲過去,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秦轶言弓了下身子,“我才剛出院,別像只大貓一樣挂在我身上。”
“對不起,我剛想給你打電話……出院為什麽不和我說?前段時間也都擺出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暗地裏卻幫我那麽多。”
“其實我還有一個好消息。”秦轶言卷着他鬓角毛茸茸的亂發,帶他走到教學樓外,“西南那邊有個新城建設工程,我答應導師,畢業後應該會去那邊工作。”
“你不打算當老師了?”謝淮心裏一驚,第一反應卻是……他該不會和老師談了什麽條件吧?畢竟讓他輕易改變想法的契機實在不多。
“算是吧。”秦轶言面不改色,拉着他慢慢往學校後山走,“你說得對,一直胡思亂想确實很不尊重你的努力,我也是時候找把自己掰回正軌了。”
他擡起一直帶着戒指的右手,緩緩取下小指的尾戒:“你問過我它的來歷,這是我爺爺的遺物,也是我圈住自己東西。”
“但現在,我在你面前把它取下來。”說着,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條銀閃閃的項鏈,魔術師一般輕巧地把戒指系在上面。
“低頭。”
謝淮乖乖地垂下脖子。
“從今往後,就讓你幫我保管這份回憶吧。”
作者有話說:
很抱歉就這樣完結了正文。秦家這個案子其實牽扯很大,涉hei和tw,所以現在沒法寫。
還有一個原因是我自己的吧,因為今年要畢業了,學校裏很多事情忙,我還在糾結考研還是出國還是直接找工作,家裏老人身體也不好,暑假那會兒本來應該寫完的,但是醫院說他要不行了,我一時間心态崩了整天哭然後一遍複習考試就把這件事耽擱了。
我知道這文的結局确實不盡人意,我還咕了那麽久。
等我過完這段時間調整好心态再繼續努力吧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