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共枕
晚上, 伊萊情緒不高地去整理一樓的酒吧,諾亞從二樓的閣樓裏跳了下來,翻過後院的圍牆,屬于人類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收斂去呼吸, 無聲無息地完全潛進了夜幕裏。
離酒吧大概三百米的兩層小旅館,詹姆斯正赤裸着上半身沉睡着,他新交的甜心女友在酣戰了一晚之後還沒有入睡,有些厭棄地從男友的身下抽出了自己的絲質睡衣穿上, 伸手随意攏住自己的長卷發, 拿起藏在包裏的紅外線望遠鏡, 對準了那家已經歇業很久的“dinosour”酒吧。
今天下午發生在小溪邊上的事情她看得一清二楚,那頭可怕的霸王龍就算是變成了人形,骨子裏也還刻着屬于獸類的瘋狂占有欲,怎麽能容忍自己的伴侶被別的同類接觸。如果今天晚上他瞞着伊萊,去森林裏解決那頭劍龍的話,對于她來說,是一個寶貴的觀察機會。
只是已經接近十點了, 望遠鏡裏依然只能看見一樓的伊萊在忙碌着, 二樓的諾亞至今不見動靜。這種紅外線望遠鏡對于融入了許多未知基因的生物武器來說并不怎麽管用, 總是時靈時不靈,她多少有些煩躁, 拍了拍望遠鏡的鏡身, 心道下次一定要跟教授提出更換的要求, 但一想起最近艾薩克教授喜怒不定的情緒,她心中又打起了退堂鼓。
說來也奇怪,教授對于她的彙報內容總表現出非常矛盾的反應,他似乎非常厭惡那頭珍貴的霸王龍,特別是聽到任何有關他侄子與霸王龍表現親密的消息,卻又從不提将他們分開的事情。有一次,她在彙報中提到猜想,說霸王龍也許把伊萊當伴侶,她的永遠保持冷靜的教授大發脾氣,把她訓了一頓。
她嘆了一口氣,濃秋的夜晚有些涼了,她搓了搓自己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深覺這個差事真是個苦差,如果是去勾引什麽政府要員反倒好了,至少不用呆在這個破鎮子裏,整天跟一個窩囊男人裝恩愛。望遠鏡裏的伊萊似乎忙完了,從酒吧裏走到了庭院中,正坐在藤椅裏面,不知道在想什麽。她看得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那手支住了下巴。
這個任務結束之後,她已經想好了床上那個男人的死法,她向來擅長怎麽讓一個人無聲無息地消失,像這個三十多還單身的蠢男人,消失一個兩個根本不會有人在乎。她把手伸進皮包裏,像撫摸真正地愛人一樣,撫摸着自己那把用了很多年的□□,豔麗的嘴角勾起了笑容。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她想。
十點半了,伊萊要睡覺了,他那頭跟屁蟲一樣的霸王龍,怎麽會錯過偷偷抱伴侶的機會?
她收起望遠鏡,走進了浴室裏。
這破旅館的浴室寒酸得可憐,她皺着眉洗了個澡,隐約之中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生物的直覺讓她的小臂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反應極快地靠着牆低下身子,回頭去看的時候卻什麽也沒有發現,只有夜風從那扇高高的窗戶裏吹進來。
“什麽破酒店。”她嘟囔了一句,站起身,裹住浴巾往外面走。
而就在這個時候,劣質瓷磚的牆壁上,一個人形緩慢地浮現出了他原本的形狀。她搓了搓手臂,總覺得哪裏不對,想要再回頭看一眼的瞬間,一陣風從她的身邊刮過,下一刻,她就如同一只被屠夫掐住了脖子的母雞,被輕而易舉地整個提到了半空中。她無法呼吸,無法喊叫,無法動彈,秀麗的臉迅速地漲紅,驚恐又不敢置信的眼睛裏映出了一張美到不真實的臉,那張臉被浴室柔和的暖燈打着,祖母綠雙瞳清澈如水,她卻像看到了來自地獄的修羅一樣瘋狂地掙紮了起來。
那張臉不悅地皺了皺眉,她的耳邊清楚地響起了自己的頸椎斷裂的死亡之音,這也是她聽到的生命裏最後的聲音,很快,她的四肢便軟綿綿地垂了下來,從頭到尾甚至來不及發出半點響聲。
諾亞将這具像玩具一樣脆弱的身體放回了浴缸裏,卧室裏的詹姆斯依然毫無知覺的睡着,但也已經本能地蜷縮起了身體,夢魇般輕輕地抽動了兩下。但諾亞對他并無興趣,從女人的包裏掏出了她的手機,迅速地翻過裏面所有的內容。
情報人員的基本素養,就是處理幹淨所有的線索。
Advertisement
不管是聊天記錄還是通話記錄,裏面什麽都沒留下。諾亞打開旁邊的電腦,将手機連入電腦裏面,試圖用新學的技巧複原裏面的記錄,但找回的并不是他想要的情報,而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照片和視頻,那些視頻看上去是在某個實驗室的回收站裏,女人一邊心情愉悅地自我解說着,一邊拿電棒虐待即将送去銷毀的畸形生物,諾亞皺起眉,看完了所有的東西後把手機放進自己的口袋裏,站在她之前的地方,拿起了那架紅外線望遠鏡。
這個角度看過去,他家裏的情況一目了然。
諾亞清理掉那個女人所有的東西,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詹姆斯。他記得這個人,他剛剛出生的時候曾經見他躺在酒吧裏過夜,伊萊似乎很喜歡他。
諾亞有些不愉快地抿起唇,從書桌邊拿來一只馬克筆,在詹姆斯的臉上畫了一只王八,随後又摸走了他所有的財物,連同女人的屍體和東西一起,藏進了森林的深處裏面。
“諾亞?”
伊萊從前院上了樓,只覺得客廳裏靜悄悄的,之前還躺在沙發裏看電視的諾亞不見了蹤影,從來不喜歡關門的他居然把卧室門關了起來。伊萊皺起眉,又叫了一聲“諾亞”,依然沒有回應。
他快步走到諾亞的卧室門前,伸手推開了那扇木制的門。卧室裏開着燈,他走到空書桌前,正要皺眉,突然從後面撲過來一具溫熱的身體,把他抱了個滿懷。
“伊萊,”諾亞在他身邊很興奮地小聲說,“送給你。”
伊萊低頭,諾亞的手裏拿着一朵盛開的玫瑰花,他認識這朵可憐的小花,那是他庭院裏今年開出來的唯一的一朵玫瑰。
“你又亂破壞花草,”伊萊心疼地接過玫瑰,“今年就開出了這麽一朵,我還想把它移進盆栽裏。”
諾亞輕輕“啊”了一聲,歪起頭,側臉貼着伊萊的臉頰,有些小心地注視着他的顏色:“伊萊在生氣嗎?”
伊萊知道他指的生氣是哪一件事情,沒有回答,離開了諾亞的懷抱,去找出了一個年代久遠的花瓶,将這朵孤零零地玫瑰插進了花瓶裏。諾亞在一邊看着,道:“插花課的老師說,鮮花要配綠葉才好看。”
伊萊有些驚訝:“你什麽時候看了插花的課程?”
“我想讓伊萊開心一點,”諾亞說,“所以去搜索了怎麽哄人開心,網絡上有很多人出主意,有一個人說他不小心弄壞了女朋友最心愛的口紅,最後親自插了花賠給她,女朋友很高興,一下子就原諒了他。”
“我不是你的女朋友。”伊萊心裏那點生氣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哭笑不得地看着瓶裏那支光禿禿的玫瑰,“好吧,不管怎麽樣,謝謝你的花。我們來試着讓它更好看一點,也不算辜負了它。”
諾亞笑了起來,勾住了伊萊的小指,用力地點了點頭。兩人又去庭院裏摘了高高低低地不同枝葉,再配上幾支薔薇的花苞,把那朵孤零零的玫瑰錯落有致的圍了起來。久未用的瓷質花瓶頓時變得別有一番風趣,伊萊把它放在了餐桌的最中間。
“明天它會謝嗎?”
“不會的,它會再開一段時間,因為花瓶裏面有水。”
“那伊萊還生氣嗎?”
“……為什麽覺得我生氣了?”
“我有這樣的預感。”
伊萊收拾完,準備上床了。諾亞還站在他的床邊,不願意回自己的卧室裏。伊萊道:“我不生氣了,你也去睡吧。”
諾亞臉頰有些微微泛紅,欲言又止地在他的床邊走了兩步,然後坐了下來。
“那今天我可以和伊萊一起睡嗎?”
“不行,諾亞,你已經足夠大了,不能夠……”
後面的話在諾亞足以讓任何人心碎的雙眸中消失了,伊萊的喉結滾動了一圈,與他對視了三秒,随後挪開了目光:“……好吧,只有這一次哦。”
諾亞迅速在床上占據了有利的位置,伊萊随後上了床,側過身,短暫地接觸到了諾亞專注的視線,腦袋稍稍卡殼,道:“晚安,諾亞。”
“晚安,伊萊。”
伊萊關了燈。
房間裏瞬間陷入了黑暗裏,厚厚的窗簾擋住了外面的路燈,連一絲光都不肯漏進來。伊萊反身背朝着諾亞,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忽視掉身邊那具熱源,但沒過多久,那具熱源便自己貼了上來,從他的身後小心地摟住了他,他的耳邊聽到了清晰的呼吸聲。
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伊萊想。
他伸手拍拍諾亞的手臂,示意他快點睡覺,也沒有掙紮,就讓他這麽抱着,重新閉上眼睛。
熱度從兩人相貼的地方擴散,諾亞此時的身體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柔軟感,露在大白兔睡衣外面的光滑皮膚貼着伊萊的小臂。伊萊的眼睛越閉越用力,眉頭不自覺中輕輕蹙起,遲遲沒有睡意。
“伊萊。”諾亞用氣息在他耳邊極輕地喚了一聲。
“睡覺。”伊萊說。
“我睡不着。”他低沉的聲音像是浮在右耳邊的一樣,“給我講個故事吧。”
伊萊的右耳微微發酥,他沉默了一會,道:“想聽什麽?”
“什麽都行,”諾亞的發絲落在他的臉頰邊,癢癢的,“我都喜歡聽。”
伊萊組織了一會語言,用緩慢的聲音給他講了一會關于美人魚的故事。諾亞冗長的呼吸就在他的耳邊,他似乎聽得很認真很入迷,一直到故事結束,他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舔了一下伊萊飽滿的耳垂:“我願意在玻璃渣上跳舞,一直跳到我的生命結束,只要是為了伊萊。”
伊萊整個人都抖動了一下,他掙紮着想離開諾亞的懷抱,但很快便感覺到了什麽不太對勁的東西正頂着他。
“別動。”諾亞說。
伊萊不動了。
“諾亞。”伊萊聲音裏的睡意都沒了,“你還要不要睡覺了?”
諾亞卻沒有回答,有些執着地問:“伊萊喜歡美人魚還是恐龍?”
伊萊有些後悔答應跟“青春期”的小龍同床共枕,他想讓諾亞回自己的卧室裏去,但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諾亞已經學着他上次在車裏的動作,手滑進了他寬松的睡褲裏。
伊萊的腦袋裏面嗡的一聲,幾乎沒有花什麽時間便和諾亞起了一樣反應。他艱難地動了動嘴唇,諾亞的動作生澀又不知輕重,他感到疼痛,但疼痛很快就被更刺激的感官掩蓋了下去,他叫了一聲諾亞的名字,諾亞應了,在他的嘴唇上用力地印上了一個吻。
“伊萊,你變成了大紅色。”諾亞興奮地在他的耳邊說。
伊萊試圖推開他,這個動作顯然沒能起到什麽作用,他輕聲斥責了諾亞一句,諾亞又吻了一下他的眼角,随後整個人都鑽進了被窩裏。
濃重的黑暗裏,伊萊的眼前冒出了絢麗的金花。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身體開始無法控制地發抖,汗水從完全張開的毛孔中不斷的滲出,他的手指間摸到了諾亞柔軟的發絲,那些發絲堅韌又執着,幾乎要劃傷他的手指,諾亞還在含含糊糊地喊着他的名字,他的理智迷失,意識短暫地脫離。
諾亞額頭上帶着汗水,趁着伊萊劇烈喘息的間隙撬開了他的嘴唇,伊萊在他的嘴裏嘗到了陌生的味道。
他的大腦一片混亂,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極大的錯事,但諾亞依然緊緊地抱着他,在他耳邊幸福地小聲喊着他的名字,他感到了與諾亞同等的幸福和平和,迷迷糊糊地半閉着眼睛望着眼前的黑暗,一時間竟分不清自己是醒着還是睡着,在細細思索的間隙裏,他聽見諾亞說“晚安”,他似乎也回了一句“晚安”,随後陷入了真正的睡眠裏。
而諾亞卻舍不得睡覺,他幸福得如同漂浮在雲端裏,一下一下地數着身邊人有些疲憊的呼吸,癡癡地想:伊萊不會喜歡美人魚的,伊萊只喜歡諾亞。
他又小心地親伊萊的側臉,膨脹的滿足感甚至遠遠超過車裏的體驗,沖散了劍龍和監視的女人帶來的不愉悅。他就這麽一動不動地摟着沉睡的伊萊,一直到淩晨兩點,那臺聯系人空空如也的手機無聲地亮了起來,諾亞睜開眼,小心地松開伊萊,下床走到了窗邊。
“彙報812動向。”
來件人:未知。
諾亞從紅外線望遠鏡的記錄功能裏選取了他和伊萊都正常在家的照片,發送了過去。
等待了片刻,手機沒有了動靜,那邊再沒有回信。