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兄弟拌嘴

秋天的海風徐徐變幻,莫測非常。船客們一個個無精打采地聳拉着腦袋,在船艙裏歪歪斜斜地坐着,瞅着外邊的暴風雨發呆。

他們有些人是去琉球國,有些人南下,有些人出島。然即使中途轉搭客船,這第一趟都得走這條路線。

“哎呀,那人怕是氣壞了。”小魚兒坐在長椅上,單手撐着下巴。

花無缺好笑地看着他。

這椅子是小魚兒從船工那騙來的,第一回裝成個跛子屁颠颠去被識破了,第二回自己給自己點了個穴半身不遂攀着船桅死也不松手。那些船工拿這個賴皮沒轍,只好去倉庫裏找來一張蒙上塵的舊椅子,讓他自己去洗。

小魚兒瞪他道:“我知你心裏想說什麽,笑罷笑罷,笑掉你大牙。”

花無缺展開扇子道:“你真是條魚兒,到了海上更放肆了。”

小魚兒道:“豈不是,吹着海風只覺胸口清涼。”

花無缺嘆道:“那是因為下起了小雨。”

頭頂上黑壓壓的一片,船客們全躲在裏面,唯獨他們二人似什麽都未察覺,那一颦一笑奪人眼球。

小魚兒起身,慢慢步上船板,來到船頭。

黑夜,夜靜更深,只有呼嘯的海風雨風層層襲來。一串串水珠順着他的墨發而下,像上了一層薄紗,泛着光,連着他的鼻尖,成了一道透明的細線。遠看像一座美麗的神祗,近看卻失神于那回頭一笑。

花無缺見過這樣的笑容很多次,有次是在捉弄江玉郎時,也有次是在捉弄自己時。他抿了抿唇,退後一步看向旁邊。

果不其然,有人就站在這裏,被這突如其來的沖擊驚呆。此人手裏抓着頭巾,估計正準備将它解開淋淋雨,可還未動作就先擡起了頭,而那船頭上張揚灑脫的少年自然入了他的眼簾。

小魚兒回過身,大風将他的系帶一分為二,他的長發失了束縛,在空中打了個回旋,然後一些平穩地落在他已經濕透的後背上一些曳至前肩。他舉步向前,拉着花無缺與一旁呆若木雞的人擦肩而過。

花無缺轉頭打量了一下此人,三兩眼,就別開頭。一直戴着面紗,之前不清楚,但如今一看,确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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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兒笑道:“美少年啊。”

殊不知美的究竟是誰。船艙內的船客早已目不轉睛盯着他,只因他舉手投足不存魅惑,卻被雨水沾染了靈氣,濕透的衣裳阻擾不了他的笑意,仿佛要透過空氣傳達到他們周遭。

花無缺皺眉,心頭忽地起了一種奇怪的壓抑。他将這些畫面收進眼底,感受着小魚兒始終拉着他的手,不知怎地一陣煩悶。他深覺鐵心蘭不在身邊再沒有可傾訴之人,因鐵心蘭總是能看穿他,他卻不能看穿自己。

小魚兒道:“快些進來。”

雨勢漸大,做什麽事都有心無力。睡意纏身,衆人今夜早早就入眠了。吊床一個挨一個排在一起,也仍會跟着船只的走向一搖一擺,有些人不想睡這糟糕的東西,就跑到船艙口,卧在那裏假寐。

小魚兒不是嬌慣之人,花無缺雖在移花宮長大也沒有養尊處優的心态,所以在這樣的地方也一樣能心無旁骛。如此,一夜無話。

“锵锵锵……天亮啦,起床啦,賭場開張啦……”

客艙門被踢開,一全身裹着白布只剩下一雙眼睛的男子正拿着一個銅鑼在敲打着。船工們吓得從隔壁跑了過來,船客們渾渾噩噩,早罵罵咧咧開了。

小魚兒頂着頭亂發,衣衫穿到一半,斜靠着牆柱,裏衫沒有扣上扣子的地方顯露出白皙的鎖骨,淡藍的衣帶松松松垮垮地束着,雙眼悠悠地望着房門口剎風景的人,一番懶散一番兇狠。

花無缺失笑,給他整理好,道:“你這壞毛病別讓人看了去。”

小魚兒瞪眼道:“誰人沒有起床氣?”

誰都有,還有打呼嚕聲,咂嘴聲,在昨天夜裏可謂是聲聲入耳。他倆是練武家子,一身內力,即使在夢境中,也能對這些聲音手到擒來。但不一定就睡得好,花無缺沒什麽事,小魚兒的眼眶卻黑得很。

“呵呵,呵呵呵,我是不是走錯門了?”門口那人見情勢不對,抄着銅鑼準備開溜。

小魚兒見狀,上前一腳擋在門口,笑得春寒料峭:“這位兄弟,你不是要帶我們去賭場麽?走啊!”

花無缺一路上都沒吭聲,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也出現過的一幕。

當時他們在江府,花無缺受師之命必須殺了小魚兒,小魚兒應了他,并約好去後山決戰。決戰前夜,夜深人靜,誰會知道不久前他們仍在對峙?花無缺沒有睡意,踱進院子,卻不曾想也看到小魚兒躺卧在地上睡覺,雙眉緊皺,衣襟淩亂地仿佛剛打過一場架,手裏還攥着一壺酒,酒香萦繞,恍惚得宛如隔世。

他們年紀相仿,其他卻都大不相同。小魚兒的情緒都寫在臉上,自然将看他不慣的話都說了個遍。他也只是笑着笑着,只因不覺得這些是惡意,亦不覺得是貶義評價,他沒有任何的想法,無喜無怒。那之後便是小魚兒跌下懸崖,鐵心蘭痛不欲生,他形單影只。

小魚兒側頭看見他那沉思的模樣,便伸出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道:“莫走神,給我看着他會不會出老千。”

花無缺一愣,一時反應不過來。

小魚兒嗤道:“好漢不回頭,有時間回憶過去不如想想将來,你這悶葫蘆。”

花無缺驚奇他能猜出自己的心思,更驚奇他嫌棄的表情。花無缺笑道:“那些回憶是重要的,若沒發生,我們怎能相認?”

小魚兒哼道:“是極,我也不會知道你是我兄長,兄長!”

他強調這兩個字,一臉不爽。花無缺自是知道他的糾結,失笑道:“讓你做兄長也并無不可。”

小魚兒眼睛一亮道:“真的?”

花無缺道:“我何時說過假話?”

小魚兒撇嘴道:“我也從未叫過你兄長,想必換過來也一樣,罷了罷了。”

誰兄誰弟差不了多少,反正這個人總會站在自己身邊。小魚兒不由地會這樣想,覺得理所當然。

“買大還是買小?”

“大!”

“你輸了,是小!”

“不玩了,賠錢玩意兒!”

賭局已開,一群人圍着骰子轉,無人鎮定,卻都激動。

“你們不行!”小魚兒搖搖頭,站了上去道:“我來!”

“買大還是買小?”

“大!”

結果還未出來,衆人視線就已經盯在骰子上,眼珠子随着骰子起上起落,小心肝也怦怦直跳。

賭徒們的心理,是世上最容易捉摸的把戲。軒轅三光聽了,絕對會一拍小魚兒的背,道盡各種想法。但可惜他不在,江湖上最好賭的那個惡賭鬼不在,而有意學他的人便有了個準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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