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愛恨一線
這還是要從一封書信開始說起。自從花無缺寫下一封信後,那帶着書信的鴿子便飛出了惡人谷,它的目的只為了報平安。而小魚兒,也撰寫了一封,那封飛往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方向,即是那移花宮。
邀月展開信,上面只有一行字:速來惡人谷,我小魚兒答應你一個條件。
蘇櫻和鐵心蘭與邀月碰上全是湊巧,她們決定要來是一早就商量好的,遲一日不如早一日,因心中七上八下,想着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于是結伴而行,哪怕前方有比天高的阻礙,也奈何不了她們。
花無缺自是躺着,鐵心蘭将原由說完,哭着抱了過去。個把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能改變很多事。她若有所失,莫名地擔驚受怕,乍一看見花無缺就是這副模樣,她怎能不心痛?
花無缺倚在床頭,心不在焉,自然沒将話聽進去。他回過神,微笑道:“我不會死。”
鐵心蘭哭道:“可總有萬一,我就怕那萬一。”
花無缺嘆道:“我更怕小魚兒死。”
鐵心蘭道:“你們一心同體,手足情誼無法斷,換作是我,我也一樣,但我不想你們兩個死。一個是我愛人,一個是我重要的人。”
花無缺滿臉困惑地看着她,眼眶似有淚劃出。鐵心蘭急道:“你怎麽了?”
花無缺怔然道:“心悸……好長一段時間了。”他眉頭緊瑣,若有所失,鐵心蘭哪裏見過他這番表現,站起身道:“我去找邀月宮主!”
花無缺叫住她,笑道:“無事,睡一覺便可。”
鐵心蘭道:“可……”
花無缺看着她道:“無事,不可叨擾她,我怕她為難你。”
鐵心蘭感動至極,歡喜地看着他。
這個人總是默默守護着自己,毫無怨言。他是天底下最溫柔的人,對自己,對兄弟,對朋友,至情至性。他的寬容如浩瀚無際的大海,外人總說他難以接近,其實他只是想要以誠換誠。
風聲鶴唳,竟如悲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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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兒站在後山,望向那些已空無一人的茅屋。原本在這裏的人們,都回去原來的地方了,包括天吃星那老頭兒。天吃星總算能和他好好說上話,摸着他的腦袋連連直嘆。
谷裏的花卉全被燒了個幹淨,那火勢能吞日。四聖走的走散的散,牧離竟然在明笙樓賴皮了起來,纏着月琴不放。月琴來氣,找小魚兒幫忙解決,可小魚兒不理,他說這已經是家事了。月琴怒形于色。
惡人谷之行,福多還是禍多,小魚兒已說不清楚。他盯着山下的潺潺流水,心神不定。他的衣袂被風吹起,雙眼被發絲掩住,只剩那發白的嘴唇,沒有說服力亦沒有任何興致。
平素機靈古怪的小魚兒,也會有這種情緒,說出去誰會信?連他自己都不信。
他的身後,眨眼間站了個女子,女子白衣冷顏,說話如同在釋放寒氣:“你今日可是來兌約的?”
小魚兒轉過身笑道:“邀月宮主,你倒是笑一笑,老是板着張臉,怪不得嫁不出去。”
邀月淡道:“世上并無開心事。”
小魚兒奇道:“你真不似凡人。”
邀月冷笑道:“我提的條件,不管是甚你都應?”
小魚兒颔首道:“自然。”
邀月道:“我移花宮,遲早要有個繼承人。你和無缺,其中一個回去,這便是我的條件。”
小魚兒朗聲笑道:“你既到我跟前來,自知我會應。他有心蘭陪着,也不願被這繁雜事務束縛。”
邀月看着他,情不自禁想到了當年的自己。兩個人重合,竟如此想像。只是一個不求回報,一個卻求了二十年。她不由嘆息,跟着一驚。她在憐憫他人,且還是仇人的兒子。無缺不同,那是自己一手帶大的,但這個江小魚,可不一樣。
邀月淡道:“倒也稀奇,你不跟我耍心機。”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笑道:“不想邀月宮主竟有這興趣,你若想看我耍心機,我去移花宮每天耍給你看。”
邀月不理他,冷聲一哼,原地一轉便瞬走。她的輕功高絕,一霎那便失了蹤影。風中只餘她一句話:“晚上便走。”
小魚兒苦笑道:“不給我喘口氣的時間,怪可憐的。”
後山又只剩他一人,他站在天地間,顯得無比寂寥無比渺小。他的笑,他的眼睛,他的身形都變得影影綽綽。那層層雲霧轉眼就要圍裹住他,仿佛要将他領到天上去。
他原地不動,開口道:“出來罷。”
不遠的杉樹旁,蘇櫻睜着一雙眼睛凝注着他,裏邊寫滿複雜。先前小魚兒與邀月的一番對話她都有聽進耳裏,雖沒有武功,但離得近,她耳力又好,不在話下。然她更希望自己壓根沒聽到,她希望這只是一記玩笑話。
可誰會在世上最冷漠的那個女人跟前開玩笑?
蘇櫻顫聲道:“你可有想過我?”
小魚兒低下頭,沉默不語。
蘇櫻道:“你有苦衷,便說出來,我與你分擔。”
小魚兒搖頭笑了笑。這要是能分擔的,他早分擔了,何必壓在心中徒自神傷?他嗫嚅了片刻,忽然道:“我對不住你。”
蘇櫻瞳孔一縮,大聲道:“你轉過身來,看着我說話!你說出來,把你那些事情說出來!”她聰明,她猜到了什麽,但她不敢去想。她悲痛,看着小魚兒這樣的表情,只覺得心如刀割。有人比她更痛苦,她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以手掩面哭道:“你怎麽辦。”
小魚兒好像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他放聲大笑,愈笑愈勇。他笑得彎下了腰,蹲下了身,跌在了地上,撲騰起了腿。他像是調皮的小孩兒,連連打滾,發絲飛揚。之後他又盤腿而坐,若無其事。
蘇櫻自始至終看着,忽然道:“我不會跟你去移花宮。”
小魚兒道:“我知道。”
蘇櫻又道:“我就待在這兒,哪都不去。”
小魚兒道:“好。”
望着這個倨傲的背影,蘇櫻躊躇了一會兒,小聲道:“我……我可否把下你的脈。”
她聰明,所以她與小魚兒的心思又是想通的。她的四根手指屈起,先摸向小魚兒的浮脈和沉脈,接着探向實脈和虛脈。她瞥了眼小魚兒的舌苔,略微沉吟,知道邀月說的這些并不假。
小魚兒是練武之人,一身內力,本不用受這些毛病折磨。況且他通醫理,完全可以自己找些藥草來補。看得出他沒時間,抑或許在自暴自棄。他的氣血極其虛,是在不經意間受的風寒,一直未去管它,入了骨髓。
蘇櫻連退三步,怔怔看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