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黃粱一夢

繡玉谷裏別有洞天,楓林掩映亭臺雀宇,那美若仙境的一景一色,置身其中簡直恍若夢境。層層飛檐翹角,遠看似龍,近看如鳳,栩栩如生。東方旭日,瀑布飛流,池中清蓮,相映生輝。

更有女子,立于廊中,站于門前,躍于梁上。環顧四周,百花齊放,樹木蔥綠。紗衣顏如玉,燕尾發簪照花前後鏡,花面相交映。是人是花,燦如春華。好一幅秀美畫卷!

荷露懷抱一劍,姿色天然,也有英氣。她那猶如秋天明淨水波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盯着自巧奪天工那門邊步來的男人。

移花宮已有繼承人,她自是知道的。那日大宮主領着小魚兒踏上廊前,她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小魚兒笑看着他,眨眨眼道:“好久不見!”

荷露吓壞了,她左看右看只看到他們這兩個人,又因大宮主在不敢多言,只好垂首站到一邊,激動又好奇地打量着小魚兒。

大宮主的命令适時來到,說這人今後便住在這移花宮。按武功路數來說,小魚兒從前學的雜七雜八,唯一拿得上臺面的便是大宮主教過他的五絕神功。他又是花無缺的親生兄長,作為傳人繼承移花宮,合情合理。

可話是這麽說,那原來的那位呢?原來那位既定的,在這裏長大的,受最大影響及熏陶的呢?

荷露端着面盆過來,見小魚兒怡然自得地站在院子裏。那裏有顆桃樹,樹下有座小池,池中有石矶,小魚兒踩踏着,回首一望,笑開了。

小魚兒從來都是坐不住的主,他常來找侍女們說話,偶爾拿塊糕點,偶爾拎串葡萄,偶爾調笑,偶爾侃侃而談。大宮主又進了密室,沒人再管他,他又成了天地間自由自在的那個。可荷露發現,她總能透過木格的窗棂看到那邊發呆愣神的人。

荷露時常也會想,他的那位心上人呢?他一向不喜歡移花宮,說這是最冰冷的地兒,可為何又來了?

按他說的,公子要成親了,今後還要生子,接着兒孫滿堂。鐵心蘭明豔高潔,至情至善,即使違背心思也會願意随着公子住在這裏,可他小魚兒看不慣。一對璧人,必然是要去過那只羨鴛不羨仙的生活。

荷露不懂人間情愛,但自從與公子接觸,受到他那衆人皆醉我自醒的深刻溫柔感觸,還有公子與小魚兒之間深深的羁絆,她知道了這世上原來還有最為動人的人性,何其感人肺腑,時而大悲,時而大喜。

待塵埃落定,他還是他,卻不再孤獨,有至愛之人,有至親之人。

小魚兒撇嘴道:“發什麽呆,端着的水都要倒了。”

荷露回過神,連忙進去放置好,這又出來,淡道:“有什麽事,可吩咐我。”

Advertisement

小魚兒撐着腦袋笑道:“你總是不會生氣,毫無情感,為何這裏的女子都是這般模樣。”

荷露冷道:“我們是大宮主的人,除此之外不必有多餘的心思。”

小魚兒嘆道:“人之于人,可不是這麽簡單就能概括的。”

荷露神色不動,轉身就走。小魚兒大聲道:“若想知道外邊有什麽趣事,找我便可,我一一給你講。”

荷露一僵,走的步子加快了。小魚兒只覺有趣,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漫天的煩擾,似乎也只是水中一粒沙,不起眼,不值一提。

耳邊有動靜,他只當荷露回心轉意了,于是笑道:“這麽快就想聽……”

他說着一頓,扭過頭見荷露連連後退。她那妩媚嬌憨的麻子臉上一雙大眼睛瞪了起來,滿是不可置信。她看着的方向,有個人長身而立。那人一襲白衣一把折扇,猶如突降的神衹。他是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是小魚兒費盡心思想要逃離的人。

他驚叫道:“你怎會在這裏!”

那人沉默不語,看着他。

他驚懼,他慌張,他一邊走過去一邊捉住那人的衣襟道:“蘇櫻有告知你,你應已成親了,就在那惡人谷!之後倘若我算得不錯,你們要去的也是那無人島,畢竟是要去見下狂獅鐵戰的……”他東張西望,遲疑道:“心蘭莫不是也來了?”

他倆對上視線,那人的眼睛鎖住他,裏面傳遞了什麽,他卻看不清。

小魚兒幾近崩潰,他嘶聲喊道:“花無缺!”

風聲似有感染,呼嘯不絕,吹起衣袂和墨發,兩者纏繞,竟分不出到底是屬于誰的。荷露悄悄走了,這本不是她要管的,如今她真正的主人回來了,她想她有更需要做的事。

花無缺苦笑道:“我若說我沒成親,信否?“

小魚兒勃然大怒道:“你敢!“

花無缺垂下頭道:“那我便不說了。“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這八個,花無缺竟占去了好幾個。

谷中衆人似乎聽聞了這門喜事,誰都知道他與鐵心蘭要成親了,但凡他走在路上,總被拉過去細說。人們何其熱情,其中還包括當時的匆匆一瞥,那懷抱小女孩的老者。他白須鬓發,他才是天下第一名廚天吃星。

天吃星道:“小魚兒不在,總是不盡興。“

花無缺知小魚兒已出谷不久,這會兒聽了黯然道:“他不辭而別。“

天吃星擺手道:“罷罷,他與我說了。“

花無缺驚道:“可是與大宮主走了?他們同時離開,怕是大宮主要挾了他什麽。“

天吃星看他一眼,嘆道:“帶你長大的是邀月宮主,你竟胳膊肘往外拐。“

花無缺一怔,尴尬至極。天吃星哈哈大笑,不理他,徑自道:“無妨,沒人逼得了他,他肯走,便是自願的,他必是有要做的事。“

天吃星遞給他一個酒壇,說這是陳年花雕,酒香味濃,藏了多年,為了這日子,讓它出窯了。花無缺提着酒壇走在街上,擡頭低頭間潇灑得很,倒更像是江湖中人了,不管是那白衣勝雪,還是嘴邊癡笑,哪樣不是別人笑我太瘋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模樣?

鐵心蘭老遠迎來,接過酒,遞過一杯熱茶為他洗塵。自那天起,鐵心蘭常與蘇櫻一起端坐,不發一語,并肩看那頭上明月。看得久了,只覺嫦娥會從那兒出來,或者星雲會就此消失。

蘇櫻已與谷中衆人打成一片,她性子開朗,風華絕代,又有一身好醫術,誰都願跟她相處。她每日笑着歸來,笑着出去,常在鐵心蘭耳邊說些打聽到的趣事。這些趣事裏有十大惡人,有小魚兒。

鐵心蘭忽然問花無缺道:“你夜裏一直出汗,可是睡不安穩?“

花無缺啜了一口茶,搖頭道:“黃粱一夢。“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