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任何事情都不及你重要……
聞炀沒有料到奚蘅會說出這樣的話,耳頰漸漸湧起的熱意他亦能夠清晰感知到,他并未再同奚蘅對視,此時微微側着臉。
泛着緋紅的耳尖暴露在奚蘅視線下,知曉他的脾性,奚蘅不再繼續方才的話題,轉而問道:“消息打探得如何?”
先前聞炀已經将落陽鎮發生的事告知了奚蘅,此時聽他問起,聞炀緩了緩。
随即他雙手交疊起來置于桌上、手肘抵着桌面後支起指節搭在下颚處,道:“客棧的掌櫃和大廚皆是落陽鎮的鎮民。”
由于方宸手中的羅盤始終都沒有再給出新的指示,慕從煙那邊亦是毫無線索,此刻有了從客棧小二那得來的消息,上玄仙宗同彌行宗衆弟子也便得以将目标定在這兩人身上。
試圖從他們那得知有關落陽鎮更為具體的情況。
“确實可從他二人入手。”奚蘅贊同道。
這兩人既然前幾個月就有了異狀,想必是真的知道點什麽。
聞炀‘嗯’了一聲,下颌線因他微微颔首的動作露出,流暢而又透出幾分鋒銳,模樣煞是招人。
奚蘅深深看他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如聞炀所料,翌日大早方宸他們便去找了掌櫃。
結果卻是無功而返。
只因掌櫃竟是不知去了何處,偌大的客棧僅剩幾個夥計在忙前忙後,無奈之下衆人便只得退而求其次又去找了大廚、最後毫無意外,大廚同樣不在。
得到消息後的聞炀朝略顯低落的雲童挑了下眉,“都不在?”
這個時間點……實在有些湊巧。
雲童點點頭,“我們去問的時候,小二竟也說不知掌櫃和大廚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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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炀神色微斂。
看來,還是打草驚蛇了,掌櫃和大廚若只有一人離開倒還說得過去、然這二人卻是同時消失……那麽就只能說明,暗處的東西發覺到了不對。
或許是早在衆人抵達落陽鎮那邪物就已有所察覺。
又或許是……聞炀想到小二說的——‘掌櫃和大廚兩個幾個月前開始就頻頻往落陽鎮裏跑’,這兩人身上可能被設下了某種禁制……
但可惜昨日聞炀并沒有及時想到去查看一二。
·
唯一的一點頭緒重又散掉,最初衆人決定在客棧中等掌櫃和大廚兩人回來,只是兩日後都不見二人蹤影,不僅兩宗弟子覺出了不對,便是客棧內的幾個小二都變得緊張了起來。
落陽鎮所有人一夕之間全部消失的事在附近幾個城鎮中誰人不知,掌櫃和大廚又同為落陽鎮鎮民、知曉內情的夥計紛紛變了臉色。
“莫非是有妖邪作祟?”距離這二人消失已有兩日,離開前誰也都不知道,這日客棧中便開始人心惶惶,小二們聚在一起驚恐不安地猜測着。
“倘若真是妖邪作祟這可如何是好啊!”
“我早就說過,落陽鎮那麽多人全都沒了肯定有古怪,我看有八成就是妖邪!”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
二樓樓梯處聽着底下小二們談話的兩宗弟子面色也都不太好看。
分明他們那日是有機會找上掌櫃、大廚,沒準有機會提前将這二人救下……
這次是真的有機會救人,然他們卻失了時機。
房間內,整個客棧的響動都在聞炀的神識籠罩之下,只要他想,便是這偌大塢城中發生的大小事情都能被他清晰捕捉。
此刻外面發生的一切亦在聞炀的神識掃蕩之中。
奚蘅同樣有所察覺,閉阖的雙目徐徐睜開,視線落向聞炀。
“師尊可覺得有哪裏不對?”在奚蘅睜開眼的第一瞬聞炀便感覺到,遂開口問道。
那引動結界、将整個落陽鎮化為死鎮後又悄無聲息帶走客棧掌櫃和大廚的幽冥之氣究竟從何而來。
奚蘅頓了一秒。
直到聞炀目光掃來。
奚蘅道:“先行回宗。”
聞炀指節在桌面上輕扣,看了看門外。
像是感應到他的視線,門外倏然響起了敲門聲,雲童的清朗嗓音跟着傳來,“小師兄!方宸師兄剛剛收到宗門令示下,讓我們即刻回宗。”
聞炀五指收攏,對外面的雲童道:“好。”
話落,聞炀轉回頭,“師尊要怎麽回去?”
本以為奚蘅會與他來時一樣自己撕裂空間離開,卻不料奚蘅輕笑一聲,自然而然地将眼神看向他,“自是與你一起。”
聞炀擡擡眉。
***
最後奚蘅确實用上了空間撕裂術,卻是在衆上玄仙宗弟子上了飛舟之後、直接撕裂空間到了聞炀房中,似是要守着他般。
而聞炀則對于房中多出一人的氣息早已習慣。
興許是因……那個人是奚蘅。
聞炀斂了斂眸,未去深究。
上玄仙宗弟子一走,彌行宗衆人也跟着離開了塢城,具體是要在凡間界多留幾日、亦或者是否同他們一樣折返宗門就不得而知了。
從凡間界至上三界中間花了四五日。
聞炀與其他人一道去了一趟環宇峰,由方宸将此次任務時随身攜帶的留影石交上去,留影石可供執事長老或峰主等查看弟子們任務時的經歷,待衆人又将身上的宗門令讓執事堂弟子進行收錄後、各峰弟子方才散開。
聞炀交完宗門令後,正欲往定宸峰的方向走去,後方的雲童緊接着便叫住了他,“小師兄,等等!”
“有事?”聞炀止步,沒再繼續往前。
雲童理了理額前碎發,體貼地同他往定宸峰的方向走着,意思是要邊走邊說,聞炀複又擡步。
只聽雲童道:“小師兄可還記得秦昊軒?”
聞炀疑惑側首。
雲童以為他沒聽清,接着重複,“秦昊軒,小師兄還記得嗎?”
聞炀語氣淡淡,“他誰。”
雲童:“……”
“六劍門的秦昊軒,小師兄在之洲島上見過他。”雲童清了清嗓子,提醒道。
“嗯?”聞炀,“他怎麽了。”
雲童擰了擰眉,神色突然嚴肅起來,“還有一個月後是九宗大會,不知小師兄有沒有聽過。”
·
九宗大會,乃九大宗門聯合設下,彙集九大宗門之人及其他仙門百家的大會,屆時各宗皆會派出弟子與其他宗門弟子對戰,同樣的,也可以自行向其他宗門弟子進行挑戰。
聞炀對此也是有所耳聞。
雲童見他沒有意識到他這話的嚴重性,板着臉繼續往下說道:“聽聞秦昊軒此人劍術極其刁鑽,且為人十分記仇。”
秦昊軒的劍術,甚至可以用狠辣來形容,性格更是睚眦必報。
上次之洲島時對方就意圖針對過聞炀,雲童擔心到時候他會用下戰帖的方式逼聞炀上臺同他參與比鬥。
若是小師兄仍是築基期但還好,那秦昊軒已然元嬰,自不可向只有築基實力的聞炀挑戰……而現如今聞炀早已結丹、且隐有突破金丹中期的跡象。
雲童便是憂心這點。
金丹越級打元嬰者不是沒有,故而大會時的比鬥并未明令禁止相差一個大境界便不可以比鬥。
只是以往都是一些低階弟子認為自己有越階而戰的實力……從而挑戰高階修士。
但也沒有規定,高階修士不可向低階修士發起挑戰,只是略損些顏面、要是能在比賽中在同自己有過節的修士身上出出氣,末了勝過對方,這微損的顏面也就能夠輕易賺回來了。
當然,此類約戰也是可以拒絕的。
然雲童卻是覺得,依照小師兄的性子,若是秦昊軒真的同他約戰、那必然是會接下的,這是他的直覺。
果然,下一秒便聽聞炀道:“你是擔心,我打不過他?”
雲童當即就是一噎。
他只想到小師兄會不會同意秦昊軒的約戰上面,小師兄居然已經開始想到打不打得過了。
思及此,雲童險些被口水嗆住,“不、不是。”
聞炀乜他。
雲童擺手,“我的意思是,到時候我們避着他點,前些日子我聽聞他的修為快要突破到元嬰中期了……”
這是他特意打聽過的,消息可靠。
聞炀一笑,見他神情肅穆、全無平日裏的輕快笑容,随即表情認真下來,“我知道了。”
得到聞炀保證,雲童仔細觀他神色好半晌才放下心。
“不過我這也是瞎擔心,”雲童開始嘟嘟囔囔,“反正到時候尊上也在,有尊上在,誰還敢将小師兄欺負了去。”
聞炀滞了滞。
只見雲童說完還對自己的這番言論十分滿意地下了定論,“是我多慮了。”
一邊說着,兩人已行至了環宇峰峰腳,雲童與他告別,“小師兄慢走,我得前往大殿去見師尊了。”
外出歷練回宗後理應先去同師尊問安,雲童也不耽擱,待聞炀回應後轉身、一溜煙就跑沒了影。
聞炀則獨自一人朝着定宸峰的方向走去。
他倒是不用去同師尊問安。
奚蘅可是跟了他一路。
想到雲童方才說的,有奚蘅在就不會有人欺負他,聞炀有些想笑的同時,又覺心底那股莫名的情緒再度翻湧而出,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架勢……
擡手附上這股情緒湧動的地方。
掌心下的位置……是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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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凡間界一趟,也算得上是一無所獲。
自聞炀他們一行人回到上玄仙宗後,那異物仿似也就此沉寂下去,叫人無從查起。
而看過留影石的峰主長老們同樣不能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只能将此事放下,接着又在凡間界多加了幾層防護,可保再次發生突發狀況時、上玄仙宗能夠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此事告一段落,很快就到了九宗大會前夕。
聞炀方才同奚蘅于露華殿中用過早膳,每日早中晚他都會過來,早已養成了習慣,奚蘅通常都會和他一起用。
“今日不想去靈劍峰了。”聞炀懶懶道。
那些執教長老教授的東西聞炀雖未學過,卻是一聽就會,看都不用多看,況且他本就不是以靈力修行,一切不過是表象罷了。
奚蘅笑了笑,“可是覺得煩了?”
聞炀睨他。
奚蘅總是能夠猜中他的心思。
聞炀也不隐瞞,鄭重其事道:“确實很煩,靈劍峰的課業太過無趣。”
話落,奚蘅久久未語,聞炀不禁撐起手偏頭去看他。
奚蘅正微垂着眼。
聞炀又看到了那顆淺赭色的小痣,定定凝視良久,繼而便聽見奚蘅說道:“為師親自教你。”
“嗯?”聞炀的視線還未從那小痣上移開,只覺那痣的顏色極為淺淡,卻無端為奚蘅溫潤的面容上添了幾分別樣的味道。
他手好像有點癢。
聞炀低了低頭。
“今日開始?”
奚蘅後話緊随而至。
聞炀擡頭看看他,“什麽?”
奚蘅回視過來,看出他眸中略帶的幾點茫然,無奈地低笑一聲,“為師親自教你。”
聞炀稍微來了些興致,“你不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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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聞炀來了上玄仙宗後與奚蘅相處的時間并不多,大多時候都是在用膳時,其餘時間聞炀見他總是在處理宗門事務。
這讓他不由懷疑上玄仙宗是不是什麽雞毛蒜皮的事都要交給奚蘅。
也是奚蘅脾氣好,換作是他,聞炀是決計不會如此勞心勞力。
他這個魔尊當得也是同樣輕松,大小事務皆安排給了靳行打理,再不濟還有溫霜和柳則均同他一起處理,并不是事事都要聞炀親自決定。
像是聽出了他話裏略帶着的調侃意味,奚蘅望着他的眼神微動,這樣的談話中夾雜着幾分親昵,兩人之間的距離仿佛在一點一點縮短。
奚蘅道:“是我不好。”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聞炀一懵。
奚蘅不知何時已然起身,他行至每日處理宗門事務的桌案前,将那些整整齊齊堆疊在一起的玉簡一一收走,待到空出整個桌面,奚蘅這才開口,“早該如此……我竟疏忽至此。”
聞炀隐約想到了什麽。
他也起了身,走到了桌案旁,掃了掃空空如也的桌面,道:“師尊不看了嗎?”
奚蘅:“不看了。”
聞炀眉梢微擡,“萬一有重要的……”
聞炀後半句話還未來得及出口,奚蘅的回答便已經率先将他打斷。
“不及你。”
清冽嗓音徐徐傳入耳中,尾音似都含着暖意,穿透而來時,酥.麻了耳.尖,一時間整個人都被溫暖浸透,沉入那雙黝黑深邃的眸子中。
聞炀看着奚蘅。
冥冥之中像是有個聲音自發響起,補全了對話。
“任何事情都不及你重要”。
這是奚蘅的想法。
聞炀心尖一顫,心中頓生起一股鼓脹感,滿滿脹脹的,似是有什麽東西快要溢出來了一般。
奚蘅低眸看他,眼底噙着笑,嘴唇一張一合,輕聲說着。
“怎麽這樣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