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黑市
◎難道她失蹤的事已被發現了?◎
屋裏一片安靜。
元穆安坐在窗邊, 面無表情地看向屋門的方向,沒有動彈。
康成一時沒反應過來,呆了一瞬, 下意識看一眼元穆安, 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開門讓人進來,急急問:“什麽叫不見了?還不快把話說清楚!”
海連慌得六神無主, □□爹一提醒, 這才想起要将前因後果解釋清楚,連忙進門跪下, 一一道來。
先前他們的确親眼見到秋蕪進了昭寧寺,因元穆安吩咐, 不必催她, 便沒上前。
因康成做事仔細,早兩日便派人來寺中事先知會過一聲,寺中的僧人們雖不知秋蕪的身份,卻多少知曉她是宮中來的人, 定會多加留意。
他們便請一位知客僧,在秋蕪要離開時來報個信。
誰知等了許久,怎麽也等不到人。那知客僧說,那位女施主慷慨, 捐了一筆不菲的香火錢, 在佛前點了盞長明燈後, 并未直接離開, 而是要了間廂房, 說要在寺中歇一會兒再走。
知客僧不疑有他, 騰出一間屋子, 引她過去,又奉了幾樣充饑的素齋後,便退了出去。
寺中香客如雲,人來人往,知客僧也未一直留在屋外候着,橫豎她離開廂房時,也需将屋門的鎖匙交還回來。
可是,一直等太監們進了寺中,親自到廂房尋人時,才發現屋裏空空蕩蕩,鎖匙和用了幾口的齋點雖還在案上擺着,人卻不見了。
他們察覺不對,在寺中各處找過一遍,始終沒見人,這才急匆匆回來禀報。
“若只是沒見着人,奴婢也不敢貿然回來驚擾殿下,實在是寺中廂房內剩的一半齋點與鎖匙看起來有些不尋常,奴婢不敢欺瞞,這才來禀報殿下……”
元穆安的臉色倏然變沉,雖然一言不發,卻讓康成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都是怎麽做事的!光天化日之下,竟丢了個人!”他難得沒了平日滴水不漏的圓滑态度,忍不住沖海連斥了兩句,“還不快去找!”
海連知道幹爹這是想先替太子斥兩句,消消太子的怒火,讓他少受些責難,聞言趕緊低頭行禮要回昭寧寺,卻被元穆安喚住。
“慢着。”他放下手中的茶盞,又細問了幾句話,諸如到底是什麽時辰發現秋蕪不見了,又在寺中找過哪些地方,是否問過寺中的其他僧人與香客。
待海連一一答了,才道:“不要興師動衆。” BaN
“是,是,奴婢明白,興許姑姑只是先行離開了,不一會兒就回宮去了。況且,姑姑是毓芳殿的人,若真要找,也不該是殿下先找。”海連連連答應,自以為明白元穆安的意思。
畢竟,元穆安從聽說消息到現在,都未表現出一點憤怒和緊張的意思,也許并不像他先前以為的那樣急着去找人。
只有康成最了解元穆安。
他看一眼元穆安,轉頭瞪着海連:“胡說什麽!萬一真是被歹人擄走了,你們興師動衆地找,豈不壞事!”
海連這才恍然大悟。
待人走了,一直沒有太多反應的元穆安望向還空着的桌案,眼底閃過一陣陰霾。
本是要等着她來後,讓人備幾樣她喜歡的吃食的,哪知人竟然沒了。
其實,他不認為在他治下的京城,會有人敢這樣堂而皇之地從昭寧寺這樣的地方将人擄走。
可若是她自己先行離開,又為何不将鎖匙還給知客僧,好讓知客僧喚人去打掃,留給下一個要歇息的香客用呢?
她一向是個懂事之人,不會連這點也想不到……
不知為何,元穆安的心中湧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
昭寧寺外,秋蕪捏着随身帶的荷包,匆匆走入一家成衣鋪,買了一身平民婦人們穿的靛藍色粗布襦裙,換下了原本穿的絲綢衣裙,又将頭頂的盤桓髻拆下,盤成最不起眼的圓髻,這才重新走了出去。
她本還買了一頂帷帽或是戴一塊面紗,但又覺這樣太過惹眼,反而引人注目,便暫且作罷。
方才在昭寧寺,她因心中警惕,趁着無人注意時,四下觀察過,見停在寺院外的人群中,有兩個十六七的小郎君看起來有幾分眼熟,似乎是海連的手下,便立刻警覺起來。
元穆安八成又與上次一樣,沒有事先告訴她,就出宮來與她私會了。
她猶豫着是否要先去見他,待他回去後,再找機會悄悄離開。
可一摸胸口,想起裏頭那件被她改過的抱腹,便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以元穆安的性子,既然見了,必不會輕易放過她。他一向十分敏銳,定會察覺其中的異常,近而窺破她的意圖。
平日她出宮帶着其他小宮女,若趁機離開,恐怕會連累她們。這是她好不容易等來的一個人出宮的機會,絕不能放過。
思來想去,她只好趁知客僧離開招呼其他香客時,從廂房悄悄出去,混入往來不休的香客中,從寺裏的其他門出去。
廂房中用過幾口的齋點和沒還回去的鎖匙,是有意留下假象,被發現時,還能先讓他們疑惑一番,以為她仍在寺中,拖延一些時間。
出了成衣鋪,她雇了輛馬車,往集市的方向行去。
她不是京城人士,對京城僅有的了解,都是從過去出宮時的那幾次,和平日聽竹韻這幾個土生土長的京城人說的舊聞中來的。
幸好,上次元穆安離開後,送她回宮的那名侍衛無意間給她指明了黑市的入口。
聽說,黑市那樣魚龍混雜的地方,什麽見不得光的買賣都有,只要肯花銀子,總能找到想要的東西。
在那裏,應該能買到一份假的身份文書。
……
酒樓中,元穆安又等了整整兩刻。
海連還沒再回來報信,他不知情況到底如何,心中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對她并非被人擄走的猜測也變得越來越不确定。
若真是被人擄走了,要如何是好?
如他方才想的那般,不打草驚蛇,可萬一疏忽大意,反而給了歹徒可趁之機,又如何是好?
秋蕪的身份雖然卑微,只是個伺候人的小宮女,可那是在宮裏。
她再如何,也是一宮的掌事宮女,放到民間,比大部分平民百姓都尊貴。
況且,還是他的人。
雖沒幾個人知道,但他心裏是有成算的,将來要給她名分,如今怎能容許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擄走?
他在屋中來回踱步,越發煩躁起來,一時也不等海連再回來禀報,直接将随行的侍衛統領劉奉召進來,吩咐道:“你先帶人到附近搜查,若看到有什麽可疑之人,即刻查問清楚。”
劉奉領命,卻未立刻下去,而是問:“殿下,不知臣該如何同金吾衛交代?”
京中的治安素來由金吾衛統管,劉奉能調的都是東宮勳衛的人,平日只負責東宮的防衛。
他自然不能與金吾衛的人說,太子命他搜尋一名失蹤的毓芳殿宮女。
元穆安知道他的意思,淡淡道:“就說,我微服出巡,你替我防備歹人接近便可。”
劉奉遂不再多言,領命下去,迅速集結人手,假借巡邏之名,四處搜查。
太子既然讓他來找人,便是擔心的确有歹人的存在。
要尋歹人,自然要往附近最魚龍混雜的幾處去,如幾處貧苦百姓們聚居的區域,還有像黑市那樣的地方。
……
秋蕪的馬車從集市中穿行而過。
經過上次那家酒樓時,她留了個心眼,悄悄掀開車簾的一角,往那邊看去,恰看見東宮勳衛統領劉奉帶着三名侍衛從裏頭出來,神情嚴肅,步伐極快,邊走還邊向他們吩咐着什麽。
她在元穆安身邊見過劉奉許多次,知道他一向是貼身保護元穆安的,若無要事,不會就這樣離開。
難道她失蹤的事已被發現了?
她心中一沉,趕緊放下車簾,催着車夫行快些。
奈何集市中熱鬧非凡,人流車馬往來不斷,車夫有心無力,仍是慢悠悠地前行,又過了整整一刻,才到達黑市附近。
秋蕪提心吊膽,生怕遇見元穆安身邊的人,付過銀錢後,半步也不敢逗留,忍着對“黑市”這個地方的各種猜測和恐懼,快速步入其中。
與上次的驚鴻一瞥留下的印象差不多,這條有些狹小昏暗的曲折街道裏,只有寥寥的幾個行人,個個沉着臉,仿佛沒什麽精神,似乎還未睡醒的樣子,兩邊的鋪子也大多關着,看起來十分凋敝。
她雖穿着樸素,但一張秀致美麗的臉龐卻顯得格格不入,引得從身邊經過的好幾個人忍不住回頭多看了幾眼。
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她感到不安極了,察覺到旁人的視線,越發感到緊張忐忑。既是見不得光的地方,想必沒什麽事做不出來。
她千方百計逃出宮,可不想交代在這裏。只好立刻取出方才在成衣店買的面紗戴上,擋住下半張面孔,這才稍稍覺得好些,開始四下打量那些鋪子。
因鋪子都是關着的,沒挂招牌,也看不出是賣什麽的,僅有的開着的那幾家,又多半是酒肆。
她站在原地有些踟蹰,正想着要不要向人打聽一番,身旁一間開了半扇門的酒肆裏,一名斜倚在門板上的男子便忽然笑了聲,語氣輕浮道:“這位娘子是第一次來吧?不知要買些什麽?某若能幫上忙,定竭盡所能。”
那男子生得身量不高,身形幹瘦,容長臉上皮膚粗糙,眼珠泛黃,笑起來時眯着眼,眼角下垂,一副鼠相,一看便不是好人。
秋蕪頓了頓,拿出在宮中時難得端的架子,站直身子,冷聲道:“我替我家主人前來,欲求一封文書,不知這位郎君可知門路?”
她雖沒在街頭市井中摸爬滾打過,在宮中這些年也練出了幾分氣勢,說這話時,頗有些不怒自威。
再加上她話裏說的是“主人”,很容易就讓人誤以為她只是個替人辦差的,身後還有厲害的主在。
那男子打量她幾眼,慢慢收起臉上的輕浮笑意,正要再開口,卻被斜刺裏一道清亮的女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